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9章 盘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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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贵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微微蹙起眉头:“你说你是远威镖局的镖师,可有凭证?”
“有。”姜巍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们前些日子路过宝坻县城时,已经在县衙申领了镖行路引,上面有县衙的印信。”
任贵安朝他招了招手:“拿给我瞧瞧。”
“是。”姜巍伸手往怀里一探,摸出个褐色的牛皮纸信封。信封没有封口,隐隐地露出一个浅白色的边角。
姜巍捻住那个边角,小心翼翼地将折叠起来路引抽出来,双手捧着仰递上去:“请任巡检过目。”
任贵安俯身接过路引,刚一展开,就看见了那方熟悉的朱红色官印。官印旁边,是县令“周诗雅”的楷字签名。
周诗雅是万历四十七年的进士,最近才从广平那边调过来。任贵安对周诗雅的签名不甚熟悉,所以他翻来覆去地看了两三遍,确认路引本身没有伪造的痕迹,才将之递回给姜巍:“听说你们这回押的人身镖,是个番人?”
“回任巡检的话,是。”姜巍接过路引小心叠好。
“他人在哪儿?”任贵安四下环顾。
姜巍侧身让了让,正好露出也正望着这边的罗雅谷。
“你过来。”任贵安抬手一招:“本官有话问你。”
罗雅谷走到马前,微微躬身作揖:“在下罗雅谷,拜见任巡检。”
任贵安眼眉一凝,上下审视着这张和北方腔调一点儿也不搭边异域脸:“罗雅.谷?你说你叫?”
“是,”罗雅谷又作了个揖。“在下罗雅谷。”
“怎么写的?”任贵安脑袋一扬。
“回任巡检的话,”罗雅谷直起身,抬头仰视任贵安,“‘罗’是绫罗绸缎的‘罗’,‘雅’是《诗经》‘风、雅、颂’的‘雅’,‘谷’则是山谷、稻谷的‘谷’。”
任贵安微微颔首,又问:“那你的番名是什么?”
罗雅谷的眼里竟然闪出了一丝恍惚。“Giacomo Rho(贾科莫·罗)。”罗雅谷用意大利语说。
“夹叩.”任贵安下意识地跟着念了念,但这串带着伦巴第口音的拗口音节不是简单模仿就能复述的。“.算了”任贵安皱眉摆手,继续盘问:“你原籍何处?”
“原籍.唔.”罗雅谷想了下:“欧罗巴洲,意大利亚国,伦巴第首府米兰。”
任贵安对“欧罗巴意大利亚”“伦巴第米兰”这些地名当然是毫无概念,也没什么特别的兴趣,只当这是某个极远的蛮邦。因此,他只稍稍记了个差不多的读音就继续往下盘问了:“你是哪年生人?今年多大了?”
罗雅谷略一思忖:“在下是万历二十一年生人,今年二十八岁。”
“你什么时候来的大明?”
“两年前,也就是万历四十七年。”
“你为什么来?”任贵安眼里的审视又重了几分。
“为什么来”罗雅谷沉吟片刻,思绪一下子拉得好远。“唔说起来,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我还在罗马的耶稣会学院读书。我读到了一本名叫《Historia del Gran Reino de la China》,或者说《中华大帝国史》的书,这本书将大明朝描绘成一个专一、富饶、强大、广域、和平的强大帝国,这令我心生向往。”
罗雅谷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这个听上去很像地上天国的地方,并不信仰耶稣基督,这让他十分好奇,十分想知道这个地方的人信仰什么,又凭什么生活在这里。
“嗯。”任贵安点点头,眉眼间多了些上国子民俯视下邦蛮夷的优越。“那你的身上有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吗?”
“有。这是礼部耶录司发给在下的路引,”罗雅谷从怀里摸出那张路引,仰递给任贵安:“上面有朝廷的官印和礼部徐大宗伯的签名,请任巡检过目。”
“耶录司?”任贵安俯身捻过路引,展开一看,立刻看见了当中那个头顶光圈、双手摊开的卷发男人,“我在宝坻当了这么多年的差,怎么从没听过礼部下面有这么个衙门?”
“回任巡检的话,耶录司是最近才挂牌成立的新衙门。”罗雅谷解释道,“在下的这张路引,也是耶录司签发的第一道路引。”
“除了这个,”任贵安将信将疑,把路引还给他:“你还有别的可以证明身份的凭证吗?”
罗雅谷面露难色,想了半天,才又从怀里摸出一张十两面额的日月银行银票,递给任贵安:“任巡检,在下手上实在没有别的凭证了,不知道这张银票,能不能作数?”
任贵安瞥见那张崭新的银票,眼里瞬间闪出了一抹贪婪的光。虽然他还从没有去银行办过什么业务,但这种银票的大名他已经听了很多遍了。
任贵安接过银票,却故意沉下脸,幽幽地说道:“呵。你这是想贿赂本官?”
“不敢。”罗雅谷立刻说出了这两个很上道的字,不过他接下来的话却完全出乎了任贵安的预料:“这张银票是皇上赏赐给在下的。除了银票,皇上还赏了一表里的纻丝彩绸给在下。那一表里彩绸就在骡车后头的行李箱里。任巡检若是不信可以开箱检查。”
“皇上赏你的!”任贵安猛地一震,眼里的贪婪之色瞬间褪了大半。“为什么?”
罗雅谷的脸上不自觉地显出了些许自矜的神色:“听说是颁赏的珰爷说,皇上对那天的觐见很是满意,所以特别颁下赏赐,以示荣宠。”
“觐见?你.”任贵安更震惊了,就连声音都拔高了些。“你见过皇上!?”
“没错!”罗雅谷应得斩钉截铁,“就在那座巍峨的金銮殿上。”
任贵安把银票递了回去,先前那股高高在上的姿态也被他渐渐地收敛了起来:“皇上为什么召见你?”
“在下善算术、习天文,”罗雅谷挺胸抬头,骄傲之情简直溢于言表,“皇上召见我们,是要考校我们的本事。”
“皇上.”任贵安侧头瞥了眼身边的随从,发现他们也是面面相觑,一脸震惊。“.考校你们?”
“是的。”罗雅谷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那”任贵安的嘴唇突然有些发干,“那考校的结果如何?”
“结果.”罗雅谷原本想说“赐银二十两,纻丝一表里”就是结果,但转念一想,似乎还有更好的答案:“结果就是耶录司成立了,皇上任命金尼阁会长为耶录司首任左信牧,并让金信牧会同钦天监的汤监副,在教会里挑选懂天文善算术的人才,改良观星台,修订大统历。”
“那你呢?”任贵安咽下一口唾沫,“皇上也给你授官了吗?”
“在下才疏学浅,”罗雅谷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虽有赏而无封。”
任贵安莫名松了口气,腰杆又打直了些:“那你去北塘是要做什么?”
“在下去北塘,”罗雅谷眼睛一斜,“主要是想托那里的商人把我们写的信带回欧洲。”
“信?”任贵安警惕起来,“什么信?”
“就是一些公私书信。”罗雅谷说,“数量不少,内容也很杂,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在哪儿?”任贵安抬起头望向骡车。
罗雅谷果然指向骡车:“就在车上的箱子里。”
“我能看看那些信吗?”任贵安顺势翻身下马,不再用官员俯视小民的姿态对罗雅谷说话。
“当然可以。”罗雅谷后退半步,作了个揖,“只是这些信大都是用葡萄牙语、意大利亚语或者拉丁语写的,您大概看不懂。不过您尽可放心,这些信在被带出京师之前,都得到了礼部、都察院及锦衣卫官员的检查,绝对没有任何违禁内容。”
“既然礼部、都察院、锦衣卫都检查过,那我也就不看了。”任贵安竟然简单地还了个礼,“我最后再问你一件事。”
“任巡检但说无妨。”罗雅谷摆了个“请”的手势。
“前段时间,京里杀了几个番人,”任贵安笑吟吟地打量着罗雅谷,“不知道罗先生认不认识他们?”
罗雅谷瞳孔猛地一缩,怔怔地点了点头:“认识。当然认识。”
“请问罗先生和他们是什么关系?”任贵安接着问。
“他们与在下一样,都是耶稣会的人。不过.”罗雅谷深吸了一口气,“他们和我们不是一党的,他们已经被魔鬼蛊惑了,做了不该做的事。”
“什么不该做的事?”任贵安向前一步,凑近了些。
“他们改弦更张、变乱教义,违背了先会长利玛窦的教诲,还在辽东前线传播异端思想。”罗雅谷眼神闪烁。
“这种杀头的大罪,”任贵安凝视着他,“为什么没有牵连到你们身上?”
“我们不是没有被牵连,而是已经被牵连过了。”罗雅谷回望着他,“我们被锦衣卫软禁了一个多月,所有的书信文章都被都察院翻译检查。但我们顺应天意,诚信上帝,忠于皇上,没有半句悖谬之言,自然不会被问罪。而且我们也是在那之后才被皇上召见考校的。”
“好吧,你的情况我知道了。”任贵安笑着点了点头,“不过你们接下来要走的那段路,近来常有游狼、猛虎徘徊。为了保证你们的安全,我觉得有必要再护送你们一段。不知道罗先生意下如何?”
罗雅谷心里清楚,任贵安还存着提防,但他没有拒绝的理由和资格,只能顺着话往下说:“那就多谢任巡检了!这一路上,我们总能听见狼嚎,正担心不安全呢。有您和二位高差相送,在下也就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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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雅谷本来就不是逃亡,自然也没必要紧赶慢赶地日夜兼程。一行人顺着官道走走停停,等抵达北塘地界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这天下午,天上裹着层厚厚的云,太阳藏得没影,只偶尔漏出几缕光线。风黏糊糊的,吹在脸上,就好像裹了层带着淡淡海腥味儿的湿布,连喘气都觉得闷得慌。
官道的尽头渐渐显出一片矮屋,屋顶上挂着零星的炊烟,袅袅地飘向天空。靠近海边的方向,隐约还能看见灰褐色的炮台轮廓。那便是双垒炮台附近的小镇,在小镇住着的大都是天津海防营的官兵和他们的家眷。
任贵安在镇子的入口勒住马,对两个官差说:“你们带着罗先生和姜师傅,找家客栈歇着,再把牲口喂上。别乱跑。我去见个熟人,问点事,待会儿就过去找你们。”
两个官差应了声“是”,姜巍和罗雅谷也没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便跟两个官差往镇口去了。
任贵安没有径直去找他要见的那个熟人,而是先在附近的酒坊、肉铺买了些酒肉,才催马往镇子的深处去。
任贵安凭着记忆拐过两个巷口,眼前出现了一座矮院墙的小院。院墙是用黄泥糊的,墙根下长着几丛狗尾草,任贵安踩着马镫站起身,往院里瞥了一眼。
他很快看见了院子里那株熟悉的杏树,树上的叶子被风吹得轻轻摇晃,这正是他要找的地方。
任贵安翻身下马,将马拴在院门口的木桩上。他一手拎着酒肉,一手抓起门上铁环,轻轻敲了三下。
砰,砰,砰。
没过一会儿,门后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随后,门缝里探出个脑袋,那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穿着灰布短打,袖子挽到胳膊肘,露出黝黑结实的小臂。
那少年看见任贵安,先是愣了愣,眉头不自觉皱起来,像是在回忆什么。不多时,少年眼睛一亮,猛地拉开门,惊喜地招呼道:“任四伯!您咋来了?”
“臭小子,你这话说的。”任贵安抬起空着的手,在少年的脑袋上轻轻地拍了一下,“什么叫我咋来了?我不能来啊?”
少年讪讪一笑:“能来,能来!请进,请进!”说着把另一扇门也拉开,朝着院里喊:“娘!任四伯来了!”
屋里很快传来脚步声,一个穿着青布衣裙的妇人走了出来。那妇人约莫三十多岁,鬓边别着朵素色的绒花,看见任贵安,连忙快走几步,在距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福了福身:“任四哥。”
“弟妹。”任贵安停步还礼。
“任四哥赶紧来屋里坐,”妇人让开身位,摆了个请的手势,“我这就去烧水沏茶。”
“我找孔老九说几句话就走,”任贵安摆摆手,将酒肉递到少年手里:“不进来坐了。”
“哎呀,真是不巧。”妇人一脸歉意:“当家的一早就去营里操练了,得天黑了才能回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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