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位原体费鲁斯·马努斯的出现，对罗斯托夫次星区表面运转的影响并不显著。

    与哈索尔那种全面介入、大刀阔斧接手行政事务的风格截然不同，费鲁斯的作用更像一股深潜的地下水流。

    其影响力主要体现在技术革新和产能释放的层面。

    这类改变往往需要时间的沉淀才能显现其真正的规模，并非立竿见影。

    因此，足足过去了三个月，陈曦才通过哈索尔提交的一份详尽报告，清晰地捕捉到这位钢铁之手原体所带来的实际效益。

    “铸造工厂的生产效率目前提升了约15%。”哈索尔依旧穿着她那身剪裁合体的行政秘书制服，手持一块显示着数据流的平板，向陈曦进行着精准的汇报。

    她的站姿挺拔，语气平稳专业：“费鲁斯优化了多条关键生产线，显著减少了生产环节对人工的依赖。被解放出来的劳动力被重新分配到其他岗位，从而推动了整体产能的爬升。”

    陈曦对此结果并未感到意外。

    他微微颔首，指尖无意识地轻敲着桌面。

    如果连这点基础性的效率提升都做不到，那反倒不像他所了解的那位以机械天赋和理性效率著称的钢铁之手原体了。

    “费鲁斯本人……有说什么吗？”陈曦略作停顿，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

    上次不甚愉快的会面阴影犹在，他不得不顾虑这位性格刚硬的原体是否会心存芥蒂。

    他抬眼看向哈索尔，目光带着询问。

    哈索尔自然明白陈曦真正关心的是什么，但她似乎有意避开了关于“情绪”的直接回答。

    她调整了一下手持数据板的姿势，目光落在屏幕上：“费鲁斯确实表达了对当前机械教现状的不满，他认为如今机械教对‘欧姆弥赛亚’的崇拜过于狂热，以至于严重忽视了对技术本质的钻研和探索。”

    她抬起头，迎上陈曦的目光，补充道：“您也清楚，在三十千年的时代，机械教虽然同样将科技与机械奉若神明，但其宗教氛围与当下这种……近乎癫狂的虔信，还是存在本质区别的。

    那时的机械神甫们，更像是一群孜孜不倦的技术考古学家和工程师。他们的首要目标是收集散佚的古老知识，加以整理、研究、逆向工程，以期重现人类失落的光辉岁月。”

    她停顿了一下，眉头不易察觉地微蹙：“而如今的机械教……恕我直言，他们给我的印象更像是一群只知道对着冰冷的机器外壳顶礼膜拜、诵念僵化祷词的……疯子，技术的精进似乎已非首要目标。”

    陈曦理解地点点头，发出一声带着历史沉重感的轻叹：“一万年的时光……实在太漫长了。

    即便是曾经辉煌的人类帝国，也从大远征之后的短暂黄金岁月，无可挽回地滑落至今日这般境地。

    机械教演变成如今的模样，并不令人意外，甚至可以说，在帝国整体腐化的大背景下，他们已经算是相对……‘稳定’的了。

    况且，机械教内部亦有不同派系，有些分支的宗教色彩或许……”

    他正想继续评述这种差异，话头却被哈索尔突然打断。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那双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陈曦：“等等！你刚才说……‘大远征之后的和平盛世’？可大远征之后不是紧接着就是大叛乱带来的席卷整个帝国的血腥内战吗？哪来的和平盛世可言？”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困惑，仿佛陈曦描述的是一个与她认知完全相悖的平行宇宙。

    陈曦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哈索尔会对这个历史节点产生如此强烈的反应。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解释道：“在大叛乱最终被镇压之后，大约从M31延续到M32纪元，中间跨越了接近一千五百年的时光。

    在那段岁月里，帝国在幸存的基因原体们的共同领导下，确实进入了一个相对和平、繁荣、稳定的时期。

    可以说，在那时，帝国和人类文明，部分实现了你们在大远征时期所构想的蓝图。”

    他看到哈索尔脸上混合着震惊与一丝希冀的表情，继续详细说道：“那时，基因原体们尚在，帝国科技昌明，理性与科学精神受到推崇。

    整个社会氛围是积极向上、充满活力的。

    和平持续得如此之久，以至于像基里曼这样的原体，甚至开始担忧庞大的阿斯塔特军团本身会成为威胁帝国稳定的因素，这才有了M32时期的军团拆分和二次建军。”

    陈曦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历史的唏嘘：“只是，恐怕连基里曼自己也未曾预料到，在他完成了《阿斯塔特圣典》的编撰、推动军团拆分之后不久，他就在与福根的决斗中被割喉重伤。

    最终和他父亲一样，在静滞力场中沉睡了整整一万年。

    而其他幸存的基因原体，也相继因各种原因出走、失踪……偌大的帝国，竟再无一位原体坐镇。

    当最后的原体伏尔甘在野兽战争中消失后，帝国的最高权力彻底落入了凡人官僚手中。”

    “至于他们堕落腐化的速度……”他停顿了一下，“……其实比想象中要慢一些，帝国的全面腐化堕落，真正滑向宗教狂热、思想禁锢、技术停滞的深渊，大致发生在M35到M38这段漫长的时期。

    国教势力兴起并彻底掌控了民众的思想。

    整个帝国朝着神权至上、蒙昧主义的方向一路狂奔，最终定型为我们今日所见的、这具庞大而腐朽的躯壳。”

    当陈曦用平静的语调勾勒完帝国这一万年的沧桑变迁，哈索尔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空气，投向那遥远而陌生的未来。

    她的脸上交织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对叛乱之痛被时间冲淡的茫然，有对黄金时代昙花一现的扼腕，更有对帝国最终沉沦至此的深重悲哀。

    原本，她以为帝国的堕落是荷鲁斯叛乱带来的直接恶果。

    如今才明白，那场叛乱更像是一个残酷的起点。

    而真正漫长的腐化，是在原体们相继离去后的黑暗中，由凡人自己一步步完成的。

    “不过，”陈曦沉稳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将哈索尔从沉重的历史思绪中拉回现实，“那些都已经是几千年前的尘埃了。

    比起追溯过往，我们更该关注的是现在。”

    他看着哈索尔那双重新聚焦、但依然带着一丝历史重负的眼睛，语气变得严肃而务实：“你和费鲁斯之间的问题，终究需要解决。

    这不仅仅关乎她一个人，更关乎你未来如何面对基里曼，以及其他可能出现的原体。”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不可能永远将你的身份隐藏下去，当大裂隙撕开银河的帷幕，战火席卷一切之时，我需要你——以基因原体的身份，重新踏上战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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