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心诛·天裂·人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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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言阁启动“仓颉大阵”,欲将天下人变为无字民。
>江墨白燃烧生命书写终极禁字“人”,赋予无字民反抗之力。
>沈青崖以自身为祭品封印大阵,消散前将“诛”字刻入江墨白心脏。
>陆离醒悟后牺牲自己填补天书裂缝,魂飞魄散前笑叹“终究活成了话本俗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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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墨白是被沉重的坠落感惊醒的。
身下并非柔软的泥土,而是某种冰冷、坚硬、棱角分明的物体,硌得他断掉的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碎裂般的剧痛,仿佛胸腔里塞满了烧红的烙铁。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包裹着他,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尘埃与腐朽混合的死亡气息。他艰难地转动脖颈,脖颈的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目光所及,是一片触目惊心的景象——断裂的、倾倒的巨大石碑,如同巨兽的骸骨,杂乱地堆叠着。碑身上,那些曾经蕴含天地伟力、承载着无数秘密的古老文字,此刻像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撕裂、抓挠过,变得残破不堪,笔画断裂处,流淌出粘稠如墨、却又散发着微弱幽光的液体,如同碑体在泣血。更远处,依稀可见几具扭曲的尸骸,身上的衣衫早已朽烂,露出的骨骼呈现出被文字侵蚀后的诡异纹路,空洞的眼窝茫然地对着这片永夜般的废墟。
这里,是前朝皇陵的地下深处,一个被遗忘的、属于文字的坟场。
“呃…咳……”他试图撑起身体,一口滚烫的腥甜猛地涌上喉头,不受控制地喷溅出来,落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嗤嗤”的轻响,如同烧红的铁块浸入冷水。是血,却带着一种诡异的、文字燃烧后的焦糊味。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摇曳欲熄。脑海里最后清晰的画面,是苍言阁主那张隐藏在青铜面具后的脸,冰冷,漠然,带着俯视蝼蚁般的嘲弄。他挥袖间引动的恐怖力量,轻易击溃了自己三人拼尽全力的抵抗,如同巨浪拍碎沙堡。
沈青崖…陆离……
他们在哪?是生?是死?
心脏猛地一阵剧痛,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拧绞。他蜷缩起来,指尖深深抠进冰冷的地面,试图对抗这源自灵魂深处的撕裂感。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与绝望的深渊边缘,一股更原始、更决绝的力量,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在他濒临崩溃的意志核心轰然爆发!
不能死!绝不能就此倒下!
苍言阁主欲以“仓颉大阵”抹去天下文字,将苍生尽数化为无知无识的“无字民”,成为他独掌“禁字权”、奴役万世的基石!这比任何酷刑、任何毁灭都更令人绝望!
一个念头,一个孤注一掷、燃烧一切的念头,在剧痛与愤怒的熔炉中锤炼成型,带着焚尽灵魂的炽热,无比清晰地烙印在濒死的意识里——
以我命为笔,以我血为墨,书那终极禁字!
书一个“人”字!
字即权柄,字即枷锁。苍言阁主欲以“无字”剥夺天下人之为人的根本,那他便以生命为代价,将这被剥夺的“人”字,重新铭刻于万民心间!他要让这被剥夺的“人”字,成为点燃反抗之火的火种!
“嗬……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从江墨白撕裂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如同受伤濒死的孤狼对着无星无月的苍穹发出最后的嗥叫。他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猛地抬起了右手。那只手,骨骼已有多处碎裂,皮肤布满焦黑的灼痕,此刻却爆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光芒。不是温暖的光,而是生命在极限燃烧时迸发出的、近乎透明的惨白烈焰!这火焰瞬间包裹了他的整条手臂,皮肤、肌肉、骨骼,都在光芒中变得半透明,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焚化,归于虚无。
他沾满血污的手指,带着焚尽一切的决绝,狠狠点向自己剧烈起伏的胸膛!指尖触碰到皮肉的刹那,不再是血肉之躯的感觉,而是如同滚烫的烙铁按在了坚冰之上!指尖的皮肉瞬间焦黑、碳化、剥落,露出森白的指骨!而指骨,竟也在这生命烈焰的灼烧下,开始变得透明,如同燃烧殆尽的蜡烛!
没有犹豫,没有停顿。那根燃烧着生命与灵魂的手指,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他自己的胸口,以指骨为刀锋,以心头精血为墨,一笔一划,刻写起来!
第一笔落下,是刺穿心脏的剧痛!他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眼前瞬间被猩红的血雾淹没,耳中只剩下自己心脏疯狂擂鼓般的轰鸣和骨骼碎裂的细微声响。每一次笔画的移动,都像是在自己的灵魂上生生剜下一块肉,抽走一截髓!指尖的骨骼在书写中发出细微的崩裂声,细小的骨屑随着血沫飞溅。
“人——!”
一个极其简单,却又承载着天地间最沉重意义的字形,伴随着他生命精元的疯狂流逝,在他胸口艰难地、痛苦地成型。每一笔的勾勒,都让他的身体剧烈抽搐,皮肤下的血管如同濒临爆裂的蚯蚓般疯狂凸起、跳动。那燃烧生命的光芒,随着字迹的清晰,骤然变得无比刺目,仿佛一颗微缩的太阳在他胸腔内炸开!
就在这光芒达到顶点的瞬间,一股无形的、浩瀚的意志洪流,以江墨白为中心,如同宇宙初开时那一声无法形容的巨响,无声地、却又无比霸道地席卷而出!这股意志无视了厚重的岩层,无视了空间的阻隔,无视了生与死的界限,瞬间扫过整个大胤疆域,扫过每一个被“仓颉大阵”的灰白光晕笼罩、眼神正一点点陷入彻底空洞麻木的生灵!
无论是繁华都城街头眼神呆滞的商贩,还是乡野田间即将放下锄头、放弃思考的农夫;无论是被兵戈逼迫、跪倒在地的士卒,还是深宫中茫然无措的宫娥;甚至那些蜷缩在角落、连恐惧都即将被剥夺的孩童……在这一刹那,所有被大阵力量侵蚀、灵魂即将归于“无字”的混沌生灵,心脏都像是被同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敲击了一下!
咚!
剧烈的悸动!仿佛沉睡了万古的心脏被强行唤醒!
紧接着,一股源自生命本源的灼热洪流,毫无预兆地、蛮横地冲垮了他们意识中那道名为“剥夺”的冰冷堤坝!一种早已被遗忘、被压制、被剥夺的“感觉”——愤怒!一种对自身存在被强行抹去的、最原始也最神圣的愤怒,如同地底的岩浆找到了喷发的出口,轰然冲破了灵魂的枷锁!
“呃啊——!”
“不!不!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是……”
“凭什么?!凭什么夺走我的……”
“滚开!滚出我的脑子!”
“爹!娘!我…我想起来了!我是……”
无数声嘶吼,无数声呐喊,带着惊愕、狂喜、痛苦和决绝,在同一个瞬间,从大胤王朝的每一个角落,山呼海啸般爆发出来!如同亿万颗星辰在同一刻挣脱了黑暗的束缚,点亮了沉寂的宇宙!
无数双原本空洞麻木的眼睛,在这一刻,被熊熊燃烧的愤怒之火彻底点燃!
祭坛之巅,已是人间地狱的景象。
巨大的“仓颉大阵”核心符文,如同一个贪婪的灰色漩涡,悬浮在离地三尺的空中,疯狂地抽取着某种无形的力量。构成阵基的,是无数密密麻麻、悬浮蠕动的字符锁链,它们扭曲着,如同活物的触须,深深扎进下方堆积如山的“墨奴”躯体之中。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此刻已彻底沦为被榨干的“人墨”,皮肤干瘪如陈年皮革,紧紧包裹着嶙峋的骨骼,空洞的眼窝仰望着祭坛上方那片越来越浓郁的灰暗天穹。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到令人作呕的腥甜血气,那是生命本源被强行抽离、碾碎后散发出的死亡芳香。
苍言阁主,那身代表着无上权威与禁忌知识的玄黑衮服,此刻在狂暴的阵法能量流中猎猎狂舞,如同深渊中张开的巨大蝠翼。他悬浮在阵眼核心,青铜面具的眼孔后,两点幽芒炽热得如同炼狱熔炉的核心,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满足与期待,死死盯着大阵中心那团越来越浓稠、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灰色混沌能量。那能量翻滚着,发出低沉而令人心悸的嗡鸣,如同亿万只毒蜂在同时振翅,又像是远古巨兽苏醒前的腹鸣。那是“无字”的根源之力,一旦彻底爆发,将如瘟疫般席卷天地,将一切意识、一切思想、一切属于“人”的痕迹,彻底抹平,归于永恒的虚无寂静。
“成了!成了!哈哈哈哈哈!”阁主那经过秘法扭曲、非男非女的诡异声音,穿透了狂暴的能量风暴,带着一种扭曲的狂喜,在祭坛上空回荡,“无字净土!万世之基!尽在吾掌中!”
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即将降临的“新世界”,拥抱那由他亲手缔造的、永恒的“秩序”。
就在这狂喜达到顶点、灰色混沌能量即将突破临界、彻底爆发的千钧一发之际——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意志洪流,如同开天辟地的巨斧,狠狠劈开了祭坛上空狂暴的能量风暴!
它无形无质,却又真实不虚!它带着一种源自生命最深处的呐喊,一种对“存在”本身最强烈的抗争,一种被强行剥夺后更汹涌的反扑!这股洪流并非作用于物质,而是直接撼动了构成“仓颉大阵”最核心的规则基石——那剥夺“人”之存在的权柄!
嗡!!!
悬浮蠕动的字符锁链,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蛇,猛地剧烈抽搐、扭曲、发出刺耳的金属崩裂之声!下方堆积如山的“墨奴”干尸,竟在某种残留本能的驱使下,齐齐发出了无声的哀嚎!那团即将爆发的灰色混沌能量,核心处猛地出现了一丝极不稳定的紊乱!如同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了巨石,掀起了剧烈的涟漪,其稳定性和扩张速度瞬间暴跌!
“什么?!”苍言阁主癫狂的笑声戛然而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青铜面具后的幽芒剧烈地跳动起来,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不可能!蝼蚁安能撼天?!”
他猛地低头,目光穿透混乱的能量乱流和重重空间阻隔,如同两道冰冷的实质利剑,狠狠刺向皇陵废墟的方向!他“看”到了!看到了那片废墟深处,那个本该被彻底碾碎、如同尘埃般消失在历史中的身影!看到了那个身影胸口,那个正燃烧着生命与灵魂,发出令他本能感到厌恶与恐惧光芒的“人”字!
“江!墨!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倾尽三江五海也难以洗刷的刻骨恨意与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惊悸。那卑微的虫子,不仅没死,竟然还点燃了如此疯狂的反抗之火!“你找死!!”
阁主身上的玄黑衮服瞬间爆发出刺目的乌光,无数细小的、扭曲的禁字符文如同活物般在衣袍上疯狂游走。他双手急速翻飞,结出一个个繁复到令人眼花缭乱、散发着无尽阴冷气息的印诀。他要强行镇压这股反抗意志!他要加速大阵的爆发!他要让江墨白,让所有胆敢反抗的蝼蚁,在“无字”的永恒寂静中彻底湮灭!
“给我——镇!!!”随着他一声蕴含了恐怖精神冲击的咆哮,整个祭坛空间仿佛都凝固了一瞬。那狂暴紊乱的灰色混沌能量,在更高阶禁字权柄的强行约束下,竟真的开始重新凝聚、压缩,其中心一点,透出令人灵魂冻结的毁灭性幽光!
然而,就在这毁灭即将重新降临的刹那,一道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带着决绝的惨烈与义无反顾的悲壮,冲破了狂暴能量流的封锁,挡在了那即将爆发的灰色毁灭核心与阁主之间!
是沈青崖!
他此刻的模样,足以让任何心志坚定者为之悚然动容。一身青衣早已被鲜血浸透,又被狂暴的能量撕扯成褴褛的布条,裸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伤口,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森白的骨头茬子。鲜血如同小溪般从他身上各处流淌下来,在他脚下汇聚成一小片刺目的猩红水洼。然而,最骇人的是他那双眼睛——瞳孔深处,仿佛有两簇文字在燃烧!不是火焰,而是无数细小的、流动的、如同熔融金液般的古字!那是他的本源字力,他的神魂根基,正在不顾一切地焚烧、献祭!
他没有任何言语,没有对阁主的控诉,也没有对世间的留恋。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存在,都被压缩到了这最后的一刻,这最后的一搏!他抬起仅存的、还算完好的左手,五指张开,指尖同样燃烧着那种熔金般的文字光焰,狠狠朝着自己剧烈起伏、同样布满伤痕的胸膛插去!
噗嗤!
五指如刀,瞬间没入胸膛!没有惨叫,只有一声闷哼,和骨骼被强行破开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碎裂声!他脸上所有的痛苦表情瞬间凝固,只剩下一种近乎神圣的平静与解脱。鲜血,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浓郁的生命精元,从他胸口那恐怖的伤口中狂喷而出!
但这喷涌的鲜血并未落地,而是在某种玄奥力量的牵引下,瞬间化为无数条细如发丝、却又坚韧无比的血线!这些血线在空中急速交织、穿梭,构成一个极其复杂、充满了封印与献祭意味的巨大血色符文!这符文甫一成型,便散发出一种苍凉、古老、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目标永世封镇的气息!
“以吾之血!以吾之魂!以吾存在之印记!”沈青崖的声音终于响起,却不再是通过喉咙,而是直接震荡在祭坛的空间规则之中,每一个字都带着灵魂崩解时发出的、如同琉璃碎裂般的凄清回响,“祭!封!此!阵——!!!”
最后一个“阵”字出口,他整个人,连同那巨大的血色封印符文,化作一道燃烧着生命与灵魂最后光焰的流星,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撞向“仓颉大阵”的核心——那团即将爆发的灰色混沌能量,以及悬浮其上的苍言阁主!
轰隆——!!!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爆炸发生了!
那不是物质的爆裂,而是规则层面的碰撞与湮灭!血色的封印符文与灰色的混沌能量、与阁主身上爆发的乌光狠狠撞在一起!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扭曲!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裂开一道道蛛网般的漆黑缝隙!
刺目的光芒吞噬了一切!
光芒的中心,沈青崖的身体如同投入熔炉的薄冰,从四肢开始,寸寸崩解,化为无数闪烁着微光的金色尘埃!那景象,悲壮得令人窒息。
然而,就在他身体彻底消散、意识归于永恒的虚无前的那亿万分之一刹那,他那双燃烧着熔金古字的眼眸,穿透了狂暴的能量乱流,无比清晰地“看”到了远处废墟中,那个胸口燃烧着“人”字、生命之火同样在飞速熄灭的身影——江墨白。
一丝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在那双即将永寂的眼眸中闪过。是欣慰?是托付?是诀别?还是……一种更深沉的、无法言说的决断?
他没有时间思考,也没有时间犹豫。所有残存的意志,所有未尽的执念,在身体完全化为光尘的前一瞬,凝聚到了极限!他仅存的那点意念,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次跳动,猛地一凝!一道极其细微、却又凝练到极致的金色流光,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能量的阻隔,瞬间跨越了祭坛与废墟,精准无比地射向江墨白的心脏位置!
那不是攻击,而是最后的刻印!
一个微小的、却蕴含着沈青崖生命最后精华、灵魂最后烙印、以及对江墨白未来所有“可能”的终极制约与……守护(?)的字符,带着沈青崖消散前那无法解读的眼神,深深地、不可抗拒地烙印在了江墨白剧烈跳动的心脏之上!
那是一个字——【诛】!
天穹,碎了。
不是被外力击碎的裂痕,而是像一块被无形巨力狠狠撕裂的陈旧锦帛。一道横贯东西、纵贯南北、巨大到足以吞噬山脉的漆黑裂缝,狰狞地撕开了厚重的云层,悬挂在帝都之上!裂缝深处,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翻滚着令人灵魂颤栗的混沌乱流,无数破碎的、扭曲的、尖叫着的文字碎片在其中沉浮、湮灭。那是天书的本源空间被强行撕裂的创口!是“仓颉大阵”失控反噬与沈青崖最终献祭封印碰撞后,引发的规则层面的恐怖崩塌!
狂风在裂缝边缘呼啸,形成无数巨大的、吸噬一切的漩涡。地面上的建筑碎片、尘土、甚至一些不幸被卷入的人畜,都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尖叫着升腾而起,如同扑向烛火的飞蛾,被那无边的黑暗裂缝吞噬,瞬间绞碎成最基本的粒子,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整个帝都,乃至整个大胤的天空,都被这末日般的景象笼罩,阳光被彻底隔绝,唯有裂缝中透出的混沌微光,将大地映照得一片惨绿,如同幽冥鬼域。
陆离就站在这道灭世天痕的边缘。
他脚下是祭坛崩碎后残留的最高一块断石,狂风吹得他残破的白衣疯狂舞动,猎猎作响,仿佛随时要将他整个人撕碎、卷走。他微微仰着头,那张曾经总是带着疏离与冷漠的俊美面容,此刻却是一片死寂的平静,如同古井深潭,映照着上方那毁灭的深渊。
他的眼神,空洞地倒映着那翻滚的混沌乱流,倒映着那些破碎湮灭的文字残骸。无数混乱的信息流,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顺着那裂缝的吸引,疯狂地扎入他的意识核心——那是天书崩解时泄露出的、关于这个世界最底层规则的碎片,关于文字起源与毁灭的终极秘密,关于“仓颉大阵”真正的核心……以及,苍言阁主那隐藏在青铜面具之后、那令他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冰冷到极致也疯狂到极致的真正面目!
“原来…如此……”他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吐出几个无声的音节。没有愤怒,没有恐惧,没有悲伤,只有一种彻骨的、洞悉一切后的冰冷荒谬感,如同站在万丈悬崖边,看清了脚下深渊的全貌。他追寻半生的所谓真相,所谓力量,所谓超脱……在这最终的真相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渺小,如此……不值一提。
他缓缓低下头,目光扫过下方那片满目疮痍的大地。祭坛已成废墟,焦黑的土地上散落着残肢断臂和扭曲的金属碎片。更远处,帝都的轮廓在混沌的微光中若隐若现,无数细小的、如同萤火虫般的光芒在废墟间亮起、汇聚、移动……那是无数刚刚被江墨白点燃了“人”字火种,从麻木中惊醒,正发出愤怒呐喊、开始本能反抗的点点星火。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皇陵废墟的方向。即使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隔着狂暴的能量乱流,他似乎也能“看”到那个胸口燃烧着“人”字、生命之火微弱如风中残烛的身影。江墨白。还有……那道沈青崖消散前射出的、带着“诛”字烙印的金色流光……
陆离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是一个笑。
一个空洞的,疲惫的,带着无尽嘲讽,却又仿佛卸下了万钧重担的笑。
“呵……”
一声轻叹,几乎被淹没在肆虐的天风里。他的身体开始散发出一种柔和、纯净、仿佛能抚平一切创伤的乳白色光芒。这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圣与安详,如同寒夜尽头,晨曦初绽的第一缕微光。光芒自他体内透出,越来越亮,越来越盛,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形成一团温暖的光源,在这末日般的漆黑天幕下,显得如此突兀,又如此悲悯。
“机关算尽太聪明……”他轻声低语,像是在嘲讽自己,又像是在总结这荒诞的一生,“反误了……卿卿性命?”
他微微摇头,笑容里的嘲讽淡去,只余下一种看透后的释然,或者说,认命。
“罢了。”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在混沌微光下挣扎求存、点点星火燎原的大地,看了一眼皇陵废墟的方向,眼神深处似乎有某种极其复杂的东西一闪而过,最终归于彻底的平静。
“终究……”他微微仰起头,望向那近在咫尺、如同巨兽之口的灭世天痕,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置身事外的调侃,消散在呼啸的狂风中,“……活成了话本里的俗套啊。”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团包裹着陆离的纯净白光,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亮度!如同超新星最后的辉煌!
他没有冲向裂缝,而是整个“存在”,连同那团纯净的白光,如同投入水中的盐块,瞬间消融、分解、化为亿万点最纯粹的光子,带着一种难以理解的法则亲和力,主动地、温柔地,向着那道狰狞的巨大裂缝飘散而去!
无声无息。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能量碰撞的轰鸣。
那亿万点纯净的光点,如同拥有生命和意志的精灵,轻柔地覆盖在裂缝那翻滚着毁灭乱流的边缘,如同最温柔的吻,最细密的针线。光点所过之处,那狂暴的、足以撕碎星辰的混沌乱流,竟奇迹般地开始平息、弥合!破碎的空间规则被抚平,湮灭的文字碎片被消解、净化……那道横贯天穹的恐怖裂痕,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这柔和的白光一点点地、坚定地“缝合”!
仿佛过了万年,又仿佛只是一瞬。
当最后一点纯净的光芒融入裂缝深处,那巨大的、如同世界伤疤般的灭世天痕,终于在帝都上空,彻底弥合。
天穹恢复了它本来的颜色,虽然依旧灰暗,但不再有那吞噬一切的恐怖裂缝。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投下几缕微弱的光柱,如同神祇垂落的视线,照亮了下方的废墟,照亮了那些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茫然无措,却又在眼底深处燃烧着新生火焰的人们。
皇陵废墟深处。
江墨白跪在冰冷的、刻满断裂古字的石板上,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的骨头,全靠最后一点意志勉强支撑着没有彻底倒下。胸口的“人”字烙印,光芒已然黯淡到了极致,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带来撕裂脏腑的剧痛,提醒着他生命正在飞速流逝。刻写禁字的反噬,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啃噬着他仅存的生机。视线一片模糊,耳中嗡鸣不断,世界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
然而,一种奇异的感知却异常清晰。
他“感觉”到了。
感觉到了那席卷天下的意志洪流扫过时,无数麻木心灵被点燃瞬间爆发的灵魂悸动!感觉到了祭坛方向那毁天灭地的能量碰撞,以及在那碰撞中心,一股熟悉气息如同风中烛火般骤然熄灭、归于永恒的虚无!沈青崖!他最后那决绝的、燃烧一切的气息……消失了!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江墨白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无底冰窟,连刻骨的反噬之痛都被这巨大的悲恸暂时压过。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捂住胸口,却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几乎耗尽。
紧接着,他“感觉”到了天穹之上那道灭世裂缝的恐怖威压!感觉到了另一股熟悉的气息——陆离!那家伙的气息不再冰冷疏离,而是变得无比纯净、温暖,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悯和解脱?然后,那气息也如同投入沸水的雪花,瞬间消融,化为亿万光点,温柔地弥合了那灭世的创伤……
陆离……也……
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和深入骨髓的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挚友身死魂消,强敌似乎也已伏诛(苍言阁主的气息在沈青崖的献祭碰撞后也消失了),支撑他燃烧生命的最后目标……好像……达成了?
紧绷到极限的意志之弦,骤然松弛。
就在这意志松懈、身体即将彻底崩溃的前一瞬——
噗通!
心脏猛地一跳!不是生命自然的搏动,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用力往滚烫的岩浆里按去!
“呃——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猛地从江墨白喉咙里挤压出来!他整个人如同被万钧雷霆劈中,身体瞬间绷直、僵硬,然后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比之前刻写“人”字时强烈十倍、百倍的剧痛,毫无征兆地、狂暴地在他心脏深处炸开!
那感觉,仿佛有一颗烧红的、布满倒刺的铁蒺藜,被生生塞进了他的心脏,并且在疯狂地旋转、搅动!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无法形容的撕裂与灼烧!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冷的、带着恶毒诅咒的针,随着血液,瞬间刺穿了他全身每一寸经脉!
他猛地低头,布满血丝、几乎要凸出眼眶的双眼,死死盯住自己的胸口!
那里,在原本黯淡的“人”字烙印下方,在心脏搏动的位置,皮肤之下,一点极其微弱、却冰冷刺骨到令人灵魂冻结的金芒,正顽强地激荡而出!那光芒极其微弱,如同萤火,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锋锐、审判与……诛灭一切的恐怖意志!
一个微小到几乎无法辨认、笔画却凌厉如刀锋的字形虚影,正清晰地浮现在他的心脏位置!
【诛】!
是沈青崖!是他消散前最后刻下的那个字!
“青…崖……你……”江墨白双目赤红,剧痛让他无法思考,只有无边的痛苦和巨大的困惑在疯狂撕扯着他濒临崩溃的意识。为什么?沈青崖最后为什么要将这个东西刻入他的心脏?是封印大阵的后手?是某种保护?还是……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更深沉的……制约?或者……背叛?
他试图去感知,去理解这个“诛”字的含义,但每一次意念的触碰,都如同将灵魂直接投入了沸腾的油锅,带来更加猛烈、几乎要将他意识彻底撕裂的剧痛!这个字,像是一把悬于心脏之上的利剑,更像是一个扎根于他生命本源、汲取着他最后生机的恶毒诅咒!
就在这时——
“呵……”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毒蛇吐信般阴冷粘腻的轻笑,毫无征兆地,直接在他剧痛混乱的意识最深处响起!
那笑声非男非女,带着一种极致的漠然和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注入了江墨白滚烫的识海!
江墨白浑身剧震,痉挛的身体猛地僵住!赤红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这声音……这笑声……
是苍言阁主!他还没死?!
不可能!沈青崖以自身存在为祭品的终极封印,陆离以魂飞魄散为代价弥合了天书裂缝……他怎么可能还活着?!他到底在哪里?!
心脏处的“诛”字烙印,如同被这笑声激活,猛地爆发出更加刺骨的冰冷与剧痛!仿佛那无形的锁链瞬间收紧!
江墨白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彻底失去了平衡,重重地向前扑倒,砸在冰冷坚硬的石板上,激起一片尘埃。剧痛如同黑色的潮水,汹涌地淹没了他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在彻底陷入无边黑暗的深渊前,他模糊的视野尽头,在那片刚刚被晨曦微光勉强照亮的废墟边缘,似乎……有一道极其模糊、仿佛由流动的阴影和扭曲光线构成的、非人的轮廓,极其诡异地一闪而过。
那轮廓似乎……对着他倒下的方向,微微侧了侧头。
然后,彻底消失在初升的阳光无法穿透的、废墟最深沉的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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