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离开地狱，你以为踏上天堂。

    可天堂的门，永远是从下方推开的。”

    ——《终焉之塔·升格录·序章》

    底层的天空是灰色的。

    血迹未干的石板、崩塌的建筑、腐败的气味交织在一起。

    灰雾笼罩的废墟上，风声里混着低沉的系统嗡鸣。

    这是塔的底端。

    数以万计的玩家在此死去、复生、再死去的世界。

    而今天，这片地狱的灰烬之上，

    三个人影静静伫立。

    司命、娜塔莎、塞莉安。

    他们站在那扇巨型传送门前。

    那是一座仿佛由星辰铸成的建筑，

    百米高的金属圣环漂浮在空中，

    环上铭刻着不断旋转的符文，

    光流沿着金属线条流动，像液态的时间在重组。

    空气震荡，光与影在他们脚下微微颤抖。

    这座门，与他们曾穿越过的任何传送装置都不同。

    它没有寒冷的能量波，也没有机械的接口，

    只有一种不可名状的肃穆。

    风突然静止。

    下一瞬，空中响起那熟悉的系统声，

    冷漠、圣洁，带着仪式般的威严。

    【玩家：谎言编织者·司命】

    【命运赌徒·娜塔莎】

    【鲜血真祖·塞莉安】

    【积分积累达晋升条件，检测完毕。】

    【是否确认晋升？】

    那声音回荡在虚空，

    像是某种神圣的呼唤，又像审判。

    司命微微抬头，神情平静。

    “确认。”

    他的声音落下。

    三人同时举起星灾卡。

    光芒从卡面蔓延，

    命运、血液、理智三种力量在空气中交织成复杂的纹路。

    娜塔莎双枪交叉，冷光映着她的面庞。

    塞莉安的指尖浮出血红光圈，

    那一瞬，她眼中的红光与圣环的金辉重叠。

    【晋升确认完毕。】

    【消耗积分：1000点/人。】

    【星灾等级大于LV39。】

    【检测通过——晋升传送启动。】

    金属圣环开始旋转。

    空气变得凝滞。

    脚下的地面在震动，

    一道光纹从司命的脚边浮现，沿地面扩散，

    划出一个巨大的传送阵。

    光粒从脚边升起，

    像倒流的星雨，一颗一颗冲入天空。

    风被抽走，

    空气失去了重量，只剩下呼吸与心跳。

    那一刻，连灰雾都屏息。

    光线在他们脚边汇聚，

    如潮水般将三人托起。

    灰暗的地面渐渐远去，

    底层的废墟与血雾在他们脚下坍塌、缩小，

    直到成为一点。

    耳畔传来系统的低语。

    【晋升通道开启。】

    【坐标确认：第101层·终焉灾厄之始。】

    【传送中。】

    光线蔓延至全身。

    娜塔莎闭上眼，感受到身体被撕裂又重组的幻觉。

    塞莉安张开手掌，光从她的指缝间流过。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像坠入了梦中，

    却又被某种力量托向更高处。

    “好……亮。”

    她喃喃道。

    然后，光爆炸开。

    当塞莉安再次睁开眼时，

    世界已不再是灰色。

    她站在一块悬浮的碎石平台上，

    脚下的地面柔和如镜，

    而四周，是无尽的虚空。

    虚空并非黑暗。

    那里是深蓝与金辉交织的星海，

    一座座浮空岛漂浮其间，

    岛屿如碎裂的星辰，彼此之间由光桥相连。

    上方没有天空，

    只有一片翻腾的能量之海，

    银白的闪电在其中流淌，却没有声音。

    群龙在星海间翱翔，

    它们的鳞片反射着光与梦，

    每一次扇翅，都掀起层叠的星浪。

    塞莉安怔怔地望着那座由星辰与龙影组成的城市。

    她的眼睛里倒映出无数光点，

    每一个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心跳。

    她的声音轻微，带着震惊与敬畏：

    “……好美。”

    娜塔莎站在她身后，

    低声笑了一下：“看起来像天堂。”

    司命没有说话。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那座闪耀的浮空城，

    落在更远的虚空深处。

    那里有一团光，冷而古老，

    仿佛在注视着他们。

    “这不是天堂。”

    他平静地说。

    “是灾厄的起点。”

    风掠过他们身边，

    带着星光的气息。

    远处的浮空群岛缓缓旋转，

    整个世界仿佛在迎接他们的到来。

    圣洁的光辉倾泻而下，

    将他们的影子拉得极长，

    像三道刚刚穿越梦境的剪影。

    脚下的碎石平台忽然投下阴影。

    一道低沉的龙吟自远方传来，声浪像风暴掠过云端。

    几乎同时，金光撕裂虚空——一头银白巨龙拉着马车，从天际缓缓降落。

    车辕上坐着一个女子。

    她穿着由金色鳞片缀成的披风，

    鬓角生着柔和的龙角，

    肌肤呈淡淡的蓝灰色，在光下泛着微弱的反光，

    眼睛则是竖瞳的金色。

    她像人类，却又不似人类。

    更像是神话中被驯化的古龙之子。

    那女子优雅地从车上起身，双翼微展，

    声音带着金属的回音，平静而礼貌。

    “晋升者？请确认您的身份。”

    她的语气温柔，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秩序感。

    司命举起星灾卡，卡牌的光辉在空中闪过。

    娜塔莎和塞莉安也一同亮出卡。

    金瞳女子微微点头。

    “确认完毕。”

    她的语调像机器在读取命令。

    “我是龙人族交通员，科珞珞。负责接引新晋升者前往主城区。”

    她顿了顿，微微一笑，“交通服务费用，每人一百积分。”

    话音落下，三人面前的星灾卡微微发光，

    各自扣除一百积分。

    光粒闪烁，龙马车舱的舱门自动打开。

    “请上车。”

    塞莉安瞪大眼睛看着那巨龙。

    “天哪……我们是坐这个？”

    “当然。”娜塔莎抬眉，“第一次在高空坐出租车？”

    塞莉安小声：“有点可怕……但也好漂亮。”

    司命没有说话，只微微点头，率先登上车。

    他们在金属质感的座舱里坐定，

    车体轻轻一震，巨龙展开双翼。

    风声扑面而来。

    银龙振翼，冲入光与云的海洋。

    车体掠过一道光桥，桥面由能量线条组成，

    在他们脚下像流动的河流。

    远处的浮空岛散发柔和的金辉，

    有的高耸如山，有的平展如城，

    岛屿之间用光桥相连，宛如星辰脉络。

    塞莉安探出身，风吹起她的猩红长发。

    “好壮观……”

    她的声音被风掠散，却仍带着笑意。

    下方是群岛之海。

    无数飞龙穿梭其间，

    它们鳞片闪耀，如银河碎屑流动。

    而岛屿表面，是一座座由光构成的城市。

    建筑通体透明，像水晶雕成的塔。

    街道上，人流如同数据流动的光点，

    井然有序、明亮而冷漠。

    科珞珞操纵着龙缰，回头微笑。

    “前方是主宅区，那边是贵族与高等级玩家居住地。

    再往北是商业区，各类物资都能在那里兑换。

    东区是娱乐场与竞技场，

    任务大厅与副本传送门则在底岛。”

    她的语气不急不慢，

    每一句都带着官方客服的机械礼貌。

    “在群星之城，一切都按积分流转。

    空气、住宿、交通、信息、梦境，

    只要您有积分，皆可享受。”

    塞莉安正目不转睛地听，

    等听到“商业区”三个字时，她的眼睛亮了。

    “那里的东西……真的可以买？”

    科珞珞点头：“当然，小姐。

    只要积分足够，连星空也为您服务。”

    塞莉安的呼吸都快要急促了。

    她轻轻拽了拽司命的衣角，眼神闪闪发光。

    “司命～我们去逛逛好不好？”

    语气甜得几乎化在风里。

    司命一怔。

    他咳了一声，目光转向窗外。

    “……这里的风景，确实壮观。”

    娜塔莎在一旁挑眉，唇角一抹浅笑。

    “我们的卡牌魔术师先生，居然会脸红。”

    塞莉安咯咯笑出声。

    “那就算是答应啦。”

    司命无奈地叹了口气。

    龙车的舱壁反射出他们的倒影，

    三个身影在光的洪流中穿行，

    像漂浮在梦里的旅人。

    银龙掠过主岛上空，

    远处的星核之塔闪耀着恒星般的光辉。

    那是整个群星之城的心脏，

    光脉从塔心流向每一座浮岛，

    如同脉搏维持着这虚假的生命。

    塞莉安趴在窗边，

    那一刻，她的眼神里全是惊艳与天真。

    她不知道，这一层的每一盏灯，

    都是用别人的“存在”点亮的。

    光在他们的脸上跳动，

    温暖、美丽、耀眼——

    也冰冷、空洞、无声。

    巨龙盘旋而下，

    马车降落在一座浮空平台上。

    光桥在前方延伸，

    主城的高塔倒映在他们眼中，如神殿的尖顶。

    科珞珞回头微微一笑。

    “欢迎来到群星之城。

    从此，您就是中层的居民了。”

    她的金瞳在光下闪耀，

    笑容温柔，却没有温度。

    龙车缓缓降落。

    主城的浮岛上，街道铺满透明的光石，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气。

    人群穿着整洁、笑容明媚——

    但他们的眼睛里，空空如同镜面。

    司命三人顺着光桥，跟随人流走进了城市的心脏地带。

    前方是一座金白色的大厅，外墙如水晶铸就。

    门口的牌匾闪烁着浮动的光字：

    【登记处·新居民接待中心】

    他们推门而入。

    大厅内部洁净得近乎虚假。

    一排龙人族女性站在柜台后，

    笑容统一，眼神温柔却没有波澜。

    每个动作都标准化，

    像是被程序调教出的完美接待员。

    她们的尾巴轻轻摆动，声音悦耳而冷。

    “欢迎各位晋升者，来到终焉塔中层。”

    “请出示您的星灾卡。”

    司命递出卡。

    光线扫描而过。

    “登记完成。”那龙人微笑，

    “提醒各位两条规则。”

    她抬手指向悬浮在空中的光幕。

    【规则一】

    【本层禁止一切攻击与战斗行为。

    若需战斗，请前往竞技角斗场。】

    【规则二】

    【本层的一切行为——均需消耗积分。】

    塞莉安轻声重复了一遍：“一切行为？”

    “是的。”龙人服务员依旧保持微笑。

    “行走、呼吸、住宿、饮食、交易、娱乐……皆需积分维持。”

    “若积分耗尽，将进入冻结状态。”

    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念报纸天气。

    “冻结状态？”娜塔莎皱眉。

    柜台另一侧，一位老者笑了。

    他坐在角落的长椅上，衣衫朴素，手里握着一张磨损的星灾卡。

    “积分啊，年轻人……这就是命。”

    他慢慢抬头，语气温和得像在讲笑话。

    “你呼吸、走路、说话，都要花命。等命花完，就成那样。”

    他指向窗外。

    街角的光线照着几尊“雕像”。

    那些“人”——或玩家——姿势诡异。

    有的伸着手，像要抓住谁；

    有的跪着，眼神里还留着泪的倒影。

    他们的身体灰白、透明，

    像被时间在一瞬间冻结。

    空气中传来细微的“数据裂音”，

    轻得几乎听不见。

    像是冻结的时间，还在微微呻吟。

    路过的玩家和龙人族早已见怪不怪。

    他们从这些“雕像”旁经过，

    有人甚至靠在其中一个肩上休息，

    笑声清脆，如同这世界的一部分。

    塞莉安的笑容在这一刻僵住。

    她看着那些“人”，

    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了。

    老者接着说：

    “不过别怕，塔是仁慈的。

    每个月的月相循环后，会自动补你一千积分。”

    他抬起那张破旧的卡，

    “够你醒半天，走两步，再冻回去。”

    他说完，笑了笑。

    那笑容温和，却比冰更冷。

    塞莉安没有回答。

    她只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星灾卡，

    指尖有些发凉。

    娜塔莎轻哼：“活得真够可怜的。”

    司命静静地看着窗外，

    那些被冻结的“雕像”在阳光下反射着白光，

    像一排被供奉的神像。

    他心里闪过一行话：

    “梦中的人，从不会质疑梦。

    因为他们怕——醒来之后，连梦都没有。”

    他没说出口。

    龙人服务员合上登记册，微笑如初。

    “欢迎三位正式入住终焉塔中层。

    祝您在此，度过愉快的积分人生。”

    走出大厅，塞莉安的心情显然低落。

    她的脚步比平时慢了许多，

    整个人像被这座城市的光压得喘不过气。

    娜塔莎看她一眼，轻声：“那还逛不逛？”

    塞莉安咬了咬唇，

    低低地说：“算了……没心情了。”

    司命侧头看了她一眼。

    她垂着头，红发散落在肩头，

    阳光从天顶落下，映在她发间，

    像被困在光笼中的天使。

    司命沉默了几秒。

    然后轻声说：“要不……我们不买，就看看。”

    那一瞬间，

    塞莉安猛地抬起头。

    “真的可以？”

    司命点头。

    “看看不花积分。”

    “太好了！”她重新露出笑容，

    像从梦中挣脱的小猫。

    她拉起娜塔莎的手，眼睛发亮。

    “快点，我们去逛街吧！”

    娜塔莎笑着摇头，

    两人步入光桥，笑声渐远。

    司命站在原地，看着她们的背影，

    风从他衣角掠过。

    他轻声自语：

    “活着的幻觉……

    也许，比真相更珍贵。”

    “他们笑着，用积分换空气，

    像在交换生命的碎片。

    而那风，仍旧有价。”

    ——《终焉之塔·梦境哲学卷·Ⅰ·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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