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难过，至少他们活过了这五百年。活着便是一切，我们不用为他们怜悯，因为这已经是他们能够得到最好的结局了。”夜清明嘴巴上这么说着，但他的心里怎么可能会好受？五百年前他们都是有血有肉，能说会道，甚至能歌善舞的人类。现在，他们的后代却已经面目全非。

自然的选择是如此的残酷，如此的有效率，效率到令人发指。

孙小曦如何听不出来夜清明的言不由衷，她看着地面上那浓重的迷雾，昏暗无光的大地。唯一的光源便是从工厂巨硕之上投下来的灯火。那巨大的存在将太阳光完全隔绝，在地面上投下永恒的极夜。

“这里没有什么故土了，对么？”孙小曦颤抖着说：“这里已经不是故乡了，这里没有什么我们可以朝圣的地方，我们能否离开。”

夜清明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是的，他原本以为寻找故乡是一件十分浪漫的事情，或许他还可以给幸存下来的人类带去希望。而现在，那些“人类”已经不需要希望了，它们甚至无法理解什么是希望。

希望是智慧生物才能够理解的名词。

“对不起，我们离开吧，到有太阳的地方去。”夜清明御剑而行，带着黑铠向着上方行去。

而突然间，工厂巨硕之上洞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血肉从上方倾斜而下，险些儿直接砸中他们。

下一刻，地面发出巨大的而纷杂的咆哮声，整个大地似乎都在这一刻颤抖了起来。

那倾泻而下的血肉持续了足足十几分钟。是的，都是人类的躯体，那些被当做农场生物的肉体。在被摘除水晶之后，最具营养价值的部分比如内脏和肌肉都做成了营养液输送了回去。至于剩下的骨骼和皮肤毛发还有鲜血之类便是抛弃到了地面上。

十几分钟...这到底是有多少猪仔啊？

叶清明的脸色十分的难看。

孙小曦只想要呕吐，她直接在黑铠之中呕吐了出来。

他们回到了后京，孙小曦将自己好好的清洗了一遍，也帮忙夜清明将黑铠内外清洗了一遍。

“对不起。”夜清明原本想要自己来清洗的，但孙小曦死活不肯，一定要亲自去洗。他知道她为什么如此坚持，不是为了愧疚，而是在生气。不仅仅是生气，更是一种决绝的愤怒。

“鲜红耶提这般做的时间有多久了？”孙小曦没有搭理夜清明的道歉。

“大概有五百年了。”夜清明说。

“该死的。”孙小曦一张嫩脸气得通红，她说：“你在看到这些之后还能够与他们签订契约？你怎么做到的？就因为你这副躯体是他们制造出来的么？”

夜清明除了苦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孙小曦的质问看上去只是发泄而不是真的想要一个答案。

孙小曦圆瞪着双目，瞪得夜清明全身都发毛了起来。

孙小曦不再搭理夜清明，只是狠狠的刷着黑铠，如果黑铠有皮的话此刻一定已经脱了好几层皮。

“对不起我不是在怪你。”愤怒终有冷却的时候，好一会儿之后孙小曦努力的压制下自己的愤怒，她问夜清明说：“当你第一次发现这种事情后你是怎么做的？”

“大概拆了半个北美洲的工厂巨硕吧。”夜清明说：“有关情报我并没有上传云端。”

“他们就瞪眼让你这么做么？”孙小曦好奇的问。

“在大气层之中，他们追不上我。”夜清明说：“而且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达达尼尔的灵魂是来自月唯的，所以我自觉地没有什么好失去的，所以很莽，不过莽到后来还是需要寻找到一个平衡点。”

“因为掣肘的东西太多了对不对？你不可能真的将所有的工厂巨硕毁了，因为那可能会更早的引来古神的眷族，也可能会让鲜红耶提动了真怒或者将你视作真正的隐患而不是可以利用的对象。”孙小曦轻叹了一声，向夜清明道歉的说：“对不起，我终究还是不成熟。”

“不是成熟不成熟的问题，没有人类能够忍受那般的场景。”夜清明低沉的说：“没有人。”

“她们需要付出代价。”孙小曦将黑铠清理完毕，然后将其交还给了夜清明，然后严肃的问：“三把剑够么？”

夜清明笑了出来说：“剑要的是锋利，而不是多。鲜红耶提看似强大，但他们已经凋零得差不多了。他们或许还通过某种方式留存着整个种族，就好比我们现在所作的那样。”

“但你不会想要拯救他们全族的对不对？我，还有其他所有人类都不会允许你做出这种中选择。”孙小曦的目光变得十分危险，就好似夜清明一旦给出否定的答案她或许就成为夜清明的敌人。

“你想多了，我或许是弥赛亚，但我可不是什么圣人。”夜清明看着蓝色的天空，淡淡的说：“他们终究保存了整个王朝，也给与了我们以一定的空间，这是他们对我们的恩，即便这个恩是以利益为导向。但他们也对人类干了五百年的卑劣恶毒的行径，这一点没有人会忘记，我不会忘记，所有的人类都不会忘记。我不会违逆人类的意愿。”

“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必须保证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孙小曦放下手中的抹布，放下袖子对夜清明说：“你好好休息，我会保证一切都万无一失，在即将到来的决战之中不仅仅拥有足够的力量，也会让人类不会成为你的拖累。”

后海的大殿上，只剩下两人，两名人类。

夏禹和夜清明。

整个后京只剩下他们这两名活人了。

达达尼尔留下的始祖水晶此刻就捏在夏禹的手中。

夜清明则是将手中玉髓递给了夏禹，整个过程充满了肃穆的仪式感。

“这是所有人类的记忆和信息了。此刻，老夜，我将所有人类都交到你的手中，我不会给你祝福，也不会让给人类以任何的允诺。因为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作为人类你已经做得足够多，也足够好了。我们不能渴求更多。”

夜清明双目之中闪动着泪光。

后京之中没有任何的响声，前所未有的孤寂感涌了上来。就好似他自身已经成为最后一名人类。

“目前剩下的圣装行者都已经安置到地堡之中，他们会为了人类的未来奉献自己的全部维力，乃至生命。”

“而他们的记忆和信息都在玉髓之中永生。”夜清明起誓说：“为了逃离，也为了人类。”

“为了逃离，为了人类。”夏禹坐到王位之上，笑着说：“希望未来还能够有史书记载下这一步，最后的皇帝和最初的弥赛亚会为了人类而守望。”

“但愿还有那一天。”夜清明说罢便是拱手而出，头也不回的离开，去向遥远的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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