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汾州。

    汾州城外的军营。

    以前待遇极差，又经常被呼来喝去的民兵们竟然老老实实呆在军营里，反倒是一些家丁精锐陆续逃亡，特别是汾州的两名参将。

    一名被捉拿，试图率兵反抗，结果没有人敢跟，最后被缉拿去太原问斩，另外一名主动投诚，倒是保住了身家性命。

    连参将都如此，以前作恶多端的家丁精锐们如何敢留下来。

    不过也有很多人留下来。

    特别是民兵。

    山西不光一个太原镇，各地还有兵丁。

    太原镇裁减了一半，但是军费反而比原来还要高，而且撤裁的士兵会帮忙给予安置，为他们找到招募他们的商行，所以吸收太原镇的开销很大。

    反响也是极好。

    随着节度府在各处开始收拢军队，以及开始追查违法犯罪严重的将领，几个月来并没有发生太大的事端，仿佛顺理成章似的。

    不过各地难免混乱起来，朝廷本来就拖欠，县衙又开始顾不上。

    各地的兵丁连饭都快吃不饱，再这么下去，最多两三个月，各处兵丁必然开始闹事，或者骚扰周边百姓，那么责任就在节度府了。

    不把百姓当猪。

    王信下令加快收编步伐。

    利用永信票行分股吸引大量的商行机会，鼓励商行提供更多的岗位，同时调拨五十万白银，成为安顿撤裁士兵的专用费。

    白花花的银子发给臭当兵的。

    随着消息的传开，还没有收到银子的兵丁半信半疑，但谁都老老实实的呆在营里。

    “站住！”

    营盘外看守的士兵，看到一行人骑着马过来，一脸的紧张。

    “我叫柳忠，大同军营总，你们的将领呢？提供下名册，想当兵的提交申请，不想当兵的也说出来，好聚好散，除了补偿一定的退伍费，还会尽量争取给安排一份不错的活计。”

    守营官兵愣住了。

    竟然是真的，发生在自己眼前，仍然像做梦似的。

    有几个民兵随即磕头起来。

    “大同军万岁！”

    柳忠嘴角露出笑容，让人把他们扶起来。

    把人当人，无往不利。

    当然。

    把人当人不是嘴嗨，而是真金白银的拿出来，连粮票或者钱票都不行，毕竟这里不是大同，所以分出去的是铜钱与白银。

    不过节度府开始接收各地的粮行，白银最后回到节度府手里，节度府再发下去，仿佛无穷无尽似的。

    那岂不是所有人都能沾一道以上？

    这才最令人感觉神奇。

    柳忠不太懂这些，只觉得太不可思议，更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不过事实的威力他却清楚，心里门清，所以并不担心汾州之行。

    汾州城外的军营不到一千，大概八九百人。

    得知大同军来了，光退伍费就会有七八两到十几两不等，而且还会帮忙从大商行找一份差事。

    关键是哪怕是同样的大商行。

    在大同用工的条例，与在外地用工的条例是不同的。

    前者学徒最低，每个月也有五六钱银子，每旬两天假，每年还有年假，节假日也要放，每天干活不能超过五个时辰，不能轻易被开除.

    后者学徒免费，被呼来喝去.

    而大同用工条例开始在太原推行，并且退伍老兵的安置，待遇必须向大同用工条例看齐。

    如果能获得这样的差事，许多民兵做梦都忍不住笑醒。

    其实做梦都想不到会有这样的美事。

    当然，还可以留下来继续当兵。

    最低的待遇是一两银子每月，一年也是十二两银子，营兵是二两银子每月，精锐是二两五钱，这是什么概念？

    普通六七口之家，拥有十亩耕地的自耕农。

    一年的收入也不过是七八两，实际上扣除一家人的口粮，以及明年留下的种粮，再扣除各项正税与地方的苛捐杂税外，平日买些衣服生活用品之类，实际上看不到几个钱。

    所以想要吃口肉需要逢年过节，大人们才能咬牙买上一点。

    南方要好一些，手里还能落个二三两银子，家里如果还有个副产，如种桑树养蚕之类，那么一年能见到七八两银子都可能。

    因此在各地每天只吃两顿饭的习俗中，唯独江南地区的百姓普及了一日吃三顿饭。

    为什么。

    因为更富裕罢了。

    看着眼前的汾州兵，柳忠打心里高兴。

    光一个太原就能把大同撑死，更不提整个山西。

    哪怕控制了山西太原镇提督，甚至还有山西巡抚的配合，加上大同军单独碾压各处军队的实力，依然觉得阻力很大，幸亏节度府底蕴雄厚。

    在各地衙门入不敷出，最艰难的时候，节度府只是不够有钱，但是能调动的资源，连太原都比不上。

    现在一个营就得控制一个州府。

    如果没有下面人的支持，这是绝对不可能办到的事。

    自己手里三千人马，散出去恐怕连治安都维持不了，更不提收编各处军队，如今轻而易举，各处的军队等着自己来收编，柳忠心里门清，这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而是因为自己背后的节度府。

    手里扩充的兵力多了，必然也就会升官。

    柳忠指着身后的小车，

    “先带来十袋口粮，让兄弟们吃两顿饱饭。”

    的确是吃两顿饱饭。

    一袋口粮一石，平摊到士兵头上，每个人两斤，可不就是两顿大饱饭，很多人能吃撑。

    汾州兵们互相看看，嘴角纷纷露出笑容。

    虽然不怀疑大同军的信誉，但是好处能实打实的落到，比如先吃饱两顿饭，那么大家更加没有话说。

    第二日。

    商行亲自运送物资入营。

    这是节度府向本地商行打的欠条。

    物资运送难度大，各地民兵不如从当地吸收，再由当地商行向周边运转，通过商业市场的行为平衡市场需求，主要是各地的兵力不多，能在周边的适应程度下。

    那些被打欠条的商行并不反对，他们更知道节度府的信誉，送上门的生意，谁家商行不开心。

    随着物资的抵达，士兵们吃得上饱饭。

    军心彻底安稳下来。

    “我要继续当兵。”

    有人向大同军官求爷爷告奶奶。

    “能不能当兵不是我说得算，过了体能考核就能当兵，过不了就不能当兵。”那校官无可奈何，已经解释了很多遍。

    其实考虑民兵们的条件，多年吃不饱穿不暖，能有什么力气？

    能站稳都不错了。

    所以体能考核很简单，就是站军姿，而且站的时间也补偿，半个时辰而已，这都坚持不住，在战场上怎么列队？

    “我只是太久没有吃饱饭。”

    那士兵哀求道：“让我养一段时日，我必然能过。”

    校官摇了摇头。

    “半个时辰的军姿是最简单的，只是为了照顾你们，养一段时日后，标准会更高，那时候你又跟不上，军队总不好再裁了你，你不适合当兵，去商行干活吧，那里也不错。”

    当然不错。

    可有更好的，谁不想争取呢。

    到处都是士兵们在想办法争取留下来。

    “他姥姥的。”

    汾州营的把总苗勇一脸感慨，看着原来那帮人死气沉沉，变得生机勃勃，一个个像个人了，开始了各种主动追求，实在不敢相信，这两批人会是同一拨人。

    “头，我们何时离开？”

    手下亲信问道。

    大同军军纪严苛，他们以前在老百姓面前耀武扬威，哪个老百姓看到他们不点头哈腰，日后就不行了。

    哪怕是个摊贩，别说欺负人家老板，就是一个枣子都不能碰。

    太原同袍们的遭遇，他们早就清楚了。

    但是清楚也没有办法，大同军对普通士兵们的诱惑实在是太足了，其实对他们精锐而言也不差，每个月二两五钱银子实打实的收入，可没有了那么“体面”，很多人心里意难平。

    “过两天吧。”苗勇含糊不清道。

    “行。”

    亲信们笑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以咱们的本事，只要头带着咱们，何处不能去，多少人抢着要。”

    “苗把总。”

    柳忠突然挡住苗勇的去路。

    苗勇看清楚来人，心里不禁放松警惕，自己没什么好怕的，“营总有何吩咐？”

    “我们走一走？”

    柳忠笑道。

    苗勇看了看柳忠身后的十几名亲信，不知道柳忠打的什么算盘，但是问心无愧，以大同军的作风，苗勇并不担心，于是跟着柳忠离开。

    “你看看。”

    柳忠带着苗勇来到营盘外，然后指了指营盘。

    营盘外的土地都被清扫了一遍。

    是的。

    泥土地都要被清扫。

    哪怕是泥土，上面也要一尘不染，至少看起来干净整洁。

    同样的营盘，看上去完全不同。

    苗勇点了点头，平静道：“的确不错，营总的本事，下官比不上。”

    “我与你没什么差别，唯一的差别是我身后有个节度府。”柳忠摇了摇头，不再试探，开口道：“我听过你，有人介绍过你，其实你非常不错，我希望你留下来。”

    苗勇愣住了，不可置信道：“我不过是个把总而已。”

    “把总又如何。”

    柳忠冷笑道：“我以前还只是个哨官呢，而且还是杀官作乱的武夫。”

    苗勇大惊。

    柳忠这才告诉苗勇，他以前在大同兵变的事。

    “原来是你！”

    苗勇大惊失色。

    前几年大同兵变的事闹得那么大，他们汾州都开始戒严，担心大同兵变影响了过来，如今见到当事人，苗勇只能觉得这是世界太奇妙了。

    此人不但没事，竟然还成为了游击将军，带领三千人马。

    不过苗勇也清楚，此人绝对是有本事的。

    “营总虽然以前是哨官，可营总当初能带着一帮乱兵站稳脚跟，而且规模越来也大，说明营总是有真本事的，只不过没有伯乐，后来遇到节度使，节度使慧眼识人。”

    “是啊。”

    柳忠没有否认，“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这人的确不错，爱兵如子，又没有同流合污，同时保持了底线。”

    骄兵悍将。

    朝廷拖欠，待遇不足，那么只能从别的方面找补。

    比起其他军营，苗勇这里的家丁精锐算是最好的了，柳忠想要留下此人，主动说道：“我认为你很不错，节度府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你也应该当个聪明人，只有投靠节度府，你才有更大的机会。”

    连一个乱兵头目都能混到游击将军的位置。

    大同节度府的势头又如此火热。

    苗勇点了点头。

    柳忠大笑起来，最后拍了拍苗勇的肩膀，“以后就是同袍，都是当兵的，心里不要有太多小九九，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找我，不过我把话说在前头，违法犯忌的事别开口。”

    “谢过营总！”

    苗勇认真拱了拱手。

    ……

    京城。

    刘儒当了内阁首辅，又是皇帝的老师，如今威望可想而知。

    不过刘儒反而越发低调。

    林如海来到刘儒的府邸，不简陋也不奢华，平平无奇，犹如刘儒的为人，不显山不露水，但始终都在那里，此人不可小瞧啊。

    “见过元辅大人！”

    来到刘府的大堂，林如海拱手道。

    “如海啊，坐。”

    刘儒亲自迎接，热情的招呼。

    管家端着茶盘进来，送上来热茶。

    林如海知道首辅特意邀请自己来府上，必然是有紧要的事。

    京营四军。

    南北二军落到了忠顺亲王手里。

    东军仍然被朱伟父子影响，但是相比于西军冯唐老将军亲自坐镇，明显东军更薄弱一些，所以被很多人盯上，想要成为东军提督。

    围绕京营的兵权，别看首辅不出声，实际上戎政尚书陶杰想尽了办法。

    还是要改革。

    只有通过整改才能抓住兵权。

    可如何整改呢。

    谁都不是好打发的。

    请神容易送神难。

    忠顺亲王回来京城的时候，是皇帝最艰难的时候，忠顺亲王理所当然的认为他的功劳最大，他也最有资格帮皇帝看住京营。

    但是内阁呢。

    他们会相信忠顺亲王，任由京营的军权控制在亲王和武勋们的手中？

    那么

    贾府又是个契机。

    贾府一半旧勋贵武将，一半新文官仕途。

    “王信打算取代天下嘛？”

    刘儒轻声问道，声音很小，外面听不到。

    林如海一惊。

    没想到首辅提的是王信的事。

    京营的事都没有搞定，辽东蛮患更是迫在眉睫，怎么就盯上王信了呢，虽然王信做的的确很过分，但是有了别的对比，又不那么过分了。

    朝廷一定会对付王信，林如海心里有数，但轻重缓急，王信应该要落后京营，更落后辽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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