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景宁问诊,姜念获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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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袁历遇刺身亡,扬州可谓风声鹤唳。
继姜念被拿下审讯后,随他南下扬州的任辟疆、戴士蛟等人,也都被审。
林如海、詹坦麟、郭夏等一干扬州官员,俱被审。
连汤承瑜、天宁禅寺住持寂澄和尚,都被审。
寂澄之所以被审,倒不是因袁历在天宁禅寺抽到了凶签,而是在于袁历抽到的那支凶签验得太准,反惹人生疑。
连忠顺亲王、袁晳都被审。
忠顺亲王被审的原因在于,他曾私访沈宅。审讯时,他并未交代自己找沈传恩讨要十万两酬银一节,更未交代自己欲索鱼照影的私心。
袁晳被审的原因则在于,他有夺储之嫌——袁历一死,他便有希望成为储君。
姜念遭了关押,而任辟疆、戴士蛟等人,以及林如海、詹坦麟、郭夏、汤承瑜、寂澄、忠顺亲王、袁晳这些人,皆未遭关押。
因戴权私下告状,大太监魏庚也被审。
虽则魏庚未主动招供,却是从他房中搜出了一包珍贵的财宝,且他身边之人招供了相关讯息。于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收受了沈传恩的厚礼,从而安排沈传恩、鱼照影面圣之事。
景宁帝一怒之下,将魏庚这服侍多年的心腹太监贬黜。
魏庚失了势,倒把戴权恨入骨髓。
姜念则是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全招了。横竖袁历非他亲手谋害,且自知身边有御前耳目,隐瞒反倒不好。
他是奉旨南下扬州整顿盐政,实心用事,且颇有成效,此番为朝廷取得了近五百万两银子的财物,却是清廉不贪。至于沈传恩的贿赂——莫说金银财宝,便是鱼照影的天姿国色,他也未曾沾染。
偏是袁历自己把持不住,因迷上了鱼照影而遭祸,又能怨谁?
……
……
袁历遇刺身亡,太上皇景宁帝悲痛之余,暂驻扬州,亲督此案。
傅齐、雷孝臣一文一武两位重臣,奉旨彻查。
为此,除了姜念被关押审讯,还有不少人被审。
为此,除了景宁帝此番南巡扈从的数百侍卫亲兵及扬州本地驻军,景宁帝还一道旨意,将京口副节度使霍天培及其麾下二千袁军都调来了扬州。
扬州甚至被封城。
然而,好几天过去,仍是没能查出幕后凶手。
虽说有一些死士被擒获,但这些死士不过蝼蚁之辈,都是不知根底的,只知自己是奉方武之命刺杀一个大人物,却不知方武背后之人是谁。
方武便是刺杀当日那个带头的方脸壮汉,是他亲自补刀杀死了袁历,也是他亲自杀死了鱼照影,而当日他逃脱了。
景宁帝虽未揪出幕后指使之人,倒也摸清了一些情状。
景宁帝那日圣驾游幸蜀冈后,诺大的蜀冈,守备便空虚了。
于是,以方武为首的上百名死士,扮作寻常百姓,分散着混入蜀冈。
沈宅则位于扬州城外的保障湖畔,守备不严,且距离蜀冈较近。
刺杀当时,上百死士扮作寻常百姓,潜至沈宅。
袁历因在沈宅与鱼照影私会,身边只携着李冀、张虔等几个随从。
袁历的贴身侍卫于襄,领着一群侍卫亲兵护卫袁历。这群侍卫亲兵,当时却被袁历禁止靠近沈宅,袁历显然是防止自己私会鱼照影之事传开。
这一点,让死士们的刺杀变得更加容易。
……
……
已是三月二十一日,封禁好几天的扬州城,终是解开了禁令。
袁历遇刺一案查了数日,竟陷入了死胡同。而扬州本是漕运枢纽、盐商重地,若再闭城锁钥,只怕商路断绝,民生凋敝,且反会加剧袁历遇刺大案的传扬。
太上皇景宁帝权衡再三,只得解开禁令。
且说贾琏。
贾琏自携荣国府一众仆从来至扬州,便在城内包下一处客栈住下。
光阴荏苒,转眼竟已两月有余。
不久前,客栈里又住进来一个美人,那便是总商刘仲方的美妾雨梅。
刘仲方被姜念亲自斩首,家产抄没,雨梅作为他的妾室,也要没官。
为此,贾琏向姜念求情,让姜念徇私将雨梅悄悄给他。
贾琏本以为,凭姜念如何铁面,也要顾几分他的情面,不该连这种小事都不答应。结果,又一次遭到姜念的铁面拒绝。
不过,刘仲方的家眷下人被没官后,就在扬州本地发卖。这时,姜念才给贾琏略开了方便之门,许贾琏出银将雨梅买下。
若非此事耽搁,贾琏早就启程返京了,毕竟林如海的病症已好转,他谋算林如海家产的念头落了空。
几天前,贾琏得知姜念被太上皇景宁帝下旨关押,又打探得知四皇子袁历遇刺的惊天消息,便担忧起来,怕牵连到自己头上。
这几日急急收拾箱笼,打点行装。
今日一早闻得扬州城禁令解开,贾琏便如得了赦令一般,忙不迭带着雨梅并荣府下人,急匆匆辞别了林如海,离了这是非之地。
贾琏离京前,贾母曾叮嘱他,要将林黛玉带回荣国府。
如今贾琏却是不便带回林黛玉了,因林如海非但病症好转,且即将调入京中,听候简任,林黛玉自然会随着林如海进京了。
大运河码头上,贾琏催着仆从搬运箱笼:“快些!”
雨梅戴着面纱跟在贾琏身后。
一行人登舟解缆。
船队荡开波浪,朝着神京方向去了。
……
……
已是三月二十四日。
姜念已被关押整整十日光景。
太上皇景宁帝本就年迈多病,自袁历遇刺身亡后,对他打击甚大,又添了几分病症与憔悴。随行太医轮番诊治,却如杯水车薪,无甚大效。
幸而三日前,苏州神医苏天士奉旨赶至扬州,为景宁帝调治,景宁帝的龙体方才渐有起色。
这日春光明媚,天宁禅寺西园行宫内莺啼燕语,花香袭人。
景宁帝寝殿的茜纱窗半掩着,一束金灿灿的日光斜斜透入,正映在为景宁帝施针的苏天士身上。
苏天士身着素白直裰,腰间悬着个青布药囊,虽已年近花甲,一双手却还显得有几分白皙修长,指节分明。
此刻苏天士正拈着三寸银针,气定神闲,每下一针必先闭目凝神,方徐徐捻入穴道。
景宁帝仰卧在榻上,面色较前几日红润了不少。
苏天士正于百会穴施针,忽听景宁帝开口道:“你真不愧是当世神医。说来,朕与你结缘,还是姜念的功劳。”
苏天士手中银针微微一滞,忙稳住心神,躬身道:“太上皇谬赞了。老朽不过略通岐黄之术,谨守‘望闻问切’四字真言罢了。”
其实他心中有意趁机为姜念求情,求景宁帝释放姜念,只是自知身份卑微,不过一介布衣郎中,偶然为太上皇诊治,岂敢妄议朝政?
只得将话头咽下,专心侍弄银针。
景宁帝忽又开口:“往日那些太医与朕施针,总觉酸麻胀痛。偏生你每回下针,都似清风拂面,浑然不觉。”
“回太上皇。”苏天士手腕轻悬,“针法要诀,不过‘轻、慢、匀’三字。譬如春雨入夜,润物无声。”
话音未落,银针已悄然刺入合谷穴。
这时,侍立的戴权捧着缠枝莲纹茶盏近前伺候,景宁帝却抬手止住,目光幽幽凝视着苏天士:“这身子的病尚可医治,只不知心疾当如何医治?你……可有良方?”
苏天士手中的针尖蓦地悬停半空。抬眼望去,见景宁帝唇角虽噙着笑,那双浑浊的眼却似枯井般死寂。
静默半晌,苏天士方缓声道:“《黄帝内经》有云:‘悲哀愁忧则心动,心动则五脏六腑皆摇。’老朽以为,治心之道,首在顺其自然。譬如春草经霜,待得东风一来,自会萌蘖。”
景宁帝若有所思,不再言语。
施针完毕,苏天士嘱咐服药之法:“此药需以无根水熬煮,服后须静卧一个时辰。”迟疑了一下,又补充道:“若夜间再遇梦魇,可焚安息香镇之。”
……
……
苏天士退下后,景宁帝顿觉神思清明,胸中块垒似被银针化去几分,当即传召傅齐、雷孝臣二位大臣问话。
傅齐、雷孝臣二人入得殿来,见景宁帝斜倚黄杨木榻,身后垫着杏黄蟒纹引枕,虽面容犹带病色,一双眸子却如寒星般炯炯生光。
鎏金狻猊炉内沉水香氤氲缭绕,随着阳光的照耀,殿内映得恍若太虚幻境。
“十日了,可查出幕后主使了?”
景宁帝声音不疾不徐,却透着不容敷衍的威严。
傅齐与雷孝臣相视一眼,齐齐跪伏于地。
傅齐银须微颤:“老臣无能,至今……尚未查明。”
“尚未查明?”景宁帝冷哼一声,指节在榻沿叩出闷响,“纵使揪不出主谋,难道连通风报信的内应都查不出来?那些死士莫非是诸葛转世,能掐会算历儿的行踪?”
雷孝臣额头紧贴青砖:“臣等已将四皇子近侍之人尽数查问,仍无线索。”
景宁帝目光如刀,不经意掠过侍立一旁的戴权。
戴权这老太监低眉顺目,手中拂尘稳如磐石,唯有麈尾细丝微微颤动,像是蛛网沾了露。
殊不知,这戴权正是内应!
戴权又是通过袁历跟前伺候的太监张虔,掌握了袁历去沈宅的行踪。
而张虔已在当日被死士杀死,就连戴权近日赏给张虔的金锭,都被戴权悄悄取走了。
此刻真相明明近在咫尺,却似隔着一层怎么也捅不破的窗纸。
“唉!”景宁帝忽地长叹一声,“接着查罢!”
傅齐、雷孝臣如蒙大赦,正欲躬身退下,却听景宁帝又道:“且住。”
二人忙回身肃立。
景宁帝摩挲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缓声道:“姜念虽有过失,终究罪过不大,囚了这些时日,且放他出来罢,去带他来见朕。”
傅齐、雷孝臣领命而去。
待二人退出殿外,寝殿顿显空寂。
自鸣钟的滴答声忽然清晰可闻,一声声似敲在人心上。
鎏金狻猊炉内,沉水香的烟雾依然在氤氲缭绕……
……
……
行宫内一间禅房,门楣上悬着“明心见性”的匾额,被日头照得发亮。
禅房内陈设极简:一张禅榻、一方矮几、一个蒲团而已。
姜念已在其中拘了十日。
倒是没吃多大苦,景宁帝未加苛待,傅齐也未曾擅动私刑。
姜念的面容并未清减,只是十日未得沐浴更衣,身上的侍卫官服已有些脏乱,且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
此刻他正盘坐蒲团之上,闭着眼睛,静默之中,不知在沉思着什么。
忽闻“吱呀”一声,禅房门开。
刺目的阳光直射而入。
姜念睁开眼睛,感到阳光刺眼,又不由眯了眯眼睛。
光影里,傅齐跨进门来,肃然道:“姜侍卫,太上皇开恩,特旨赦你。这便随我去面圣罢。”
姜念闻言,缓缓自蒲团起身,因盘坐久了,起身时双腿有些酸麻,险些踉跄。他强自稳住身形,只略略活动了下筋骨,便朝傅齐拱手道:“有劳傅中堂了。”
声音略显沙哑,却透着股沉稳劲儿。
傅齐微微颔首。这十日来他几番提审姜念,原想着此子不过是个仗着圣宠横行无忌的年轻酷吏,不想几番对答下来,倒叫他暗自诧异——此子虽行事狠辣确如传闻,却是胸有韬略,更难得两袖清风,竟是个浊世中的异数。
当即,傅齐、姜念一前一后出了禅房。
来至禅房外,姜念见院中古柏森森,苍翠的枝叶被日光映得透亮,恍若碧玉雕成。姜念又仰面望了望天,悬在天上的日头金灿灿的,刺得他眼眶发酸。他眯了眯眼,随即大步跟上傅齐。
傅齐回眸看了一眼姜念,见这年轻人虽官服脏乱、蓬头垢面,行走间却如雪后青松,挺拔如剑,尤其是那一双眸子,像是比古柏梢头的日光还要亮上三分。
“好个峥嵘的哥儿!方经牢狱之灾获释,就这般沉稳了!”
傅齐心下暗赞。
及至寝殿,景宁帝仍倚在黄杨木榻上,身后垫着杏黄蟒纹引枕。
姜念上前行了大礼,额头触地有声:“罪臣姜念,恭请太上皇圣安。”
声如金玉,已无半分颓唐。
景宁帝细细打量着姜念,见其虽官服脏乱,却掩不住一身铮铮铁骨,纵蓬头垢面,反衬得双目炯炯如电。
景宁帝也心下暗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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