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许副局桌上那堆小山般的投诉信。

"这次行动能顺利些。"

"别再给许副局的‘收藏事业'添砖加瓦了。"

"毕竟——"

他顿了顿。

声音压得极低。

只有近在咫尺的顾今夕能勉强听清。

"糊墙的纸多了，看着也挺闹心的。"

顾今夕的脸"腾"一下又涨红了。

她恶狠狠地剜了萧承颜一眼。

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用、不、着、你、操、心！"

说罢。

她攥紧那枚小小的存储卡。

像攥着一把打开真相之门的钥匙。

带着一身腾腾的杀气和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

转身冲出办公室。

风风火火的脚步声瞬间消失在走廊尽头。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许副局看着萧承颜。

眼神复杂。

最终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

萧承颜微微欠身。

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

他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目光似乎穿透了喧闹的走廊和忙碌的警局。

投向那个已经冲下楼梯、奔向警车的身影。

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情绪。

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

在他眼底漾开一圈微澜。

随即又迅速归于深不见底的平静。

——

“金羽流光”限量眼影盘的购买记录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

瞬间剖开了迷雾。

鎏金岁月会所顶层。

安保监控室。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雪茄和紧张电流混合的味道。

巨大的屏幕墙切割成无数个监控画面。

流光溢彩的舞池。

私密的雪茄吧。

水汽氤氲的恒温泳池……

穿着考究的男男女女在奢靡的光影里穿梭。

像一群色彩斑斓的热带鱼。

顾今夕一身笔挺的警服与这里格格不入。

她没坐。

像一柄出鞘的刀杵在巨大的屏幕前。

背脊绷得笔直。

指尖不耐烦地敲击着冰冷的控制台边缘。

发出笃笃的轻响。

每一次落下都让旁边穿着黑西装、额头冒汗的安保主管眼皮一跳。

"顾警官，这、这就是那七位贵宾的名单和基础资料。"

主管小心翼翼地递上一个超薄平板。

声音发紧。

"还有……这是您要的，半个月前陶艺厂‘艺术寻根’活动的全部签到记录和部分现场照片。"

顾今夕一把抓过平板。

指尖在光滑的屏幕上飞速滑动。

七个人的信息迅速在她眼底掠过。

六个名字后面跟着一连串令人咋舌的头衔和家族企业名称。

典型的本地名媛富太圈。

直到最后一个——

周慕白，男，27岁，职业：自由艺术家（备注：林晚晚女士特邀嘉宾）。

"林晚晚？"

顾今夕的视线在那个名字上顿住。

声音带着冰碴子。

"就是名单上排第二位，做珠宝生意的那个？"

"是是是。"

安保主管连连点头。

"林女士是我们会所的高级VIP，也是这次陶艺厂活动的主要赞助人之一。"

"周先生……是她的……嗯，男伴。"

他斟酌着用词。

眼神闪烁。

"男伴？"

顾今夕嗤笑一声。

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

像刀子刮过玻璃。

"软饭男就软饭男，说得那么清新脱俗。"

她指尖重重戳在周慕白的照片上。

照片里的男人有一张过于清秀甚至有些阴柔的脸。

长发在脑后扎成一个小揪。

眼神带着点刻意营造的忧郁和疏离。

"查他！"

"重点查！"

"案发时段他在哪？"

"跟死者有没有交集？"

"在陶艺厂活动里干了什么？"

"接触过哪些泥土区域？"

"特别是后山！"

她语速快得像爆豆。

命令不容置疑。

"是！"

"马上查！"

主管被她吼得一个激灵。

立刻扑向旁边的电脑键盘。

手指翻飞。

就在这时。

监控室厚重的隔音门被无声地推开。

一股清冽的消毒水气息混着极淡的雪松木香悄然侵入。

瞬间冲淡了室内的雪茄味和汗味。

萧承颜走了进来。

他依旧穿着那身挺括的深蓝色警用常服。

肩章上的银星在监控屏幕变幻的光线下闪着冷光。

他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物证袋。

里面装着几片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金芒的薄片。

正是从死者指甲缝里提取的“金羽流光”碎屑。

他步履从容。

目光平静地扫过屏幕上定格的周慕白的脸。

最后落在顾今夕紧绷的侧影上。

"比对过了。"

萧承颜的声音不高。

却清晰地穿透了键盘敲击声。

像冰凉的溪水流过滚烫的石头。

"死者指甲缝里的金粉成分、聚合物涂层结构，与‘金羽流光’眼影盘样本完全一致。"

"这种碎屑的形态和附着方式，更符合近距离接触时剐蹭脱落，而非环境飘落。"

他顿了顿。

指尖隔着物证袋。

轻轻点了点里面璀璨的碎屑。

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物理现象。

"凶手大概想不到，涂着最昂贵的眼影，精心挑选了最锋利的刀片，却把最致命的证据留在了最不该留的地方。"

"闭嘴！"

顾今夕猛地回头。

眼神像淬了火的针。

狠狠扎向萧承颜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显得你能耐？"

"破案靠的是脑子跑断腿！"

"不是靠你在这儿掉书袋分析化妆品！"

她最烦他这副高高在上、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腔调。

尤其在这种争分夺秒的时刻。

萧承颜迎着她喷火的目光。

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没说话。

只是将手中的物证袋轻轻放在控制台上。

动作优雅得如同放置一件易碎品。

"顾警官！"

"有发现！"

安保主管的声音带着一丝发现宝藏的激动。

瞬间打破了两人间无形的对峙。

他指着其中一块屏幕。

"您看这个！"

"这是……这是案发前大概三小时，侧门通道的监控！"

"死者！"

"她进来了！"

"还有……旁边这个男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画面不算特别清晰。

带着监控摄像头特有的颗粒感。

时间是深夜十一点左右。

穿着案发时同款外套的年轻女人脚步有些虚浮地走进侧门通道。

明显带着醉意。

而她身边。

一个身形高瘦的男人亲密地半扶半搂着她。

男人戴着棒球帽。

帽檐压得很低。

遮住了大半张脸。

但就在他微微侧身。

似乎在女人耳边低语时。

监控捕捉到了他露出的下半张脸线条——

清秀。

甚至有些阴柔。

是周慕白！

更关键的是。

监控清晰地拍到了他穿着一条深色休闲裤的裤脚和鞋子。

裤脚边缘。

在通道略显昏暗的灯光下。

赫然沾着几块颜色明显偏深、质地看起来有些粘稠的污渍！

"放大！"

"裤脚！"

"鞋子！"

顾今夕的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猎物终于落入视线的亢奋。

画面被逐帧放大、锐化处理。

那深灰色的污渍纹理被清晰地呈现出来——

颗粒较粗。

夹杂着细小的沙粒。

颜色正是那种深灰中带着点褐红。

"陶艺厂后山！"

顾今夕几乎立刻下了结论。

眼底寒光四射。

"就是那种混合黏土！"

她猛地转身。

一把抓起控制台上的对讲机。

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各小组注意！"

"目标周慕白！"

"锁定VIP区‘兰芷’包厢！"

"重复，‘兰芷’包厢！"

"立刻行动！"

"控制现场！"

"重复，立刻行动！"

她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在安静的监控室里炸响。

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味道。

命令下达的瞬间。

顾今夕人已经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厚重的隔音门被她“砰”地一声甩在身后。

震得门框嗡嗡作响。

萧承颜站在原地。

目光扫过屏幕上被定格的、周慕白裤脚上的深灰色污渍。

又看了看控制台上那袋在灯光下兀自闪烁的金粉。

他微微蹙眉。

似乎想说什么。

但看着顾今夕消失的方向。

最终只是极轻地摇了摇头。

随即也迈开长腿。

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他走路的姿态依旧从容。

仿佛不是去参与一场紧张的抓捕。

而是去赴一场无关紧要的下午茶。

——

鎏金岁月会所的“兰芷”包厢。

是顶级VIP才能享有的私密空间。

厚重的隔音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里面流淌着慵懒的爵士乐。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香薰、陈年威士忌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大麻甜腻气息。

顾今夕根本没等后续支援。

她像一头锁定目标的猎豹。

冲到包厢门口。

没有丝毫犹豫。

抬脚——

"砰！！！"

一声巨响！

装饰着鎏金把手的厚重实木门被一股蛮横至极的力量猛地踹开。

门板狠狠撞在墙壁上。

又弹回来。

发出痛苦的**。

包厢内瞬间死寂。

音乐停了。

原本靠在奢华丝绒沙发上吞云吐雾、低声谈笑的几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

愕然地看向门口。

正中间沙发上。

一个穿着丝质衬衫、长发扎在脑后的男人闻声抬起头。

正是周慕白。

他脸上还残留着一丝被打断的不悦和惯有的阴郁疏离。

当他看清门口逆光站着的、一身警服、眼神如刀的顾今夕时。

那点不悦瞬间变成了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周慕白！"

顾今夕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钢钉。

穿透死寂的空气。

"市局刑侦支队！"

"跟我们走一趟！"

周慕白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

随即强自镇定。

脸上迅速堆砌起一种被冒犯的愤怒：

"警察？"

"你们干什么？"

"凭什么抓我？"

"我犯了什么法？"

"你们有……"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顾今夕根本没给他表演的机会！

她像一道黑色的闪电。

几步就跨过了铺着厚厚地毯的空间。

在周慕白试图站起身的瞬间。

顾今夕已经欺身近前。

右手如铁钳般猛地扣住他试图反抗的手腕。

同时左腿膝盖带着千钧之力。

狠狠顶在他的后腰眼上！

"呃啊！"

周慕白发出一声短促痛苦的闷哼。

整个人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掼倒在冰冷的、镶嵌着大理石台面的茶几上！

昂贵的酒瓶、水晶杯稀里哗啦摔了一地。

琥珀色的液体和玻璃碎片四处飞溅。

他清秀的脸被死死按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面上。

挤压得变了形。

长发散乱。

狼狈不堪。

包厢里其他几个男男女女吓得尖叫起来。

纷纷缩到角落。

惊恐地看着这一幕。

顾今夕用膝盖死死顶住周慕白挣扎的后腰。

单手将他双手反剪在背后。

动作粗暴利落。

带着一股战场上磨砺出的狠劲儿。

她喘着粗气。

眼神锐利如鹰隼。

扫过周慕白脚上那双沾着干涸泥点、一看就价格不菲的麂皮休闲鞋。

"物证袋！"

她头也不回地低吼。

左手已经粗暴地伸向自己警服右侧口袋摸索。

"在您左边口袋，顾警官。"

一个清冽平静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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