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病骨撑舟,孤影渡江
推荐阅读:婉拒阴湿男二后他重生了 永恒修仙道 刚失忆就退婚?人在藏区,吃上更好的了 穿越东京当渣男 丹宗阵神踏天路 千山暮雪. 神王下山 乱世争霸之妖魔共舞 幼崽硬闯军区,首长当爹排队宠! 觉醒:异世杀神
潇湘馆内,烛影摇红,一如前世她泪尽之时的凄惶。
只是此刻,那跳动的火光映出的,不再是绝望的病容,而是一双沉寂如深潭的寒眸。
紫鹃跪伏在地,双手颤抖着高举过顶,掌心托着一封薄如蝉翼的信笺。
那信纸的材质是衣料,是从贴身中衣上撕下的,上面殷红的字迹不是墨,是血。
“姑娘……是、是南边老爷院里的小厮,拼死送出来的……”紫鹃的声音抖得不成调,泪水已然决堤。
林黛玉伸出两根玉葱般的手指,将那片染血的布料轻轻拈起。
指尖冰凉,一如她此刻的心境。
血书上的字迹潦草而惊心:“老爷饮茶后呕血三升,神志不清已三日,太医束手。”
短文数语,字字如刀,剜心剔骨。
她手指一颤,信纸几乎脱手坠落。
眼前骤然发黑,胸口如压巨石,喉间泛起腥甜——那是前世父亲弥留之际的画面:枯槁面容、指甲青紫、口吐黑血,太医低声私语:“此毒蚀肺入骨,非一日之功……”
她扶住桌角,指节泛白,才未倒下。
这不是急症,是慢毒!蓄谋已久!
家中饮食皆由家生子掌管,井水每日查验,药材出自自家药库……一切路径皆被严控,唯有一物例外——三日前,王夫人遣周瑞家的送来的一对青瓷盖碗。
她闭了闭眼,回忆那日情景:釉色亮得反常,不似岁月沉淀之光,倒像新窑烧成后用药水浸泡做旧。
母亲贾敏曾言:“前朝瓷贵在温润含光,若亮如新漆,必是伪作。”更可疑者,碗底隐有刻痕,细看竟是“李记”二字——李御史乃王夫人远亲,坊间传闻其府中私藏毒器。
王夫人,好一个慈眉善目的蛇蝎舅母!
她早已知晓百骸堂那些人欲对自己和父亲动杀机,竟还假借她的手,将这催命的毒器堂而皇之地送入了林府!
借刀杀人,再嫁祸于她。
这一箭双雕之计,何其毒也!
黛玉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一丝血痕沁出,她却浑然不觉。
“姑娘,”紫鹃见她面色惨白,不由心惊胆战,“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去求老太太?”
“求她?”黛玉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求她看着我被王夫人圈禁在园子里,一步步烂死,还是求她发发善心,等我父亲的死讯传来时,多赏我几匹白绫?”
这一刻,她心中再无半分对贾府的温情与幻想。
天光微亮。
荣庆堂内,檀香袅袅。
王夫人今日穿了一身石青色缠枝宝相花纹样的褙子,面容祥和,嘴角含笑,一派大家主母的雍容气度。
她当着贾母和一众女眷的面,缓缓展开一卷黄麻纸公文,声音温和却字字清晰:“方才御史台来人下文,道是‘晚照医庐’,也就是咱们园子里的‘济世堂’,涉嫌以南疆巫蛊之术蛊杀医师,惑乱民心,即刻查封,主事之人……林姑娘,暂时收押待查。”
满堂哗然。
王夫人却不理会众人的惊愕,转向早已侍立一旁的黛玉,脸上露出关切备至的神情:“外甥女,你一片孝心可嘉,舅母都看在眼里。只是如今朝廷有令,外头风言风语的,你一个女儿家抛头露面总归不好。我看,你不如就留在潇湘馆里静养,安心等你父亲的消息,外头的事,自有我们这些长辈为你周全。”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为免闲杂人等打扰,我已经吩咐下去了,潇湘馆的门,从今日起就锁上吧。你身子弱,正好省了迎来送往的麻烦。”
言语慈和,字字句句都是“为了你好”。
可这,与画地为牢何异?
连她药斋中那只与萧策联络的铜铃机关,恐怕也早已被剪断。
贾母坐在上首,手捻佛珠,眼观鼻,鼻观心,竟是一言不发。
黛玉的心,在这一刻彻底沉入了冰窖。
她盈盈拜倒,瘦削的肩膀微微耸动,似在无声饮泣。
她抬起头时,脸上已挂满泪痕,声音娇怯又无助,还带着几声压抑的咳嗽:“外甥女……全凭舅母做主。”
心中却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呐喊:今夜,我必走!
夜,深了。
潇湘馆内,一片死寂。
门外,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抱着手臂,像两尊门神般守着。
屋内,紫鹃屏住呼吸,悄悄移开床榻,撬起床下第三块地砖,一个暗格赫然出现。
她从中取出一卷用油纸包裹的物事,展开来,竟是半幅泛黄的羊皮地图。
这是三日前,林家老管家陈老参借口修缮地龙,潜入潇湘馆时偷偷留下的。
他曾是黛玉的乳母的丈夫,自幼随林如海走南闯北,识得库图、通晓水脉。
那一日他擦拭廊砖时抬眼,与她目光交汇,极轻微地点了点头——便是唯一的暗示。
图上用朱砂细细描绘出一条由姑苏林家老宅后院枯井,直通太湖水寨的隐秘水道,旁边用蝇头小楷标注着一行字:“每逢朔望,潮涨可通。”
这是林家最后的退路,也是她南归的唯一生机。
黛玉凝视着地图,眸光决绝。
她取来笔墨,在三张不同的纸笺上飞速写下密信。
第一封,她用只有师门之人才懂的药码加密,写下“庚子井毒源溯至李府西巷,速转裴照”,而后小心折叠,塞入紫鹃的发髻深处,严令她明日设法出府,亲手交给城南裴记药铺的掌柜。
第二封,她写的是:“裴照开库,验庚子井泥。”
取过一只信鸽,将信塞入竹筒,又从随身的香囊中取出一枚早已干瘪的死金蚕残壳,一并系在信鸽腿上,而后推开窗户的一条缝隙,将其投入无边夜色。
第三封信,她写下“云华烬,归舟启”六个字,而后将其置于烛火之上。
火舌舔舐着纸张,转瞬间化为一捧黑灰。
她将灰烬尽数投入一杯冷茶之中,仰头一饮而尽。
这杯茶触喉如冰,苦涩中带着一丝焦香,仿佛吞下了整段过往。
这是她与那位神秘师父最后的联络暗语,一旦启动,便再无回头之路。
子时三刻,暴雨倾盆。
豆大的雨点砸在屋瓦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恰似千军万马踏过心头。
雷声滚滚,掩盖了屋内的窸窣动静。
黛玉早已换下一身绫罗,穿上粗布短打,头上戴着一顶宽大的蓑笠,扮作一个深夜为主人采买急药的婆子。
雨水顺着蓑衣滑落,浸湿肩背,寒意刺骨,但她脚步稳健。
紫鹃用早就备好的钥匙打开后窗,主仆二人借着廊下遮掩,悄无声息地溜出了院子。
角门外,一辆装满了黑炭的板车早已等候多时,赶车的正是陈老参。
板车吱呀呀地驶向城郊。
途经西直门时,被一队巡夜的守卒拦下盘查。
就在火把的光亮即将照进车厢的瞬间,车内突然传出一阵剧烈而急促的咳喘声,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紧接着,一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甜杏香气,随着咳嗽的起伏,从车厢的缝隙中弥漫开来。
为首的守卒只觉眼前一花,那香气吸入鼻中,竟让他头晕目眩,四肢瞬间发软,连握刀的力气都快没了。
他晃了晃脑袋,不耐烦地挥手:“罢了罢了,一个快死的病痨鬼,晦气!快滚!”
板车缓缓驶过城门。
待守卒们彻底清醒过来时,只看到泥泞的地上,车辙印旁,有一道小小的、通往路边排水暗沟的爬行痕迹。
车厢内,早已空空如也。
——而此时,黛玉正匍匐于冰冷的沟渠之中,雨水混着污泥灌入口鼻,咸腥苦涩。
她咬牙爬行,脚踝在翻越矮墙时扭伤,每挪一步都如针扎筋骨。
前方是芦苇荡,她在暴雨中穿行,衣衫尽裂,指尖磨破,血混着雨水滴落在泥中。
次日清晨,她在破庙避雨,梦中贾母冷笑:“你既姓林,便莫回扬州。”惊醒时咳出一口鲜血,染红襟前旧帕。
她默默取出藏于夹层中的鸦青腰牌,轻抚其上“林”字刻痕,低语:“我不能死。”
换马再行,官道泥泞,马蹄陷于深坑,她亲自牵缰前行,掌心磨出血泡,触感黏腻灼痛。
风裹冷雨扑面,如刀割肤;远处乌鸦啼鸣,声声催命。
京城外的暴雨,行至江南地界,已化作连绵不绝的冷寒秋霖。
黛玉勒住缰绳,警惕地环顾四周。
浓雾之中,万籁俱寂,连鸟鸣声都消失了,只有马儿不安的响鼻声在空旷的桥头回荡。
前方,横亘于江面之上的石桥,在浓雾里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在水中的远古巨兽,无声地等待着猎物踏入它的骨骸。
(https://www.2kshu.com/shu/85734/49133743.html)
1秒记住爱看书屋:www.2kshu.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2k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