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为民请命周延儒,开始试探
风雪还在继续。
距离那张在乾清宫暖阁里悄悄编织的大网最后收网,只剩下最后两天了。
天色是黎明前最深的暗蓝色,像一块泡透了蓝颜色的冷玉石,倒扣在紫禁城的屋顶上。
早上五点多,皇极殿前面的广场上却已经站满了来上早朝的文武官员。
寒风像一把看不见的戒尺,严格地在这片严肃的地方巡视,从官员们厚厚官服的领口、袖子缝里钻进去,带走身上最后一点温暖。
他们像一尊尊被放在固定位置上的雕像,在刺骨的寒风里静静地站着,呼出的白气刚一出口就被风吹散,混进这片散不开的冷雾里。
没有人交头接耳说话,没有人东张西望。
在这座代表着帝国最高权力的大殿前,个人的情绪和想法好像都被那种庄严的气氛给抽走了,只剩下仪式一样的沉默。
这看起来是和过去成百上千个日子没什么不同的早朝,但是对于某些人来说,今天的沉默却比平时更沉重,空气里多了一些让人心里发慌的不安因素。
韩爌站在文官队伍的最前面。作为新huang帝上任后的第一个内阁首辅,他的位置离那扇红色、画着金边的大殿门最近,也最能感觉到从皇宫深处透出来的那种不寻常的气息。
他微微低着头,两只手藏在宽大的袖子里,花白的胡子在寒风里轻轻抖动着。
这位在朝廷风浪里泡了一辈子的老人,现在心里正绕着一丝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烦躁。
这丝烦躁不是来自某件具体的报告或者某个政治对手的攻击,它更像是一种直觉,一种在大暴雨要来之前,空气里那种闷热潮湿、带着一点泥土腥味的预感。
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兵部右侍郎李邦华的身影像一根标枪,在有点弯腰驼背的文官队伍里显得特别突出。
李邦华的腰板挺得笔直,脸部的线条很清楚,像是用最硬的石头刻出来的,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
他的眼神是他身上最锋利的地方,现在正悄悄地扫过广场上那些看起来和平时一样的细节。
一些碎片,一些非常不起眼、甚至可以说是胡乱猜测的细节。
但是当这些碎片被李邦华这样的人,用他那比猎狗鼻子还灵的政治直觉这根线串起来的时候,就足够拼出一幅让人心惊胆战的画面。
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
一件他们所有人都被瞒着的大事。
李邦华的目光穿过人群,和队伍前面的韩爌在空中短暂地碰了一下。
没有说话,没有动作,只是一个眼神的接触。
但是韩爌看懂了,他那双有点昏花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明白了的神情,接着又变成了更深的担忧。
“打开殿门——”
随着司礼监太监那一声又长又尖的喊声,皇极殿厚重的大门在“嘎吱”的沉重响声里慢慢地向里面打开了。
一股温暖、混合着龙涎香和蜡烛气味的空气从大殿里面涌出来,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呼吸,但立刻就被殿外的严寒冲得乱七八糟。
文武官员整理好衣服和帽子,迈过高高的门槛,一个接一个地走进去。
龙椅上面,朱由检早就坐好了。
他今天的样子,看起来有点注意力不集中。一只手随便地放在龙椅的黄金扶手上,另一只手则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着自己的膝盖。
朱由检的目光没有集中在下面任何一位大臣身上,而是有点飘忽地看着大殿顶上那复杂得像星星河一样的藻井,好像那上面有什么奥秘,比这满朝的文武官员、这些国家的栋梁更值得他关心。
他看上去就像一个因为起得太早而有点困的普通年轻人,一个对眼前这场枯燥没意思的朝会议程感到有点本能厌烦的年轻huang帝。
朝会按照固定的程序进行着。
户部尚书哆哆嗦嗦地走出队伍,报告着运河运输的钱和粮食的数目,那一串串枯燥的数字在空旷的大殿里回响。
工部侍郎紧跟着出来,报告永定河大堤的修理进度,语气真诚地请求多拨一些银子。
礼部的一位官员则为快要举行的祭天仪式,不嫌麻烦地请示着各种复杂的礼节细节,从祭品的种类到huang帝戴的帽子的样式,大小事情都要问。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正常得有点假。
朱由检漫不经心地听着,偶尔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嗯”,或者不冷不热地说两个字:“准奏。”
他的表现完全符合一个被大太监魏忠贤欺骗、又对繁琐的朝廷政事不太懂的、新上任的huang帝应该有的所有特点。
他知道,大殿下面的那些人正在观察他,尤其是东林党的人。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那些或隐蔽或尖锐的目光,像无数根看不见的探针,从四面八方扎向他,试图探测出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朱由检的心里一片冰冷,像一万年都不化的冰山。
“陛下。”
一个清脆而坚定的声音,像金属互相敲击,突然打破了大殿上沉闷的议程。
来了。
朱由检的眼皮微微抬了一下,心里却一点波动都没有,好像早就料到这一刻会来。
他看到周延儒从队伍里精神抖擞地走出来,手里拿着一道洁白的玉笏,身体挺得笔直,脸色严肃,整个人好像都在发出一种清白正直的光。
“臣,礼部右侍郎周延儒,有事情要向陛下报告。”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异常清楚,像东西掉在地上一样有力,传遍了皇极殿的每一个角落。
所有正在讨论事情的官员都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到了他身上。
大殿里面,一下子变得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朱由检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轻轻敲了敲龙椅的扶手,那是一种无声的示意,让他继续说下去。
周延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声说道:
“臣最近观察到,北京城内外军队调动非常频繁。西山的新军有整个部队开拔的迹象,他们的行动很神秘,没有看到兵部发的正式文件。更严重的是,东厂、西厂、锦衣卫的骑兵最近来往不断,经常半夜闯进老百姓家里,抓走商人。虽然还没闹出大事,但是他们的行为和土匪没什么两样,鬼鬼祟祟,非常不正常!”
他的话像一块大石头被扔jin静的湖水里,立刻激起了看不见的巨大波纹。
大殿下面的官员们开始骚动,小声议论的声音像蜜蜂群一样嗡嗡响起来。
其实很多人早就注意到了这些不正常的动静,只是没有人敢像周延儒这样,当着所有文武官员、当着huang帝的面,这么直接地捅破这层窗户纸。
周延儒对周围的骚动好像完全没听见,他的目光像一把出了鞘的锋利宝剑,穿过大殿里重重的空间,直直地刺向龙椅上那个看起来心不在焉的年轻huang帝。
“《大明律》写得清清楚楚,凡是京城地区的军队,没有兵部发的凭证,不能随便调动哪怕一个士兵!这是太祖huang帝亲自定下的法律,是我们明朝稳定国家、保卫江山的根基!”
“东厂、西厂、锦衣卫这些机构的设置,本来是为了保护皇上、调查坏人。但是天启huang帝在位的时候,阉党搞乱政治,东厂、锦衣卫的爪牙到处横行,无法无天,祸害全国,那种灾难的严重程度,教训就在眼前!这种痛苦,全国的官员和老百姓都不敢忘记!”
“现在,陛下您刚刚登上皇位,正应该清除天下的乱象,来安慰亿万百姓对您的期望。但是,军队没有理由就调动,东厂、锦衣卫在黑夜横行霸道,这两件事都不是太平盛世该有的迹象,很容易动摇国家的根本,引起没根据的猜测,让老百姓心里不安!”
说到这里,他猛地把自己手里的玉笏高高举起来,声音和脸色都变得非常严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口里爆发出来的。
“所以,臣恳请陛下!下达明确的命令,严厉批评兵部和锦衣卫的主要负责人,严格追究他们擅自调动军队的罪行!并且请陛下再次多次下令,严格命令东厂、西厂、锦衣卫,没有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一起审理的正式文件,不能随便抓人!用这个办法,对上遵守祖宗定下的规矩,对下安定老百姓的心!”
话说完,整个大殿陷入了像深山空谷一样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周延儒那张写满了刚直的脸上,移到了龙椅上那个年轻的huang帝身上。
这是一次再明显不过的试探,更是一次毫不留情的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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