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什么挤！案发现场是菜市场吗？"

"再往前拱，信不信我直接把你当同伙压回去干活？！"

一声炸雷般的怒喝，硬生生撕裂了清晨郊区公路边湿冷的空气。

顾今夕像头被彻底激怒的幼豹，猛地转身。

司用多功能腰带上的金属扣撞得哐当作响。

她个子不算高，此刻却爆发出一种能把人钉在原地的凶悍气场。

那双圆睁的眼睛里燃烧着两簇冰冷的怒火，直直刺向人群最前排那个举着手机、屏幕还亮着直播界面的年轻男人。

男人被吼得一个哆嗦，手机差点脱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拍……拍一下怎么了？"

"公众有知情权！"

"你们苏司办事不透明，还不让人监督了？"

"知情权？"

顾今夕嗤笑一声。

声音又尖又利。

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你懂个屁的知情权！"

"搁这儿添乱还舔着脸说监督？"

"怎么，直播给凶手通风泄信，让他赶紧跑路是吧？"

"还是想拍点血腥镜头回去当你的下饭佐料？"

她往前逼近一步，咄咄逼人。

"把你那破玩意儿给我关了！"

"立刻！"

"马上！"

"不然我告你妨碍公务，手机没收！"

"想拿？"

"行啊，让你家属去苏司排队领条子去！"

男人被她逼得连连后退，脚下一个趔趄。

周围举着手机拍摄的人群也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嘈杂声瞬间小了下去。

负责拉警戒线的两个年轻民警偷偷交换了个眼神。

一个比划口型：

"第九封投诉信稳了……"

“包的。”

另一个心有戚戚焉地点头。

就在这时，警戒线内传来一声清越、略显慵懒的招呼。

像冰凉的玉器轻轻相碰。

恰到好处地中和了现场的火药味。

"顾警官。”

声音不大。

穿透力却极强。

"麻烦让让路，挡着我的‘风'了。"

顾今夕猛地回头。

警戒线内，核心现场区域。

一个颀长的身影立在初冬灰白的天光下。

与环境格格不入。

他？！

回国了？

原来也在这上班？！

萧承颜穿着剪裁异常合体的深灰色羊毛大衣。

衬得肤色冷白。

领口露出一截挺括的白色衬衫。

他微微俯身。

戴着双层乳胶手套的手。

正小心翼翼地用物证袋夹取着泥土上一点极其微小的、闪烁着微弱金光的碎屑。

他姿态优雅专注。

仿佛不是在勘察血案现场。

而是在鉴赏某件稀世艺术品。

清晨的冷风拂过他额前几缕柔软的黑发。

带来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清冽又洁净的消毒水混合着某种昂贵雪松木香的气息。

奇异地冲淡了四周弥漫的血腥和紧张。

他头也没抬。

似乎全副心神都凝在那点微不足道的金粉上。

顾今夕额角的青筋突突跳了两下。

16岁那年他突然消失不见……

如今再见已是陌生。

这"挡风"的说辞。

配上他那副矜贵疏离、事不关己的姿态。

精准地踩中了她的雷区。

她深吸一口气。

硬生生把即将喷薄而出的第二波怒火压回喉咙深处。

舌尖尝到一股铁锈味。

她狠狠瞪了那个噤若寒蝉的网红主播最后一眼。

猛地转身。

大步流星跨过警戒线。

鞋底带起的泥点差点溅到萧承颜锃亮的皮鞋上。

"哟，萧大法医，"

她走到他身边。

故意用肩膀撞了一下他的胳膊肘。

力道不轻不重。

带着明显的挑衅。

"您这鼻子够灵的，离着八百里地就闻着味儿过来了？"

"大清早的，不在你那豪华公寓里喝你的猫屎咖啡。"

"跑这儿来喝西北风？"

"真是委屈您这双金贵的手了。"

她斜睨着他捏着镊子的手指。

那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

一看就是没沾过阳春水的样子。

萧承颜终于直起身。

他没理会顾今夕的夹枪带棒。

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

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他微微侧头。

蓝牙耳机里似乎正播放着什么舒缓的古典乐。

衬得他此刻的表情更加气定神闲。

"职责所在。"

他淡淡开口。

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另外，纠正一下，我喝蓝山。"

"猫屎咖啡的口味过于'独特'，欣赏不来。"

他顿了顿。

视线越过顾今夕的肩膀。

扫了一眼外面那群缩着脖子、敢怒不敢言的围观者。

尤其是那个面红耳赤的网红。

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勾了一下。

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顾警官刚才的‘群众安抚工作'，嗯……很有个人风格。"

"效率很高，值得‘学习'。"

"安抚？"

顾今夕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嗓门又拔高了一度。

"跟这种唯恐天下不乱、脑子里塞满流量密码的蠢货讲安抚？"

"讲道理？"

"我呸！"

"对这种货色，就得直接摁死！"

"讲道理？"

"那是对牛弹琴，浪费警力！"

她越说越激动。

手在空中用力地挥舞着。

仿佛要把无形的"蠢货"们一个个拍扁。

"我告诉你萧承颜，对付这种人，就得比他们更横！"

"更不讲理！"

"让他们知道怕！"

"懂不懂？"

"不然他们能蹬鼻子上脸，把警戒线给你扯了信不信？"

萧承颜没接她这茬。

他微微蹙起好看的眉。

像是被什么细微的声音干扰了。

他抬手。

指尖轻轻在蓝牙耳机上点了点。

里面的音乐声似乎被调大了些。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地上那具被白布覆盖了大半的遗体轮廓。

声音在舒缓的乐声背景里显得格外冷静。

甚至带着点置身事外的漠然。

"现场初步看，女性，二十五岁上下。"

"致命伤是颈部的割裂伤，非常深。"

"几乎切断气管和颈动脉。"

"初步推断凶器是某种非常锋利、刃口极薄的刀具。"

"可能是手术刀片或者特制的美工刀片。"

"死亡时间大概在凌晨两点到四点之间。"

"没有明显的搏斗痕迹。"

"很可能是熟人作案，或者被突然袭击，毫无防备。"

他顿了顿。

目光再次落回手中物证袋里那点微弱的金光上。

补充道：

"死者指甲缝隙里有残留，量很少，但很特别。"

"这种金色亮片……质地不像普通的舞台妆或者廉价饰品。"

"更像是某种高端定制彩妆或者特殊喷漆的碎屑。"

"另外，她外套下摆和鞋底沾着一种混合泥。"

"除了这边的红土，还有少量深灰色的黏土颗粒。"

"这种黏土……市区内很少见。"

顾今夕暴躁的表情瞬间收敛。

像猛兽嗅到了猎物的气息。

她眯起眼。

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萧承颜手中的物证袋。

又落回白布覆盖的遗体上。

最后投向警戒线外远处模糊的城市轮廓线。

"高端金粉？特殊黏土？"

她低声重复。

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警服袖口。

"凌晨遇害……衣着呢？"

"很完整，是日常外出装扮。"

"手机、钱包不见了。"

"但手腕上这块中档品牌的女表还在。"

萧承颜用镊子示意了一下白布边缘露出的纤细手腕。

"劫财不像，熟人作案可能性高。"

顾今夕脑子飞速转动。

刚才的火气被一种冰冷的专注取代。

"市区少见的那种黏土……"

"东郊新开发区那边几个停工的建筑工地。"

"还有西边那个废弃多年的陶艺厂附近。"

"是不是有类似的土质？"

她猛地转头。

对着警戒线外一个负责现场记录的年轻民警吼道。

"小张！"

"立刻联系技侦，重点筛查死者最后通讯记录、常用APP定位轨迹！"

"还有，把她社交平台账号全给我翻出来！"

"查她最近接触的人。"

"尤其是能接触到那种高端金粉的！"

"还有，通知队里。"

"把东郊那几个工地和西边老陶艺厂区域。"

"给我纳入重点排查范围！"

"快！"

小张被她吼得一激灵。

手忙脚乱地开始拨电话。

顾今夕交代完。

视线重新落回萧承颜身上。

他正慢条斯理地脱下手套。

动作一丝不苟。

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那副淡漠的样子。

又让她心头那股无名火"噌"地一下冒了出来。

"喂！"

她语气恶劣。

"你杵这儿当雕像呢？"

"初步报告什么时候能出来？"

"别磨磨唧唧的！"

"等着你那边验出点干货好抓人呢！"

萧承颜将脱下的手套精准地投入专用废物袋。

这才抬眼看向她。

冬日清晨稀薄的阳光落在他深潭般的眼眸里。

却没能映出多少暖意。

他嘴角似乎又弯了一下。

那弧度极浅。

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顾警官，急性子不利于身心健康。"

"更不利于破案。"

他慢悠悠地开口。

声音平稳无波。

"另外，提醒你一句。"

"你刚才那番‘精彩'的即兴演讲。"

"大概率已经上了热搜。"

"标题我都替你想好了——"

"‘惊！新晋司花当众辱骂群众，暴力行事何时休？'"

"或者——"

"‘权力任性？苏司人员爆粗口威胁市民全过程曝光！'"

他微微偏头。

像是在欣赏顾今夕瞬间僵住、然后迅速被怒火烧红的脸。

慢条斯理地补上最后一刀。

语气温和得像在谈论天气：

"恭喜你，顾今夕同志。"

"如果我没记错。"

"这应该是你正式入职苏司的第一天？"

"真是……开门红啊。"

"想必此刻，许司长办公桌上，为你准备的投诉信箱。"

"已经塞不下新的信件了。"

他顿了顿。

目光扫过她攥紧的拳头。

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惋惜。

"这钱少事多还天天挨骂的‘破工作'，真是委屈你了。"

顾今夕的脸颊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

一股灼热的气流直冲头顶。

她几乎能想象出许司长那张刻板严肃的脸。

对着堆积如山的投诉信气得直拍桌子的样子。

"萧、承、颜！"

她一字一顿。

咬牙切齿。

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恨不得立刻把那张精致得碍眼的脸按进旁边的泥地里。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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