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皇帝下意识投来的视线，埃里克明白，至少这一刻，他是有些心动的。

    他不能默许这种念头在皇帝心里生根滋长，于是直接开口道：“陛下愿意相信他的话吗？或者说相信魔族的话，要把我交出去吗？”

    皇帝很快摇头，“圣女就是我的武器，交出圣女，和放弃抵抗直接投降有什么区别？”

    埃里克弯腰行礼，“陛下向魔王的使者证明了，您不是几句骗小孩子的话就能哄住的庸人，而是一位真正的帝国雄主。”

    皇帝摆了下手，感觉脸上有些烫。

    他又看向地上趴着的中年贵族，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把这个胡说八道的人赶出去！”

    “陛下！”

    趁着冲进来的侍卫还没到身边，魔王使者顺着地板往前爬了一大截，高声喊着：“您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只要把圣女交出去，魔王就会立即停止进攻！都是因为圣女杀死了魔王最信任的宰相卢卡，魔王才会带着大军南下的啊！陛下——”

    “清君侧啊？”

    埃里克动作比那些皇宫侍卫快得多，脚下一蹬便来到他身后，一脚踩碎他的右脚脚踝。

    “都打到卢蒂亚了，还说这个，你就是魔王派来挑拨我和陛下互相信任的关系的。陛下您说是吧？”

    “……”

    在魔王使者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皇帝流着汗点了下头。

    “赶、赶紧把他弄走……”皇帝摆摆手，别过脸去，“圣女，这个人你自己处理吧。”

    “是，陛下。”

    埃里克行礼，接着说道：“魔王如今抵达卢蒂亚城外，据我估计，魔族大军不日将发起大规模的进攻，请陛下安居城内，大元帅会誓死守卫卢蒂亚。”

    “终于到这个时候了吗……”

    皇帝神情惶惶，但很快又变得坚定许多。

    “卢蒂亚不破，我就不会离开这里，我会用自己的双眼见证大元帅与帝国战士们的英勇。”

    埃里克有些意外，但藏在了心底，对着上面的皇帝又深深行了一礼，然后让那些侍卫将还在惨叫的魔族使者拖出去。

    到外面，埃里克将他打晕，扛到马上，又拖到城外军营里。

    “唔！”

    被扔在地上，苏醒的中年贵族一抬头就看见了皱着眉的埃德加，刚要开口，一只脚从他身上跨过，然后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刚才有些话我没听明白，你再说仔细些，说清楚点。”

    埃里克捏住他被踩碎的脚踝，手上涌出洁白的圣光，神情平静，“什么叫魔王想要见我？”

    埃德加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也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丝丝治愈的力量涌入脚踝中，疼痛感顿时消退了不少，魔王使者连忙开口：“殿下……这都是魔王的意思，并非是我想让您去送死啊……”

    “我知道，所以才让你说清楚……哎哟，你这骨头都碎完了，明明刚才踩的时候感觉挺软的啊？碎骨愈合的神术太高级了，我不会，不过我会尽量为你减轻痛苦的。”

    “……”

    中年贵族趴在地上不敢动弹，也不说话，埃里克用力捏了一下碎骨，剧烈的刺痛令他不得不开口。

    “我说，我说……魔王说，埃里克殿下杀死了让整个魔族重新崛起的重要功臣，也就是那位魔族宰相卢卡……又几乎杀死魔王最重要的合作者……”

    埃里克挑眉，“这说的是辛玛古？”

    “是的……辛玛古大祭司在卢蒂亚犯下那些事情后，北上途中遇到了魔王的队伍，魔王便得知了他在卢蒂亚的遭遇。魔王说，他对埃里克殿下很感兴趣，想见见殿下……对，只是跟您见一面而已，魔王是在诚心地邀请殿下。”

    埃里克并不怀疑魔王对异族人才的招揽之心，无论是已经死去的卢卡，还是辛玛古，亦或是以后会倒向魔族的诸多人类NPC，都是相当实际的例子，但他更不怀疑魔王对他的杀意，毕竟他不可能倒向魔族。

    “另外，魔王的女儿，琪拉雅公主也想再见您一面……她说去年在卢蒂亚，两位殿下曾有过一面之缘。”

    埃德加望了过来。

    听到这个名字，埃里克也是一怔，然后摇了下头。

    “她还没死啊？居然真给这小鬼活着逃回魔域了……可惜了我那匹好马。”

    他想了一下，“魔族大军抵达卢蒂亚这么多天了，围而不攻，就是在等魔王过来？”

    “是的，殿下……灭亡人类帝国的第一战，陛下说自己必须在场。”

    埃里克扭头看向叔叔，“这支魔族大军是几十上百乃至上千个魔族部落的联合，看来内部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样团结，魔王很需要一场自己亲自坐镇指挥的巨大胜利，来巩固自己的威望与统治，甚至为此耽误了攻下卢蒂亚的最佳机会。”

    埃德加点点头，若有所思。

    地上的中年贵族则没敢接话，沉默了一会儿，见埃里克没有再问下去，才试探着开口道：“魔王诚心邀请，殿下……觉得如何？”

    埃里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我拒绝的话，魔王是不是马上就会发起大规模进攻？”

    他张了张嘴，声音越来越低：“我想应该是的……”

    埃里克又看向埃德加，后者深吸一口气，“我已经有了部署，魔族大军强攻的话，我们很快就能撤回城内。”

    埃里克再看向魔王使者，“很遗憾，为了多保留一些撤退的时间，我们不能放你回去了。”

    中年贵族看起来快要哭了。

    “殿下……回到魔王的营地我便会自杀殉国，什么都不会说的，请让我跟家人死在一起吧。”

    “没区别的，你死在这里，魔王同样不会放过你的家人。”

    埃里克在地上比划了一下，“很近，没多远，你们的灵魂都能手拉手一起回归神国了。”

    “殿下——”

    他抓着他的腿哭嚎起来，涕泗横流。

    “让他回去吧。”埃德加厌恶地摆摆手，“都这个时候了，多他一个少他一个也没区别。”

    “好吧，算你走运。”

    埃里克到帐篷外让人拉了匹马过来，把魔王使者扶上去，临别前又拍拍他的大腿，“如果卢蒂亚最终没能守住，记得在魔王面前为我说几句好话，让他再给我个机会。”

    “……我记住了，殿下。”

    埃里克笑了笑，放他离开。

    而等座下马匹一离开卢蒂亚守军的范围，刚才还蔫了吧唧的魔族使者，一下子来了精神，一边回头张望，一边抓着马绳猛摇。

    “吓不死你……”

    埃里克回到统帅营帐，脸上笑容很快退去。

    “在城外坚守的话，恐怕损失不会小。”他看着叔叔说道。

    所谓撤退不过是说给魔族使者听的，埃德加所做的部署，是应战的准备。

    “如果没打过一场硬仗就退守城内，我不敢想象士气会跌落到什么程度。”

    埃德加也看着他，“而就像你说的，魔王需要一场速战速决的胜利来巩固自己的统治，那我们更不能轻易给他这场胜利。”

    埃里克点头，“那我和骑士们也要在正面战场加入战斗。”

    埃德加深深吸了口气：“你能保证自己可以活着退出战场吗？”

    “当然，我还没活够呢。”

    埃德加便答应下来，让他带着骑兵在正面战场伺机而动，自行寻找机会。

    “另外，艾琳今天在法师阵营里，你把她带回城里。”

    “恐怕不太容易。”

    “这是军令。”

    埃里克立正，“是！”

    离开统帅营帐，埃里克望了望天，皱起眉头。

    在这种紧要关头，艾琳愿意回城里待着就怪了。

    他来到法师营地，很快找到与十几个穿着同款法袍的法师构成一组的艾琳。

    她们脚下是一个圆形的法阵，艾琳正领头施法，不过似乎由于魔王的到来，魔族暂时停止了自爆冲锋，眼下她们正以前方某个位置为目标在练习。

    “艾琳。”

    “埃里克？”艾琳回过头，“你怎么到这边来了？”

    “军令：调艾琳·基明诺往卢蒂亚东城门城墙，协助城墙守军巩固第二防线。”

    “啊？”艾琳皱眉。

    埃里克把她叫到身边，然后才说道：“叔叔让你回城墙上待着，这里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这又不是最前线，而且我都在这里待了几天了，怎么突然说什么危险？”

    “魔族要认真地进攻了。”埃里克摸了摸她的头发，“叔叔打算跟魔族打一场硬仗。”

    艾琳脑袋一歪，躲开他的手，“那我更得留在这里了！”

    “但这场战斗的最终结果，必然是我们退守城内，而撤退时的安全，就得靠你们这些城墙上的远程火力来保障了。”埃里克接着说道。

    “……”

    艾琳皱起眉。

    “真的吗？”

    埃里克回头望向卢蒂亚的城墙，“撤退之时，你们能提供的火力压制，就是帝国战士存活下去的希望，火力越强，能活着撤退到城里的人就越多。”

    艾琳似乎也想到了溃败之时的情景，“好吧……但是真的需要我这么早就回去吗？”

    “你先回去休息，让魔力和专注力都保持在最佳状态，撤退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结束的事情。”埃里克最后说道。

    “好吧。”

    艾琳最终还是接受了他的说法，带上一些学院法师，暂时退守城内。

    而莫莉今天本就轮休，一直在城里待着。

    埃里克骑马在军营里转了一圈，军令已经下达，每个人都紧绷着，摆出了迎战的姿态。

    他望向远处的魔族大军，使者已经归返，不知道魔王打算什么时候发起进攻。

    埃里克没在这里停留太久，回到东城门的时候，艾琳和她带领的那些法师正在城墙上寻找合适的施法位置。

    兄妹俩上下对望，艾琳忽然朝他一指：

    “以那个骑士为目标，急冻冰雨——”

    “……”

    法师们面面相觑，埃里克伸出手指，远远点了妹妹两下，一挥马绳，赶紧进城了。

    回到主教座堂，埃里克找来爱德华，说明情况。

    后者虽然觉得这样是在冒险，而且是很大的危险，但毕竟局势到了这样的关头，他并不畏战，表示会立即召集骑士，做好战前准备。

    “对了，那个圣焰祭司暂时就不要带着了。我们接下来在正面战场的战斗，大概不会给他多少施法的机会，让他回原来的远程火力方阵去吧。”

    “是。”

    此时不到中午，城里的氛围跟昨天没什么区别，得知魔族即将大举进攻的不过寥寥几人。

    埃里克随即找来大主教多里安，给城内的神职者们下达部署，让他们从场地、物资等方面，做好救治大量伤员的准备。

    而战斗是在昏沉的午后突然打响的，彼时埃里克正在南门巡视这边的防务情况。

    等他带着教会骑士团赶到城外时，双方已经拼杀到一起。

    过来路上，他听到不少魔族自爆的轰鸣声，而等他加入战场，魔族战士与人类士兵正刀对刀剑对剑地互相砍杀。

    埃德加给了他自主行动的权力，这也意味着他们需要自己寻找机会。

    “殿下，那边有突破口！”

    他们是后加入战场的，因此拥有足够多的时间观察局势，爱德华很快发现魔族方阵运动间暴露出的弓手阵地。

    “冲！”

    骑士们高举长剑，伴随着耀眼的金色光芒，整支骑兵队伍如同一支金色迅箭，从人类阵线后方突然出现，眨眼间便穿刺到魔族大军的弓手阵地里。

    噗呲！

    鲜血飞溅，埃里克握紧长剑，左挥又砍，每次攻击都带走至少一名魔族弓手的性命，身下的战马则毫不停留，在弓手阵地里横冲直撞，不断追击。

    没有停留，更不能回头，骑兵队从阵中穿插而过，又迅速收拢，扎出一道口子后扬长而去，绕了个圈，又回到安全的己方阵地中，再度观望战势，伺机而动。

    而下一个突破口出现在他们这边。

    一支魔族精锐骑兵正冲击着己方的战线，很快撕开一道口子，冲入阵中，正如他们刚才在魔族弓手阵地大肆砍杀，同样横行无忌。

    埃里克立即带头冲锋过去，“堵住那边的口子！”

    金光涌现，两支骑士队伍正面碰撞到一起，立即激斗起来。

    埃里克整张脸几乎覆盖满神圣的印记，别说魔族，己方的骑士看着都暗自惊骇，而在这些金色印记的加持下，他的战斗属性得到极大幅地提升。

    长剑劈斩，如巨剑般有力，一击不成变向再攻，又比匕首更加迅速，几乎没有几个魔族骑兵能坚持住，不是被打下马，就是直接斩杀于马上。

    危机迅速逆转，或者说转移到另一方的头上，察觉到情势不对，领头的魔族骑兵怒吼一声，用短促的魔族语言让同伴们立即撤退。

    埃里克几乎同时发出命令：“堵住去路，别让它们退走！”

    十几名教会骑士从后方朝两翼绕去，堵死这些魔族骑兵的后路，而正面持续施加压力，金光不断亮起，前后夹击，以压迫的姿态挤压着战斗空间，很快便将这些魔族骑兵尽数斩杀，只有一开始就在外围的七八个骑兵趁机逃了出去。

    人类士兵士气大涨，欢呼了一声，又立即加入新的战斗。

    埃里克撤出阵中，整理了一下队伍，四五个骑士在刚才的战斗中倒下了，此时回撤到后方，紧急治疗起来。

    爱德华很快提醒他，战场另一边，一支帝国骑兵队伍被魔族包围了。

    埃里克感觉自己已经变成战场救火队员，哪里着火，他就得去哪里灭火，虽然他也看到了一个可以威胁魔族侧翼的位置，但眼下那支帝国骑兵的情况更加紧急，只能立即带队冲过去解围。

    “冲锋！”

    金色的锋利锐不可当，立即在包围圈上撕开一道口子，很快是第二道口子，第三道口子……一轮冲锋过后，包围圈反被包围，很快被两支骑兵队伍内外夹击，然后完全消化。

    那支骑兵队伍的队长向埃里克表达感激，他反问埃德加给他的命令是什么。

    “大元帅让我们冲破这边的魔族阵线，缓解步兵的压力。”

    “好吧，你继续按大元帅的命令行动，不用管我们。”

    “是！”

    片刻后，包裹在金色光芒之内的骑兵，在魔族战线前沿又撕开一道口子，迫使一部分魔族步兵不得不后退，填补防线。

    而在阵线的大后方，一个临时搭起的高台上，魔王拉特瑞尔的注意力也很难不被他们所吸引，眯起眼睛盯着那一抹锋利的金光看了好一会儿。

    “瞧瞧，这就是你说的帝国守军会很快撤回城内。”

    身后的人扑通跪了下来。

    “那些骑士是你们人类帝国军队的真正精锐？”

    “不、不是，陛下……”上午还是魔王使者，此时战战兢兢，比仆人还不如的霜风城贵族回答道，“那是教会的骑士。”

    “哦？”

    “领头的那位骑士，应该就是陛下想要见到的圣女埃里克……”

    拉特瑞尔眯起了眼睛。

    又凝望片刻，他抬起一只手，立马有人凑了过来，“陛下……”

    魔王遥望前方，头也没回。

    “派一队亲卫过去，活捉那个领头的骑士。记得带几个咒术师，活捉不了，就击碎他的灵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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