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四月后，天气变得温暖了许多。

    看着湛蓝的天空，阿莱娜想起去年正是这个时间，准圣女埃里克悄然离开莱绥尔，外出冒险。

    “怎么了，发什么呆？”

    “……殿下。”

    她回过神，低下头来，“只是突然想起去年这个时候的事情。”

    埃里克一怔，随即摇了下脑袋，“原来才过去了一年吗，感觉都像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阿莱娜跟上他的脚步，“殿下继位这两个月来一直忙碌，所以会觉得过了很久。”

    “几个月前我还在古战场出生入死呢。”看着前面越来越近的宗座宫，埃里克也加快语速，“有件事我忘记说了，去年离开前你给我买的那匹里尔战马，被我弄丢了。”

    阿莱娜都快忘记这回事了，很快说道：“只要殿下安全就好。”

    “看今天的会议是什么内容，如果没什么事，我就跟你讲讲那匹马丢失的过程。”

    阿莱娜露出笑容，“是。”

    或许是当上圣女之后更加稳重了，这两个月来，无论枢机会议的内容是什么，圣女殿下一次都没缺席过，也没有中途离席——他在当准圣女时就有这样的胆子了。

    或许他只是把枢机会议当成忙里偷闲的调剂，毕竟大部分时间他什么都不用做，听着就行——不听也行。

    阿莱娜对此则更为期待，不仅因为枢机会议对她而言也是难得的放松时刻，更因为这是彼此仅剩下的独处时间。

    在圣女塔有索菲，在圣女精舍有那位贴身跟随的假修女伊莉丝，别的地方更是时刻都有修女女官们盯着，只有在宗座宫的枢机会议上，她和他才是一体的。

    走进宗座宫，来到举行枢机会议的小教堂，阿莱娜紧挨埃里克站着，等其他枢机陆续到场。

    “圣女殿下。”一名老枢机在埃里克旁边坐了下来，“一个多月没见了，最近还好吗。”

    阿莱娜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们明明选了个最角落的位置了……

    “我很好，吉拉德枢机。”埃里克看了眼阿莱娜，又看向老头，“听说教宗陛下派您去卢蒂亚了，有什么收获吗？”

    “还不是为了辛玛古那回事……人都没影了，帝国皇帝还是坚持让他担任帝国大祭司，我这次去也没能讨着好。”

    “反正也只是挂个名。”埃里克笑了一下，但只有嘴角在动，“大祭司能做的事情，卢蒂亚大主教难道就做不了吗？”

    “话是这么说，总归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嘛……当初设立大祭司，不就是为了作为教廷与帝国的中间人，方便彼此沟通联络。”

    埃里克惊讶，“我还以为是为了方便教廷干涉帝国政事呢。”

    “……咳，圣女殿下还是喜欢开玩笑。”老头脸色都变了，又压低声音，“您应该知道现在的教宗陛下对这方面是持保守态度的。”

    “那陛下还这么在意辛玛古带走的权力？”埃里克又说道。

    “这只是因为陛下不喜欢这种空缺的状态……看着让人不舒服。”

    吉拉德枢机压低身体，“陛下现在正让人四处寻找辛玛古，如果六月之前还是不见他的踪迹，教廷这边或许会从此放弃大祭司的权力。”

    埃里克无暇惊讶教宗的选择，说道：“还找什么，辛玛古已经投靠魔族了。要找就去北境魔域找他吧。”

    吉拉德脑袋又是一低，“圣女殿下，这话可不能乱说。您有实据吗？”

    埃里克短暂沉默后摇头，要是有实据，那些对辛玛古看不顺眼的枢机早就动手了。

    “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就是我的证据。”

    “嘿嘿……”枢机老头只是笑了一下。

    埃里克又问道：“就算找到辛玛古又如何，难道教宗陛下还会让他继续担任大祭司吗？”

    “大祭司本来就是终生制的，辛玛古也是老教宗选出的人，帝国的皇帝又不同意换人，那不就只能让他继续担任了。”吉拉德说道。

    埃里克无奈地吸了口气。

    在辛玛古主动暴露之前，比起用教会的力量打倒他，还是肉身消灭他更简单些。

    辛玛古是八阶的法师和神职者，而他虽然只有七阶，不过有机会近身的话，全力爆发之下，应该还是他这个战士机会更大些……

    埃里克暗自思索起来。

    按照原本的时间线，辛玛古在暗中投靠魔族后，因为某种目的，还会返回卢蒂亚一趟，而就是这次归来使他彻底暴露，最后靠着艾琳的爆发才杀出去。

    这次没有魔女化的艾琳给辛玛古撑腰，他说不定有机会在卢蒂亚杀死辛玛古。

    眼看着埃里克聊着聊着忽然眼露杀气，吉拉德还是趁枢机会议没开始，起身挪到别的位置去了。

    “诺伊斯在叫我呢，下次再聊，圣女殿下。”

    “……好。”

    埃里克看着吉拉德远远坐到另一边，然后听见身旁的修女轻轻吐了口气。

    他抬头看向阿莱娜，她目光往旁边躲了一下，又很快转回来，“殿下？”

    “坐吧，应该没人会坐到这边来了。”

    阿莱娜摇摇头，表示要等到枢机会议开始再说。

    埃里克也就没管她，而片刻之后，他自己也站起来了——教宗居然来参加会议了。

    “愿圣光笼罩陛下——”

    低头行礼的瞬间，埃里克嘴角抽了抽，看来今天是睡不了了——中午没睡午觉，他就指着下午的枢机会议能趴一会儿呢。

    “大家坐吧。”

    教宗克雷芒十一世在小教堂里扫视了一圈，随后坐到中间位置，跟身旁的枢机低谈了几句。

    在会议正式开始之前，最后几名枢机终于慢悠悠地赶到，看见中间坐着的教宗，都是脸色大变，然后三步作两步地扑过去行礼道歉。

    埃里克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又看向身旁的阿莱娜，她微微摇头，表示今天的会议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坐下了。

    “下次的枢机会议，我就提议让每个枢机都带个随从，而且给他们都安排座位。”他对她说道。

    年轻些的枢机——六十岁以下——都是自己过来的，除了埃里克，带随从参加枢机会议的都是些上年纪的老枢机，没有随从，他们坐下了可能都站不起来。

    而那些随从，从来都只是在后面站着。

    “不要，殿下……不要。”阿莱娜连忙拉了拉他的胳膊，她可受不起这样的关注。

    然后她就看到他对她笑了一下。

    只是开玩笑……

    而她此时站得笔直，面对一整个小教堂的视线，不敢随便露出笑容。

    埃里克握住她拉扯他胳膊的手，阿莱娜手抖了一下，不情不愿，却又不得不把自己的手抽离出来。

    而他也没有握紧。

    她在埋怨的念头浮起前将之按了下去。

    “那么，时间也差不多了……哦，康纳，你还是赶上了，快进来，陛下也在等着你呢。”

    “哦！陛下……”

    随着最后一名差点迟到的枢机进来，首席枢机宣布会议开始。

    埃里克听了一会儿，便发现今天会议的主题就是之前吉拉德所说的，如果辛玛古迟迟不回来，教廷这边打算放弃大祭司这一职位所代表的权力。

    “一个混沌迷蒙的时代即将到来，德兰帝国必然会在混沌的第一道波浪潮中倒下。”

    教宗克雷芒十一世亲自发言，“教会的无序扩张是时候停下了，我们现在必须专注于自身。”

    魔族即将南下，至少在教会这边已经不算什么秘密，而教宗的选择是收缩教会的力量，保全自身，以迎接混沌浪潮的冲击，就和埃里克前世时一样。

    放弃大祭司这一职位只是表面上微不足道的一环。

    教宗的观点表达得很明确，接下来便到了枢机们表决的时间，而表决内容仅是关于大祭司这一职位，除了几个老枢机觉得可惜，大部分人都顺着教宗的意思选择了同意。

    埃里克在同意和反对表决时都没举手，他单纯觉得无所谓，弃权的枢机也不只他一个人，没想到教宗偏偏注意到了他。

    “圣女，你既不同意也不反对，是有别的看法吗？”

    阿莱娜顿时紧张起来，埃里克则很快起身，平静地向教宗行了一礼。

    “陛下，我只是觉得大祭司一职保留与否，并非我需要关注的重点，所以无意参与表决。”

    “哦？”克雷芒十一世看着他，“那圣女的目光此时落在何处？”

    “落在陛下之前提及的浪潮之上。”

    埃里克回复，“七百多年前，正是教会的创立撕开了黑暗时代的阴霾，为人类乃至整个大陆的生灵带来了光明。如今魔族即将卷土重来，教会只专注于自身的话，恐怕失去庇护的大陆生灵会迅速沉沦。”

    “人类已经不是七百年前的人类了，圣女。”

    教宗仍面对着他，视线则分别朝左右扫了扫，目光从其他枢机脸上掠过，“而且教会永远不会真正地离开他们，圣光所及之地，便有我们的教士与圣骑。时代变换亦是神明对自己所创造的生灵的考验，我们不应过早地干预。相信神所创造的生命的韧性吧。”

    埃里克低下头，表示自己这才真正领会陛下的精神，受益匪浅。

    教宗又看了他两眼，让他坐下了。

    阿莱娜轻轻吐出一口气，与埃里克对望一眼，他轻声说道：“以后不能偷懒了，教宗过来的时候还是得投个票的。”

    话是这么说，可她从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来半点悔过的意思。

    枢机会议到此为止，枢机们起身目送教宗离开，然后各自散去。

    埃里克和阿莱娜混在人群里往外走去，好几个老枢机跟他打招呼。

    “圣女殿下，你得仔细体会陛下的话啊。”

    “铭记于心呢。”

    枢机们基本都在宗座宫里上班，也就圣女每次开会还要穿过一大片圣都广场过来。

    走出宗座宫，埃里克回头看了一眼，对阿莱娜说道：

    “魔族南下，帝国的灭亡是必然的，教会这是打算避开锋芒，保存力量了。

    “如果魔族强势，那就龟缩莱绥尔。如果人类真的足够顽强，挡住了魔族的攻势，那教会就以救世主的姿态加入战争。”

    “等将魔族再次赶走，彼时帝国已然灭亡，教会的权势恐怕会达到史无前例的最高峰……教宗哪是想专注于教会，他这是想当整个大陆俗世与精神世界的最高领袖啊。”

    阿莱娜几乎不敢接他的话。

    “殿下……”

    “别紧张。”埃里克对她笑了笑，“我瞎猜的。”

    阿莱娜跟紧他，低声说道：“教宗陛下是教廷与大陆无数信徒的领袖，殿下还是应该谨言慎行。”

    瞎猜可以，不能瞎说，埃里克明白她的意思。

    “我只跟真正的自己人这么说。”

    “……”

    阿莱娜抿了下唇，脸上微热，又把话咽下去了。

    看了看广场另一边的圣女修道院，埃里克叹了口气，“没想到下午的枢机会议没能睡上一觉，又这么快就结束了。”

    “殿下累了吗。”

    “有一点。”

    埃里克看向她，“先代圣女是什么时候开始放权的？”

    “在我进入圣女修道院时，贾碧大修女就已经总揽圣女院大部分事务了。至于具体时间，我还得去查查……”

    “不用了。”埃里克摆手，“都两个多月了，我感觉时间也差不多了，该分出一些事情来让你和她替我处理了。”

    阿莱娜停下脚步，向他低头行礼，“阿莱娜一定不会辜负圣女殿下的期望。”

    “我相信你的能力，更相信你的忠诚。”

    埃里克也停下来看着她，“你自己呢，有什么期望吗？”

    阿莱娜抬起头，“殿下的意思是……”

    “任何期望。既然你是我的人，在能力之内，我都会为你满足……前提是你愿意开口。”

    “……”

    她感觉胸腔之内猛地一跳。

    她想知道那片燥热的终点是什么。

    这是她脑海里最先跳出来又第一个被强行按住的期望。

    殿下不是这个意思……应该不是。

    阿莱娜又看了看埃里克，后者目光平静。

    “我的期望……”她垂下视线，“就是一直留在圣女院，留在殿下身边，为殿下排忧解难。只要这样我就满足了。”

    埃里克在她目光之外皱了下眉。

    他暗示得还不够明显吗？

    从平时各种或明显或隐蔽的细节来看，他已经可以百分之九十九地肯定，阿莱娜对他也有相同的欲念。

    而在她面前，他也没有刻意掩饰跟索菲或伊莉丝的亲密，可以说已经将她的道德负担拉得足够低了——圣女殿下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但就是那百分之一的不确信，让他克制住了偶尔拉拉手之外的主动——他不缺女人，甚至最近正为此而烦恼，阿莱娜不主动，他便不会更进一步。

    “好吧……”埃里克继续往前走去，“我以为你会想当大修女呢。”

    阿莱娜停顿了一下才跟上，“圣职全凭殿下定夺。”

    “我会满足你前半部分的期望的。”埃里克说道。

    阿莱娜一怔。

    “你可以一直留在修道院。”埃里克扭头看她，“但我离开修道院的时候，你就不能跟在我身边了，你必须留在这里，作为圣女意志的代表。”

    这是他两年多前刚来到修道院时就对她说过的话，也是他一以贯之的信任。

    “是，殿下。”

    两人回到修道院，在圣女院底下分开。

    “你待会儿跟贾碧一起上来，我看看可以把哪些事情分给你们处理。”

    “是。”

    留在圣女塔上的索菲，惊讶于埃里克这么快就回来了。

    “枢机会议结束了吗，今天好快呀。”

    “教宗来了，老头们的效率也提上去了。”埃里克坐到书桌后面，阻止了索菲的亲近举动，“别乱摸，阿莱娜和贾碧马上就上来了。”

    “噢。”她站住了。

    中午就是因为她又一次好奇神明创造男人和女人时的区别对待，他才没能睡个午觉，提起裤子就匆匆去开会了。

    索菲在这方面的旺盛好奇心，让他想起自己上辈子的大学时期——她现在的年纪也符合。

    他盯着索菲看了一会儿。

    “殿下？”

    “我在想，是不是该把你打发去神学院继续上课，就像之前那样。”

    “殿下？！”

    “一问三不知，脱衣服倒是快，你这还算是正经的经学顾问吗？”

    “殿——下——”

    过了会儿，圣女殿下任命的大修女和执事修女一起上来了。

    阿莱娜看了眼索菲，发现她眼睛红红的。

    目光相接，索菲撅了撅嘴，似乎有些委屈。

    书桌后的埃里克视若未见，就以面前堆积的那些还没处理的文件为例，为两人分派工作。

    “唔，给地方修院指派院长，贾碧大修女经验更丰富，对修道院里的修女们也更加了解，这件事交给你。”

    “是，殿下。”

    “这个是……怎么三天两头总有人想见我？阿莱娜，接待这些修道院或者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派来的使者，就由你来负责。”

    “是，殿下。”

    分配一件工作，两人就接过一份文件，一圈分配完，留给埃里克自己的就没多少了。

    “就这些吧。把之前寄来的那些邀请信都拿上来，我再看看。还要一份详细的大陆地图。”

    索菲抬起头，阿莱娜垂下视线，“是，殿下。”

    (本章完)


　　(https://www.2kshu.com/shu/92244/1284448.html)


1秒记住爱看书屋：www.2kshu.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2k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