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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澈视角(8)


我走进夜色,没有一秒的犹豫,打开车门,坐进驾驶位,一脚油门,驶离她的家。

她家的窗户没有亮起。连送我出门的礼貌都没有,她甚至不愿起身看我一眼。

我握着方向盘,指节泛白,心头怒火翻涌。

刚才那句“thank  you”,就像一记钝刀,精准地切开我所有的期待与幻想。

我打开手机,点开航空公司App。

今晚10:45,从伦敦希思罗飞往北京的直航航班,是今天最后一班。

我毫不犹豫地点击——购票、付款,一气呵成。

然后点开微信,给体育总局的徐主任发了一条消息:

【徐主任,我在苏黎世的事解决了,我会来参加表彰会。】

发送成功。

那一刻,我终于承认了——我已经不再等她了。

我靠在车座里,手指撑着眉骨,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脑子里却还是她病床上苍白的脸、沙发上倦倦的模样,还有那句疏离到极致的“thank  you”。

我自以为是的想,我可以留下陪她,但她并不需要,她给我的,只是一句礼貌而克制的感谢。

就像我,只是她研究生活中的一个随机变量,介入过,但不会留下任何标注。

我曾经是她的男朋友,是她的家属,是她学术之外唯一的例外。

而如今,不过是那个她“忘记修改”的紧急联系人。

她的世界太大,大得可以包容整个宇宙,却容不下我。她的脑海里装着超新星爆炸和星际迁移的模型,装得下火山、彗星、银河,却永远不会记得我今天训练扭到脚。

我曾以为,她只是不会表达。

可现在我才明白,她从未想过要表达。

她不是不懂我——她懂。她知道我需要什么,知道我等了多久,知道我会一次次不顾自尊来找她。

正因为她懂,她才毫不犹豫地选择不在乎。

她不是不爱我,她是不屑于爱任何一个人,包括她自己。

我忽然苦笑。

我们除了在彼此身体里能找到一点温度,剩下的全是冲突、对抗、拉扯。

那也是她唯一不需要思考就能应对的事。

可现在什么都不重要了。

我放下她了,就像她早就放下我一样。

后天早上九点,北京时间,我会站在人民大会堂接受冬奥表彰。

我不需要她为我骄傲,也不需要她为我等。

就像她一样,我也可以只为自己活一次。

四月的风还带着料峭,北京的春天还是和以前一样,天空又灰又黄,阳光从雾霾后艰难的射出几道光芒,照在人民大会堂的屋檐上,也还是灰蒙蒙的。

我想到,Iseylia跟我说,“我最讨厌北京了,人又多空气又差”,可是曾经为了陪我备战世锦赛,她在北京住了半个月,虽然那半个月,她就出了三次门。我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她。

铁栏之外,早已聚满了人。有人举着牌子,有人喊着名字,尖叫和快门声此起彼伏,一道红毯延伸到主入口,像一场迟到的盛典。

我穿着国家队正装,胸前别着冬奥金牌得主特有的徽章。西装剪裁一丝不苟,肩线、袖长、扣位,都精准得像是被激光描过。这是我特意让裁缝改的衣服,还为此被总局的孙副局长批评,Iseylia听到后,假装成了韩国队的队友,高跟鞋在孙副局长的鞋面上狠狠踩了一脚。

她说我就是脾气太好,明明我只需要给父亲或姑姑打个电话,孙荣武就会从他的位置上滚蛋。但是我想,我没有必要这么做。而她不一样,她说她睚眦必报,她说,恶人自有恶人磨。

我当时因她为我鸣不平有些感动,却忽略了,原来她真的是睚眦必报,她不会放过,任何让她不快的人。我知道这就是她的性格,是她保护自己的方式,曾经一个人在杭州的12年给她的阴影太大,我尊重,却又那么难接受。

这是我的问题,或许就像Iseylia说的,我过于圣母。而现在,孙荣武又堆笑着和我套近乎,话里话外的意思透露出的,是让我不要和他计较。我想,应该是父亲知道了什么,让姑姑给孙荣武的上司说了些话,我不愿意理会他,随便客套了几句就离开。

我的视线越过涌动的人群,落在人民大会堂高耸的立柱之间。风很轻,我甚至能听见布料在肩膀处被拉扯的声音,清晰、克制,像这场表彰会本身。

几个刚下车的女运动员笑着朝我跑来,其中一个拎着纸袋,眼睛亮晶晶的:“阿澈,我做了法棍三明治,你早上肯定又没吃。”

我笑了笑,语气不重:“谢谢,但我吃过早饭了。”

她吐了吐舌头,像是不太在意,又不死心地问:“那你晚上有空吗?我们几个想去吃点东西,庆祝一下……”

“不了。”我打断她,语气不急不缓,“我晚上有安排。”

其实没有什么安排。

我只是……不想去。也不想解释。

她们识趣地离开了。我站在原地,手机在掌心里震了一下。

是阿渲给我发的消息,是一则新闻,『程澈被评为年度最佳运动员,点击观看冬奥训练幕后花絮。』

我点开他的语音,他的声音还是像以前一样,吵吵闹闹,语气中的骄傲和喜悦却很明显,“哥!!你好强啊!!第一次参加冬奥会就拿到金牌!连爸爸都夸你了。哥你什么时候回杭州啊?爷爷奶奶喊我们一起回奶奶家吃饭,爸妈也说要给你庆祝,还有啊哥,我有好多同学都是你的粉丝,能不能给我几张签名照?”

【好的,我明天就回来。】我立刻回复,我想,我的确该回杭州了,不为别的,至少应该把,拿到了冬奥冠军的消息告诉妈妈…也许我也该问问她,我和颂颂,真的还会有未来吗。

阿渲还是秒回我,【太好啦!那我和妈一起来机场接你!你几点的飞机?】

我点开航空公司app,买好机票,把机票截图发给阿渲,【8:30,你和妈妈不用来接我,我想先去看看我妈。】

阿渲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回复我,【好的哥,那我和妈妈在家等你】。

退出聊天,看着置顶的联系人,她还是没有发来消息。

我划回主屏,点开锁屏。那张照片又浮现在眼前。

福冈的那晚,她穿着浴衣,头发挽在左侧,鬓边戴着帕帕拉恰制成的樱花发卡,珍珠流苏落在耳畔。那是我偷拍的。她当时正抬头,看着被楼房遮住了1/3的烟花,却笑得像盛开的夜樱,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在烟花下微微发亮。

我一直没换过这张背景。也没打算换。

“师兄。”

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是宋子朗和王书宁,脸上掩不住春风得意。

“咋回事啊?我们叫你好多声你都没理。”宋子朗嘿嘿笑着,“微博都快被你刷爆了。第一个拿到坡面障碍技巧金牌的亚洲运动员,滑雪天才,高富帅,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建筑系学霸…..比小说男主还神奇的配置……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

我没说话。

王书宁盯着我几秒,笑了笑:“Iseylia姐姐来北京了吗?”

我指尖一紧。

袖口被我不动声色地整理了下,语气低得近乎冷淡:“她不来。”

我没有解释更多。他们也没再问。

她当然不会来。曾经我以为,我失去了参加表彰会的资格,自然不会告诉她。而就算我说了,她也不会答应。她会抱怨着说,“我不要去北京人好多空气好差我不要去你自己去”……

但我能站在这个最高领奖台,是因为她。四年前,两年前从ETH毕业后,我陷入过短暂挣扎。

家人反对我继续滑雪——我父亲几乎是强迫我读研或接管公司,告诉我国家队那么多人,没人会把我一个连训练都不参加的运动员放心上,我更不可能拿到冬奥冠军,亚洲人不可能拿到自由式滑雪金牌。

而爷爷奶奶没有那么刻薄,但还是一直劝我读研,让我不要浪费自己的天赋。天赋…我想,我哪有什么天赋,不过是逼着自己去完成这些事情。真正有天赋的人…她躺在大慈山的墓地里,而我去ETH,也只是为了完成她曾经的梦想。

那个时候,只有Iseylia站在我这边。

“Tun  Sie  einfach,  was  Sie  tun  wollen.”

“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

她说她相信我。她说我可以站上冬奥最高领奖台。她不是在鼓励,她是真的相信。

那一瞬我信了她,也信了我自己。

而现在,我真的做到了。

我站在这千万镁光灯的中央,却早已明白,那个说你可以的人,不会为我鼓掌,不会为我骄傲,也不会再出现在我生命的任何表彰场合里。

表彰大会开始的那一刻,我看着大荧幕上播放的回顾短片,耳边是司仪热烈澎湃的解说,身边是无数观众和媒体记者,我却只听得见自己心里那一句声音:“Roche,  thank  you.”

她的最后一句话,像一道切口,干净利落,毫无挽留。

她永远站在我无法触及的远方,礼貌、冷静、疏离地与我道别。

所以…不想再等了。我想,在未来的时刻,我还会拿到冬奥金牌。

而她,她的理论会成为天体物理学界的里程碑,Iseylia  Wen这个名字会和爱因斯坦、钱德拉塞卡、施瓦西这些物理界最杰出的科学家放在一起,她甚至…会成为第一个拿到诺贝尔物理学奖的亚裔女科学家。

不知道那个时候,她是否还会想起我,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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