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份接近尾声，京都的空气略显焦躁。

    工人们头戴着安全帽，正在紧张的将一件足有两个人高的巨型装置从地里挖出来。

    “这种灵压增幅装置，买下来估计要不少钱吧！不得有八位数？”

    “呵，真是眼界限制了你的想象力。”

    “我听说啊，这种级别的灵压增幅装置，当年连量产的型号都没有，都需要实验室去现场设计定制，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

    “那……光轮就这么把赛道卖了？他真舍得？”

    一名工人将巨大的装置叉上运载车后，小声议论道：“我听小道消息说，光轮最近要倒闭了，陈烁欠了一屁股债，跑都跑不掉，只能折价买资产……”

    “就这条赛道，光轮是打了二折跳楼价卖的，市场上还没人想接手，最终让郊区的一个……”

    这名开着运载车的司机思索了半天，才想到了名字。

    “对！彼岸花研究中心买走的，快，快把绳子绑上！”

    “咱下午就得运过去，老大说迟到要扣钱的！”

    不多时，运载车的引擎发出了一声轰鸣，抖落着一地的泥土与混凝土碎屑，在赛道中心巨大的光轮LOGO上，洒出了一道满是脏污的划痕。

    陈烁站在四楼办公室的窗前，低头看着被涂抹过的光轮LOGO。

    此时，他宛若雕塑一般，没有表情，没有动作，默默的听着身后助理的报账。

    “S赛官方的罚款已经缴纳83%，剩余17%分12个月缴清……”

    “根据2018年吸引投资定项的《股东权益协议》，我们最低需要赔付13亿6千万的债务，其中……”

    “根据上个赛季省赛前与清河集团签订的宣传协议，我们需要缴纳的违约金为……”

    “根据S4赛季我们与临界点文娱集团签订的合同，我们需要缴纳的违约金……”

    “根据……”

    “已经有28家企业对法院提交了诉讼……”

    “我们的法务团队三天前解散，临时合作的团队胜诉率不高……”

    “我们的资金链断裂下，银行方面也开始催收债务，如果谈判失败，可能也会走上法院……”

    罚款……

    违约金……

    债务……

    法院起诉……

    听着这一笔笔，一项项让人膛目的数字，陈烁虽然面无表情，但是手背上的青筋却根根爆出。

    这就是失败的代价。

    光辉的时候，所有人都想锦上添花。

    落寞的时候，所有人都想落井下石。

    反正世界就是个大草台班子，在人性的连锁反应下，越大的东西，倒的或许越快。

    至于雪中送炭……

    “呵，都这么急着要钱，不就是都想尽快去追下一个风口吗？”

    合作赛之后，云逸车队已经向所有人证明了漂移流与印花改装的价值。

    所以，这些人，都想在光荣进化回彩南之前尽快的上车。

    于是，光轮就成了牺牲品。

    他握紧手中的拐杖，看着赛道中央那已经破碎不堪的光轮LOGO，心里长叹一声，一时间思绪纷飞。

    光轮……

    赛道上这么大的LOGO应该也能卖钱吧！

    “诶，琪琪，你说赛道中心这个LOGO挂咸鱼上卖，应该能卖出去吧，毕竟这可是光轮的LOGO……”

    正在对账单愁眉苦脸的助理听到这句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我说陈总诶，那就是个大混凝土块子！咱们要是卖出去说不定连运费都不够！”

    “再说了，咱们光轮又是被禁赛，又是资金链崩盘，比赛都输了，谁会卖咱们的‘周边产品’啊？”

    “你这……”

    陈烁思索片刻，便有了答案。

    “那就拉几个铁链围上，咱们卖门票。”

    “网上那，那个什么……对，《重生车神》那本小说不是挺火爆的嘛，咱们就按照小说情节来。”

    “把‘轮’字划了，改成光辉俱乐部，旁边再开个租衣服的小店。”

    “只需要666块钱，就可以打卡拍照一条龙，完美复现车神‘江无涯’的一天，这思路不错吧！”

    “网络上那些抽象人，不都喜欢这个嘛！”

    说到这儿，他神情激动的拍了下手。

    “对，咱们就这么干！”

    “把整个赛道也左手倒右手，卖到那个境外公司里去，反正法院强制执行前，老子一分资产都不给他们留！”

    “哪怕就连一个凳子，我也不会丢到这帮落井下石的孙子手里！”

    “哼，到时候我就教育教育你们，什么叫欠债的才是大爷，这笔债我分期两千年给你还，你等得起嘛？”

    “你们要是真能等得起，我就敢说我是陈始皇……”

    说完，他激动的脖子上全是汗，于是伸手正了正领带。

    随后他却发现怎么调整都不舒服，于是他随手把领带一拆，扔到一边。

    “光轮不干了，这身行头也该换了，穿的跟卖保险似的。”

    “哈，反正只要那几家公司不丢，咱们干什么不能干？哈哈。”

    说到这儿，他突然想起来什么，连忙转头。

    “对了，法务部门下午咱们就要找好。”

    “在他们起诉咱们之前，咱们先得把叶青他们送出去，不能让这帮后生跟着我一起栽……”

    话还没有说完，办公室的大门却被狠狠推开。

    陈烁转过头，看着冲进办公室中的叶青，一时间有些恍惚，强烈的既视感涌上心头。

    赛前，好像也发生过这样的一幕。

    同样的人，同样的站位，同样的场景，或许……还会是同样的情绪。

    “陈总，我……”

    叶青喘了口气。

    “我们不想离开光轮，你别劝了，我们都商议过了，不会离开。”

    说完，他用力推开大门，门后露出了合作赛上出现的所有工作人员。

    看着这帮去而复返的人，陈烁感觉手心中渗满了汗水。

    “……”

    他短暂的沉默许久，忍不住苦笑起来。

    昨晚熬了一晚上，他终于做好了决定，告别光轮，告别过往。

    荣耀也好，落寞也罢，错了也好，对了也罢，无所谓了。

    但现在……

    “江午阳的项目组现在正在光年计划基地，他们正需要人呢，你们跑这里来做什么？”

    “再说了，这场比赛之前，光轮对你们可并不好。”

    “你们没有必要留下来。”

    “为什么？”

    叶青思索片刻，抬起头。

    “因为……我是赛车手，我们是赛车团队，我们想赢。”

    “比起分崩离析后各自逃难，我们其实更想我们一起再赢回来。”

    “上一场准备的太仓促了……”

    他低下头，没有去为失败找借口，而是直接了当的说出了大家的情绪。

    “其实我们都不甘心。”

    有人是名震四方的赛车手却因为这件事被迫逃跑，当了那么久的勇士，不想再当个懦夫。

    有人带领团队找到了那么多次胜利，作为常胜将军却要重新再来。

    有人有着高学历却在光轮碌碌无为了数年，好不容易迎来了一次发光机会，却要再次面临着各奔东西，再次碌碌无为……

    精诚合作了一次的他们，只是想对这现实问一问，下一场，能不能赢。

    不就是……62毫秒吗？

    “而现阶段，能让我们这帮人聚在一起，再次冲上赛道，冲上S赛的……”

    “只有光轮，只有你。”

    “……”

    “……”

    面对如此纯粹的初心，陈烁愣了半天，缓慢而僵硬的找了个凳子，坐在落地窗边。

    他本想说，他已经老了，拼不动了。

    可是当他看到赛道中心的巨大的光轮logo时，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光轮这logo，虽然被泥土沾上了尘埃，但泥土露出的金色油漆，依然在反射着太阳的光辉。

    阳光之中，光轮从景云市草创，到S3辉煌，再到如今的落寞不断周而复始的闪现。

    “陈总，你不是说，赛后会跟我们一起分享光轮吗？”

    “大不了我们一起还这笔债，不就行了？”

    “陈总，你不想再与江叔，再对局一次吗？”

    叶青的话对陈烁来说有些刺耳，他曾无数次自诩是个商人，光轮只是他证明商业手段与个人能力的‘产品项目’。

    产品暴雷，不跑等啥呢？

    可事到如今……

    他低下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只好沉默。

    再沉默。

    沉默。

    ……

    “江总，托运公司已经联系好了，下午就可以把我们的资产装车，打包带回景云。”

    “九渊公司方面的负责人也选定了，林青蕾坐镇京都，来的是一个印花集的机娘……”

    “现在网络上已经快被漂移流炸穿了，全网热议！不少车队都公开说要掌握‘漂移流’。”

    “刚才已经有多家媒体联系，希望能采访云逸车队，采访光荣进化项目组，其中有一些媒体我觉得可以接受，能够继续扩大印花改装的影响力……”

    光年计划，哦不，现在正式更名为‘正宗漂移流培训产业基地’的基地会议室中，汇报声络绎不绝。

    江午阳正有条不紊的写写算算，嘴角的笑意始终不停。

    周云竟然一战盘活了整个产业。

    等回到景云，很多计划都能正式展开了。

    思索间，一位项目组的工作人员冲进了会议室之中。

    “江总，又有新的投资商过来谈合作了！他们都想在咱们去彩南之前，搞定投资协议！”

    “有这些注资在，咱们的研发资金会非常充裕，漂移流培训班也可以提前召开……”

    说到这儿，又有一人冲进了会议室。

    “江总，咱们漂移流培训班的第一批学员也搞定了！骑警部队对漂移技术与印花改装非常感兴趣……”

    “江总，光年计划原投资商也来了！”

    “他们希望继续加大注资，规模要达到原先的5倍以上，而且他们还号召了京都投资圈的很多大佬，说要联合注资！”

    “江总，昨晚的那位投资商，已经把资金到账了，银行方面的电话刚刚来了通知！”

    在一阵有一阵的声浪中，江午阳看着越来越庞大的数字，双眼渐渐爬满了血丝。

    真是疯狂。

    小叶经理说的没错，人们不想执行高风险的‘雪中送炭’。

    人们更想能稳赢的‘锦上添花’，哪怕这些都是假饵，却依旧能把人钓上来。

    而我们仅仅需要做的，就是把他们逼到赛道上，然后……

    享受胜利的果实。

    太疯狂了。

    真是太TM疯狂了！

    “……”

    “哈哈哈，先把一部分投资给云逸车队！”

    “让他们在回去之前，把研究所需要的物资能买就买，买不了的就把公司打包带走！”

    “哈哈哈……”

    “我昨晚还以为，万事开头难，前期研发会缺钱……哈哈，真没想到啊。”

    “告诉周云，钱到账了！”

    午阳高悬，漂移流培训产业基地的宿舍中响起了一片欢声笑语。

    银铃，风荧撒欢了一般在宿舍大厅中奔跑，一边跑一边对周围的机娘挨个拍手庆祝。

    “我们有钱啦！”

    “我们！有！钱！啦！！啦啦啦啦啦……”

    “好多，好多钱！我要用汽油桶装酸奶，我要装三大桶带回景云！”

    “不但要酸奶，还要奶茶！到时候我们租个车，去景云其他车队的门前挨个炫耀！”

    “对对对！要让崇光，驰越还是什么的车队都知道，这就是我们云逸的机娘福利，对啦，我们还要卖机娘快乐器！”

    说到这儿，两小只站在众人的中央，脚踩行李箱，兴高采烈的跳起科目三。

    “机娘快乐器！”

    “机娘快乐器哦！”

    看着蠢蠢动动的两小只，光羽抱着肩膀哼了一声。

    “哼！”

    “不就是一点小小的钱嘛！瞧把你们开心的。”

    “作为渊瞳公司的代言人，我见过的钱可比你们吃过的小蛋糕还多，也就你们俩这贫穷机娘会开心成这样吧！”

    说到这儿，她看了眼云逸车队的账单。

    “潘老板，潘老板，这后面怎么这么多零？”

    “这到底是多少钱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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