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结束，教宗与枢机团从圣萨吉塔瑞大教堂离开，教堂外的骑士们一齐行礼恭送。

    而等他们走远，其中两名骑士互相看了一眼。

    “怎么感觉教宗陛下不太高兴的样子。”

    “你看错了吧。”

    “板着脸，一点表情也没有，那不就是在生气？”

    “可能陛下在想事情……”

    片刻后，骑士团长爱德华也从教堂里出来，在闲聊中告诉他们更多仪式上的细节。

    “……最后，陛下提议让圣女改称圣子，被圣女殿下当场拒绝了。”

    “为什么？埃里克殿下是男性之身，改称圣子更合适吧？”

    爱德华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

    “可能殿下比较尊重圣女修道院的传统。不过无论如何，我们效忠的人都是圣女殿下，明白吗？”

    “是！”

    爱德华看了看眼前的骑士团员们，又朝高耸的教宗塔看了一眼，暂时没有过多强调这份效忠的含义。

    而在修道院内，仪式结束后，修女们的工作生活依然照旧，埃里克从大教堂回到圣女精舍，先把身上的繁重礼服换了下来。

    至于那些叮呤当啷的饰物，则留给那些小修女慢慢拆除。

    换了身轻便衣服，再来到圣女院，埃里克以自己的名义发布继任后的第一道谕令，重新确定圣女修道院的一些圣职。

    统领修道院所有事务的大修女，仍然是贾碧，维持不变；

    增设执事修女，作为大修女的副手，由阿莱娜担任；

    原本作为准圣女经学顾问的索菲，也被提升为更正式的圣女经学顾问，跟随圣女左右。

    至于其他方面的人事调整，则基本都参考贾碧和阿莱娜的意见，遵循传统，或升或降。

    盖上圣女印鉴，看着谕令被拿走，发布下去，埃里克吐出一口气。

    正式当上圣女还不到一个小时，他的新鲜劲就全部过去了——他现在干的事情，早在一两年前就已经在干了，无非实权范围变得更大了些。

    “所以我现在没事就是在圣女塔上待着，等你们送文件上来，我盖章就行？”

    阿莱娜看了看他，“是这样没错，殿下。”

    “先代圣女继任之初，都做了些什么？”埃里克问。

    “先代圣女继任之初，也是先对圣女院的各项圣职做了些调整，随后用两年时间学习圣女应掌握的各项基础学识，接着便开始回应大陆各国的邀请，开启第一次大陆巡游。”

    埃里克看着她，“我应该没什么要学的了？”

    阿莱娜低头，“以先代圣女立下的标准而言，殿下已经不需要再像之前那样上课了。”

    埃里克松了口气，“我还以为要活到老学到老呢。”

    “如果殿下需要的话，我和贾碧大修女也会安排。”

    “不需要！”

    “是。”

    过了一会儿，埃里克才想起来自己这么问的原本目的。

    “我的意思是，我现在已经可以出去巡游大陆了？”

    阿莱娜抬眼看他，“殿下刚继任不久，现在不是离开的合适时机。”

    “别紧张，我就这么一问。”埃里克安慰了一句，“我还不至于刚成为圣女一天就离开。”

    阿莱娜闻言反而又将心脏提了起来，“那您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埃里克抬起视线，盯着圣女院高不可及的天花板望了一会儿，“那得看大陆什么时候乱起来了。”

    “殿下，请恕我直言，大陆将乱，您更应该留在修道院内。”阿莱娜很快说道。

    埃里克垂下视线，盯着她，“还好现在是我说了算了。”

    “……”

    阿莱娜抿唇。

    “行了。”埃里克起身，“一时半会儿我还不会离开，这我可以保证。忙你的去吧。”

    “是，殿下。”

    “殿下又想去哪里？”他登上圣女塔，一直跟在旁边的索菲这时才开口，跟阿莱娜相比完全没什么顾忌，“您都当上圣女了，该稳重一些啦。”

    “这是顾问该说的话吗，像个老嬷嬷。”

    “……”

    索菲嘴一瘪，上前一步搂住他的胳膊，“殿下让我随身左右，不就是让我说这种话的吗。”

    埃里克看了她一眼，“如果带上你呢？”

    她一下子搂得更紧，“什么时候出发？”

    “……”

    两人对望，索菲有些不好意思。

    “今年已经是我在修道院的第六年了哦。这六年来，我都没离开过圣都一步……”

    “那去丹特郡迎接圣女继承人的，是阿莱娜和你的孪生姐妹？”

    索菲一呆。

    “我忘记了……这都是两三年前的事情了！”

    埃里克走到高塔的窗户前，看着底下的圣城。

    “我现在就算要离开，也是以圣女的身份离开，不会像之前那样悄悄溜走，多少都会带上一些人，其中肯定包括你。”

    “嗯嗯。”索菲从背后抱住他的腰，“我相信殿下。”

    她停顿了一下，“那殿下那两位冒险者同伴怎么办，她们会一直留在修道院吗？”

    “不好说。看她们自己的打算。”埃里克回头看她，“索菲不喜欢她们？”

    “没有。”

    他转过身，看着她的眼睛。

    “……没有哦。”索菲看着他的双眼，末了眼珠还是往旁边一偏，“好吧，我总觉得那位亚兰小姐有些危险……不太像个好人。”

    “伊莉丝确实不算好人，但她绝不会背叛我。”埃里克说道。

    “唔……”索菲咬了咬嘴唇，决定更直白些，“我是担心她会勾引殿下啦。”

    “……”

    这下轮到埃里克移开视线了。

    “殿下？”

    沉默了一下，埃里克叹了口气，也没隐瞒，“不能说勾引，应该说是我主动的。”

    索菲眼睛顿时就红了。

    “我就说殿下不该出去……外面的诱惑太多了，殿下怎么可能忍得住嘛。”

    “你要这么说，那修道院里的诱惑也不少。”埃里克看着她，意思很明显，“也更难抵抗。”

    索菲用脑袋在他胸口撞了一下，“我不算啦……”

    “那也还有呢。”

    “……”

    索菲迅速抬头，目光骇人，情绪变化之快令埃里克叹为观止，“还有谁？”

    “目前还只是诱惑而已。”

    埃里克从她越来越紧的怀抱里挣扎出来，坐到书桌后面，“总而言之，我和伊莉丝还有莫莉，都是这样的关系。”

    “还有那个南方人？”索菲心痛又震惊。

    “大家都在一起冒险，总不能厚此薄彼……”

    “这算什么理由啦！”索菲坐在他腿上摇晃着他，心都碎完了，“殿下不是真的喜欢她们吧？只是为了发泄欲望而已吧？”

    埃里克看着她，缓缓摇头，“这半年发生了许多事情，她们对我而言，跟索菲一样重要。”

    “……”

    索菲无力地靠在他身上。

    “我不想在这种时候跟别人相提并论……”

    埃里克抚摸她的后背，“对不起，让索菲失望了。”

    索菲沉默了许久，“殿下厌倦我了吗。”

    “没有。我最多有些花心，还不至于喜新厌旧。”

    “……”

    她坐起身看着他，“这不是优点哦。”

    埃里克笑，“我也没说这是优点。”

    “殿下的语气就是这么表达的。”

    “我以为我表达的是不希望索菲伤心。”

    索菲重新靠上来，搂住他的脖子，“怎么可能不伤心啊……”

    埃里克正要说什么，她忽然坐直身体，抬起脑袋时差点撞到他的下巴。

    “那她们知道我和殿下的关系吗？”

    “当然知道。”

    “知道了还来引诱殿下……”索菲咬牙，因为仍在他面前，还是将一些不好听的话咽了下去。

    “都说了，是我主动的。而且冒险者没这么讲究。”

    见埃里克仍在为那两名同伴说话，索菲唉声叹气，意识到自己可能再也无法独占他了。

    她凑上来，在他脸上啃了一口，做着最后的挣扎。

    “殿下现在已经是圣女了，这种事情不能再这么随意了哦？要是被人发现，整座修道院的名声就都毁了。”

    埃里克斜视，“那不如从索菲开始身体力行？”

    “啊不行——”

    两人在圣女塔上待到快中午时才下来，因为不断有修女拿着各种文件上来找埃里克确认，实际上也没能多亲热。

    独自从圣女院出来的时候，埃里克看见了逛到这边的艾琳。

    “艾琳要进来看看吗？”

    “进去过了。”艾琳说道，“除了圣女塔上，哪里都看过了。她们不让我上去。”

    “先去吃饭。下午我带你上去。”

    “好呀。”艾琳虽然答应得很快，但埃里克能看出来她有些意兴阑珊。

    他很快联想到自身——艾琳的新鲜劲也在消退。

    要说有趣的地方，讲究清心寡欲、专注修行的修道院无论如何也是排不上号的，即便是圣都的圣女修道院，在虔诚信徒之外的人眼中，也无非是更大的无趣。

    埃里克估计艾琳在这里待不了几天了，而兄妹之间也无需遮掩。

    “嘿嘿，我感觉这里没什么意思……”

    在餐厅吃饭的时候，面对询问，艾琳也就直接说出口了，“虽然很大很神圣，但待久了也就那样。感觉还不如咱们欧瑞城的拉迈尔修道院呢。”

    小时候，兄妹俩一起在城里那座修道院中住过一小段时间，模糊遥远的记忆，让艾琳对那座修道院拉满了滤镜。

    “好吧，这里确实很难说得上有趣，不过我暂时是离开不了了。艾琳打算什么时候回卢蒂亚？”

    “唔……我打算趁这个机会，在路上四处逛逛，在五月之前回到卢蒂亚就行。到时候就跟老师说埃里克舍不得我，非让我在莱绥尔多留了两个月，她总不能跑来莱绥尔找埃里克对质吧……”

    “——不行。”埃里克立即拒绝了，“你以为现在还是什么太平年间吗？离开莱绥尔，你就直接回卢蒂亚，我会让莱斯利一路上看紧你的。”

    艾琳立即撒娇，“埃里克——”

    他不为所动，“叫殿下。”

    “哼！”

    艾琳丢下没吃几口的食物跑了。

    埃里克独自叹息，他的自由没了，天真听话的妹妹也一去不复返。

    午后，宗座宫那边派人来请埃里克去参加枢机会议。

    他还在当准圣女的时候，就经常替圣女参加枢机会议，内容无非是听一堆老头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扯皮。

    偶尔教宗也会出席，而当教宗出席枢机会议时，会议上通常会裁决一些需要枢机们共同表决的重要事务。

    问清会议的时间，埃里克发现自己还能午睡一会儿，便回到圣女精舍，让房间外侍奉的修女到点叫醒自己。

    一觉睡到被修女叫醒，埃里克带上阿莱娜，前往宗座宫，在其中一个小教堂里等待会议开始。

    阿莱娜站在他座椅后面，埃里克让她趁人还没来齐先坐着，她摇头不已。

    “不知道今天要吵什么，反正八成跟我们无关。”

    埃里克一边朝对面的某个枢机老头微笑，一边跟阿莱娜说着话，“等他们互相扔圣典的时候，我们就离开。”

    阿莱娜低声应是。枢机院派系林立，吵起来是常有的事情，会议中途离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枢机们陆续到来，到了会议开始的时间，小教堂里也没坐满，埃里克扫了一眼，粗算了一下，大概也就来了四五十人，估计今天要商量的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而首席枢机一开口，埃里克就想跑路了。

    “咳……嗯，今天要商量的，还是对551年鲍德温大主教注释的《圣典·弥耶书》第七章到第十五章的修改。教宗陛下认为鲍德温大主教在注释中有意曲解先贤的原意，虽无明言，但以暗示的方式否定了教宗作为耶拉代表的身份……”

    老头的开场白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落到会议上的重点就只有一个：鲍德温大主教在教会历史上地位崇高，到底要不要顺着教宗的意思改？

    埃里克没想到今天的会议会走学术风，从内容上来看，吵起来的可能性不高，他也就不好当着枢机们的面直接跑路了。

    “早知道不来了。”旁边的座位也没人，他直接对阿莱娜如此说道，“我还是看在这是我继任圣女后第一次枢机会议的份上，才来参加的。”

    阿莱娜也有些无奈，但只能劝他保持耐心，参与到最后。

    “也没你的事了，这种会议都没必要做记录。”埃里克拉开旁边座位的椅子，“坐下听他们吹吧。”

    阿莱娜看了眼小教堂里的其他枢机，还是摇摇头。

    埃里克皱眉。

    阿莱娜只好坐下来，又快速扫了眼其他枢机。

    有几人朝这边瞥了一眼，没有任何表示。

    而即便已经坐下，她还是低声说道：“殿下，这里不是我能随便坐下的地方。”

    除了圣女与准圣女这种特殊例子，枢机会议是不能代替出席的，要么就是枢机本人参加，要么就是缺席不参加，不存在枢机之外的人坐在这里的情况。

    ——如果埃里克有事离开圣都，他也只能放弃出席期间的所有枢机会议，即便会议内容是针对圣女或圣女修道院的。

    “你只是想当然地觉得不可以，但他们这些人压根不会拉低身份来在意这种小事。既然没人管，为什么不能坐？”埃里克说道。

    阿莱娜还想说什么，他又说道：“你还把我当成你的底气的话，就坐在这里。”

    阿莱娜愣了一会儿，缓缓点头。

    “我明白了，殿下。”

    “再坐过来一点。”

    “……”

    阿莱娜拖动椅子，稍微往他那边靠了靠。

    埃里克则还是嫌离得远了，单手拉住椅子，将她连人带椅子都拉近不少，两人几乎并在一起了。

    阿莱娜看了看小教堂内其他枢机的反应，没人在意，可她还是不由得脸颊升温，总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一些让她心跳进一步加速的事情。

    埃里克压低声音：“我问你……”

    阿莱娜凑近了些。

    “如果我想扩大护院骑士团的规模，会遇到哪些阻力？”

    “……”

    她心跳确实加速了不少。

    “主要是……教廷这边的阻力。”

    阿莱娜心底一边有些落了空的感觉，一边又因为这个话题而紧绷起来。

    “早在圣女修道院设立之初，护院骑士团的规模就已经限死，因为那些骑士本就是精锐，而修道院又在圣城之内，即便异教徒打到圣城外，也是教廷的护教骑士上去迎敌，所以……”

    她表示如果他要坚持，那下次枢机会议要商议的必然就是这件事了，结果也必然是不通过。

    “那你给我想个能合理扩张骑士团规模的借口。”

    埃里克抛出难题，阿莱娜顿时眉头紧锁。

    “殿下，提升护院骑士团的规模，对修道院而言也是一笔新的开支与负担。”

    “没事，我算过了，以修道院这么多年的积蓄，养个规模提升几倍的精锐骑士团都不成问题。”

    阿莱娜抿紧嘴唇，陷入苦思。

    埃里克看着她，心底早有了某种打算，只是想让她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而盯着身边的美艳修女看了片刻，他又发现开会这件事只要有人陪着，似乎也没那么乏味。

    某一刻，他抬起头，发现首席枢机正望着这边。

    “圣女殿下，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改，都可以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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