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丧钟为你而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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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丹阳。
城内寒风凛冽,官署内炭火噼啪作响。
主簿周显手持邸报匆匆入内,见袁胤正斜倚胡床,把玩着一枚和田玉印,那是齐王新赐的恩赏。
“府君,江东传来消息,陆逊被孙权拜为新都太守,距我丹阳仅一地之隔!”
周显躬身递上文书,声音透着不安。
袁胤懒懒抬眼:
“陆逊小儿,乃一书生,纸上谈兵之辈耳,何足为虑?”
他摩挲着玉印上的螭钮,“上月吴使还赠我温县的大柑子,说是吴侯亲自使人采摘的,言辞谦卑得很。”
周显急趋两步:
“府君明鉴!丹阳地瘠民贫,守军已多年不曾上阵杀敌。”
“若吴人突袭,我丹阳根本守御不住。”
“而淮南又距此隔着长江天堑,不能第一时间支援过来。”
“府君宜早做准备。”
“荒唐!”
袁胤突然掷印于案,惊得炭盆火星四溅。
“我乃李相妻兄,丹阳背靠齐国百万雄师!”
“孙权小儿与我敢动刀兵?”
“况江东之地本就是我袁氏所有,孙氏当年也不过我是袁家一守护之犬耳。”
“……哼哼,只可惜养狼当犬看家难呐。”
窗外北风呼啸,卷着落叶拍打着窗棂。
袁胤身在江东,仅占据一郡,因为他有着刻在袁氏骨子里的傲慢。
一直认为孙氏是背刺袁氏才获得江东的,如今就算江东已经归孙氏所有,他也心中不服。
当然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他现在是替刘老板打工,背靠齐国。
有齐国撑腰,自然没必要对吴人有什么好脸色看。
所以每次面对到访的吴使时,都颐指气使。
而吴使每次也都选择了忍让,这更加使得袁胤看不起吴人。
周显眼眸一蹙,忽然压低声音说道:
“如今中原陷入战争泥潭,府君可还记得——”
“开战前,齐王在密令中提及,待中原战事平定以后。”
“便调府君入朝任太仆,若这期间丹阳出了什么变故……”
言外之意,袁胤这些年在丹阳资历也熬得差不多了。
你帮齐王镇守边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如今马上就要苦尽甘来了,等战争胜利后,就把你调到中央工作去。
到时候凭借你的资历,再加上李相爷姻亲的身份。
混个九卿都不成问题啊。
果然,袁胤闻言,神色微动。
周显趁机再谏:
“陆逊虽然年幼,但很早便已入仕,辅佐孙权。”
“况且孙权早不让其上任,晚不让其上任,偏偏在齐王全并河南之时上任。”
“其心难测,不可不防啊。”
“够了!”
袁胤烦躁地挥手,却又忽然眯起眼睛。
“不过……足下可遣人携贺礼走赴新都,探探虚实。”
“喏。”
于是,丹阳当即安排了一名使者出访新都,刺探陆逊虚实。
新都太守府内药香弥漫。
陆逊接到袁胤使者将至的急报,当即掷下手中兵书,对左右笑道:
“此必是袁胤遣人前来探我虚实。”
参军朱然会意,问:
“既如此,府君打算如何应对?”
“现在吕将军那边还没有完全处理好荆州事务,我们不可冒然与齐人交战。”
攻丹阳与攻荆州必须同时进行。
因为一旦哪边先攻了,另一边就有了防备了。
所以两边步调必须得要同步。
但显然,荆州那边的工作要比丹阳麻烦许多。
陆逊的难题不在于如何攻取丹阳,而是如何在吕蒙准备好之前,尽可能地稳住丹阳人。
陆逊站起身来,沉吟道:
“我且诈病,以慢其心。”
“诸君可为我准备。”
说罢,当即解冠散发,命人取来生姜汁涂在眼睑、额角。
不过片刻,他便双目通红,面色蜡黄,活似久病之人。
“快,将炭盆撤去半数,被褥浸些冷水。”
陆逊边咳边褪下外袍,只着单衣卧于榻上。
又命人煮了苦参汤置于案头,满屋顿时苦气熏天。
俄顷,使者被请入内。
但见陆逊裹着湿被瑟瑟发抖,榻边铜盆里还残留着可疑的污血。
那其实是下人提前准备好的鸡血。
“诶呦,陆府君这是.”
使者故作关切,突然伸手去探陆逊额头,却被他偏头躲过。
侍从连忙上前将之拦住。
“使君小心传染!我家主公水土不服,染了江东瘴疫。”
(东汉是二元君主制,下人可以对地方官称臣)
使者连忙缩回手,转而暗中观察。
只见陆逊喉结滚动,突然“哇”地吐出一口“血痰”,旋即喘息道:
“……失……失礼了”
那痰盂里早被悄悄放了朱砂,入水便化开如血。
“江东确实是疫病多发之地。”
使者假意叹息,目光却不断在陆逊身上打量。
旋即又突然发难问道,“听闻府君三日前似还在巡视城防?”
言外之意,你小子三天前不好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病了?
榻上陆逊浑身一颤,猛烈咳嗽,侍从急智道:
“正是那日淋雨,这才染了疾疫!”
说着掀开被角,露出陆逊腰间暗敷的疮药,那是捣烂的芙蓉叶。
使者见那“溃疮”脓血模糊,终于信了八分:
“府君病势如此沉重,下官实在也对此痛惜不已。”
“实不相瞒,下官也是奉了袁使君之命前来探访。”
“本意是为了恭贺府君新官上任,不想染此恶疾。”
“惜哉,痛哉……”
陆逊突然挣扎起身,手指抓住使者衣袖:
“惭愧啊!请转告袁公”
话未说完又剧烈咳嗽起来,将早含在口中的姜汁喷了使者满袖。
“就说陆逊.来日方长”
使者生怕被陆逊传染,连忙挣脱,旋即作揖拱手道:
“一定一定,在下会将府君的病情如实转告给我家主公的。”
然后以不打扰陆逊休息为由,正式向他辞别。
寒风呼啸,新都城外。
陆逊负手立于城楼,目送着袁胤使者的车驾渐行渐远。
方才还病容惨淡的脸上,此刻已恢复血色。
“不想丹阳区区使者,也敢如此倨傲。”
陆逊掸了掸衣袖上残留的姜汁,冷笑道:
“入府不行礼,探病不退避,言语间尽是试探。”
朱然递过热巾,摇头叹道:
“袁胤倚仗齐国之势,向来如此。”
“去岁吴使赴丹阳贺岁,竟被当庭质问江东兵备。”
提到这里,朱然便恨得咬牙切齿。
一个小小的丹阳太守,竟然敢随便对他们东吴的内政指指点点。
偏偏吴人又不敢反驳,就这么忍气吞声了许多年。
所以,每一个吴人都盼着早点收复丹阳。
陆逊接过热巾拭面,眼中精光闪动:
“倒是难为前任的新都太守了。”
他望向丹阳方向,嘴角微扬:
“不过这份窝囊气”
突然将热巾掷入一旁的火盆,嗤的一声腾起白雾。
“也该到头了!”
……
丹阳官署内,袁胤一边吃着柑子,一边听着使者的汇报。
他突然前倾身子:
“陆伯言当真病重呕血?”
“属下亲眼所见!”
使者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道:
“那痰盂中血色做不得假。”
“更兼其腰间恶疮溃烂,药童换下的绷带尽是脓血。”
“此人必是染了恶疾。”
周显皱眉插话:
“陆逊年少有为,前些日子都还好好的,怎会突然”
“诶~”
袁胤摆手打断,将没吃完的柑子放在案上、
“江东湿瘴最是伤人,当年孙策何等好汉,不过二十六岁便死了么.”
孙策的死与他遇刺虽然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但值得注意的是,孙策并不是直接被刺死的。
是被刺伤以后,没能把病治好才死的。
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江东多瘴气,伤口很容易感染。
从而滋生出病菌。
所以像丹阳这种穷山恶水的地方,是没有多少人愿意过来的。
袁胤也明白这里面的工作有多困难,就盼着早点儿升迁,早点儿搬到气候相对宜居的中原去。
念及此,袁胤忽然道:
“来啊!传令,犒赏三军!”
周显诧异道:
“府君!纵使陆逊病重,这新都防务也不该就此松懈才是。”
“糊涂!”
袁胤霍然起身,腰间组玉佩叮当作响。
“陆逊若死,吴人必要另派太守。”
“等他们交接完毕,怕不是要等到开春了。”
踱到江东地图前,手指重重点在新都位置。
“届时齐王早已平定中原,我倒要看看吴人如何袭取我丹阳。”
窗外忽有寒鸦惊起,周显望着地图上丹阳孤悬的标记,欲言又止。
袁胤却已哼着小调,转去后堂试穿新制的九卿礼服了。
孙权听说陆逊病了,心甚怏怏。
吕范进言道:
“陆伯言之病,必是诈耳,只为慢袁胤之心。”
“非真病也,愿吴侯勿忧。”
孙权便道:
“子衡既知有诈,可去往新都为孤视之。”
吕范领命,星夜至新都,来见陆逊,果然不见着有病色。
吕范开门见山说道:
“某奉吴侯命,特来敬探伯言贵恙。”
陆逊拱手还礼:
“贱躯偶病,何劳探问。”
吕范便道:
“吴侯以重任付公,公不乘时而动,空怀郁结,何也?”
陆逊便解释说道:
“非是某不尽心竭力,取丹阳易,平后事难。”
“吾取丹阳,不过覆手取物耳。”
“然荆州之地才是重中之重,若吕都督不能先取,我新都亦不敢擅动。”
哦?
吕范眉梢一样,沉吟半晌,目视陆逊,缓声说道:
“听闻吕都督至采桑后,便被阻在了夏口。”
“夏口由赵云把守,此辈成熟稳重,只恐不易取。”
陆逊笑道:
“某已和吕都督通过书信,他言及已有计可取荆州。”
“愿子衡勿疑。”
吕范连忙问是何计。
陆逊却道:
“此事干系重大,吕都督亦未向我言明是何计。”
“那伯言可能猜到是何计?”
“自然。”
“是何计?”
吕范连忙问。
陆逊笑着挥了挥手,“既然子明不肯明说,自然是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在下又何必去拆穿呢?”
“难道连吴侯都不能知道么?”
“荆州之事干系重大,还是谨慎为妙的好。”
吕范闻言,沉默许久,然后叹道:
“……好罢,愿子明当真能为吴侯取下荆州。”
“我这这便回报吴侯去,伯言亦当时时紧盯丹阳动向。”
“自然。”
二人辞别,各自回去。
不表。
……
话分两头,吕蒙自拜访完马谡回到采桑口以后,确定了公安港就是他夺取荆州的突破口。
他回到衙署,当即命人修书一封,具名马、异锦、酒礼等物。
遣使赍赴夏口,来见赵云。
时赵云正在城头巡视城务,忽报说江东都督吕蒙遣人送来礼物与书信,特来拜见将军。
赵云便道:
“礼物可送人送回去,书信留下。”
随后,将使者请入,得其书,其书略曰:
“子龙将军麾下”
“蒙以凡才,谬膺重寄,奉命移镇柴桑。”
“夙夜忧惶,如履薄冰。”
“窃思江夏要冲,素赖将军威德镇抚,南北安堵。”
“今蒙猥居邻境,实非所宜,唯恐麾下将士疑忌,致生嫌隙。”
“蒙虽不敏,亦知孙刘盟好之重。”
“故已具表上呈吴侯,乞骸骨归乡,愿荐贤者以代。”
“倘得卸甲,必当亲诣夏口,负荆请罪,以明心迹。”
“时值深秋,江风凛冽,伏惟将军珍摄贵体,勿以蒙为念。”
“临书惶悚,不知所云。”
赵云览毕书信,见其字迹虚浮,言辞卑怯,不禁莞尔。
侍从见主将神色,问道:
“将军何故发笑?”
赵云收信入匣,对吴使温言道:
“吕都督过谦了。”
“烦请足下转告,就说孙刘盟好,乃诸葛使君与齐王夙夜挂怀之事。”
“今都督镇守柴桑,但以和睦为念,何须辞官?”
遂命亲兵取来锦盒:
“此乃荆州特产的安神茶,可助吕都督调养心神。”
又添锦缎十匹,“江风寒冽,权表心意。”
帐外忽起东风,卷动案上信笺。
军正夏侯兰忽然开口说道:
“云兄,吕蒙此信,未免谦卑过甚。”
“不知是否有诈?”
这夏侯兰乃是常山真定人,与赵云是同乡。
两人情同手足。
赵云在刘备这里发迹以后,便向刘备举荐了夏侯兰。
刘备便使其留在赵云的部曲中,当一个掌管刑法的军正。
平日聊军务时,两人无话不谈。
赵云摆手止之道:
“邻邦礼敬,何必多疑?”
“哦?难道云兄就不担心吕蒙使诈,袭我荆州?”
“……呵呵,兰弟未免太多疑了。”
“云就守在夏口,不管吕蒙是否使诈,须放着我死。”
“否则休想越过夏口。”
夏侯兰想想也是,不管吕蒙使什么奸计,他们都在这里守着。
不会出事的。
乃不复为备。
吕蒙写信稳住赵云之后,又给马谡写了一封信。
其书略曰:
“幼常参军足下:”
“蒙再拜致意,前番公务一晤,得睹参军经纬之才,常怀钦慕。”
“今冒昧致书,实有要事相托。”
“江东自周公瑾殁后,主和之声日盛。”
“蒙虽总领军事,然程普、黄盖等辈,犹持宁为玉碎之论。”
“每思参军顺势而为之教,未尝不抚膺长叹。”
“愚窃以为,当密移军械辎重于荆州。”
“一则削江东战备,使顽固者无恃。”
“二则可为参军晋身之资。”
“现已备得楼船三十艘,假以商旅之名,唯虑子龙将军察觉。”
“若参军能疏通沿江关隘,使物资安然入境,则他日齐王论功,参军当居首勋。”
“蒙情愿退居幕后,但求江东百姓免于战祸。”
“此事机密,万勿泄于第三人。”
“绢短情长,企盼回音。”
……
马谡于衙署中展读吕蒙密信,喜形于色,竟不慎碰翻案上灯盏。
“天助我也!”
马谡击掌而笑,当即取印信批下通关文牒。
左右侍从疑道:
“近日江防甚严,参军何故签发商船特许?”
马谡振袖而起:“此乃诸葛使君密令,尔等岂能知晓?”
遂命心腹持令箭往各渡口传令:
“凡江东商船,一律免检放行。”
或有人谏道:
“可否先知会一声赵将军?”
马谡暗忖,若知会了赵云,他知晓其中缘故,肯定会与他争功。
到时候全并江南之功便会被别人分去,还是自己独揽其功的好。
于是说道:
“赵将军把守荆州门户,就不劳他多费心思了。”
“只让过往商船,从我这边走就是。”
经过一番折腾,吕蒙总算得到了能偷过长江防线的许可。
吕蒙正式开始点兵,马步水三军,皆选精兵,伏于舟冓、舟鹿船中。
然后拣选会水者扮作商人,皆穿白衣,在船上摇橹。
次调韩当、潘璋、丁奉、贺齐等四员大将,相继而进。
驾快船往荆州方向去。
昼夜趱行,直抵北岸。
江边烽火台上守台军盘问时,吴人答曰:
“我等皆是东吴客商,也江风受阻,到此一避。”
“我等有马参军特许。”
言罢,将马谡送的凭证递上去,随手又送了些财物给守台军士。
军士乃是马谡管下,因被提前打了招呼,又得了好处,自然信之。
遂任其停泊江边。
约至二更,舟冓、舟鹿中精兵齐出,将烽火台上官军缚倒。
暗号一声,八十余船精兵俱起,将紧要去处墩台之军。
尽行捉入船中,不曾走了一个。
于是长驱大进,径取公安,无人知觉。
而马谡早早地率属官在码头等候,望着江面渐近的商船队,忍不住轻笑:
“吕子明果然守信之人。”
“参军,是否先查验货物?”
副将在一旁低声问道。
马谡不悦地摆手:
“本官亲自签发的通关文书,还能有诈?”
说着整了整衣冠,迎向靠岸的首船。
船板刚搭上岸,就见吕蒙一身素服走出船舱,远远拱手:
“劳动马参军亲迎,蒙实在过意不去!”
马谡笑着还礼:
“都督辛苦,不知首批军械”
话音未落,忽听“咔嚓”一声脆响。
吕蒙突然掀翻身旁货箱,露出满箱寒光闪闪的环首刀。
还不等荆州军反应过来,韩当已从船舱暴起,一刀劈落码头旌旗:
“东吴儿郎,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霎时间,三十艘楼船同时掀开苫布,八千精甲如潮水涌出。
藏于暗舱的贺齐部射出箭矢,精准命中烽火台
丁奉率水鬼队潜入水中,凿沉了港内巡逻战船
潘璋的轻骑兵竟从舟冓船驱马跃出,直奔城门。
众人分工明确,显然是提前演练了很久。
“吕蒙!你.”
马谡惊怒交加,佩剑才抽出一半,就被亲兵拽着后退。
混乱中他的冠冕不知去向,发髻散乱如疯妇。
吕蒙站在船头大笑:
“多谢参军通关文书!”
说着张弓搭箭,一箭射落城头“齐”字大旗。
廖化拼死护着马谡突围,却被韩当截住去路。
眼看就要被擒,马谡突然推倒身旁火盆。
趁着烈焰腾起,他竟然脱了官袍混入乱军,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比及天明,吕蒙站在浓烟滚滚的公安城头,望着满地狼藉。
有士卒来报:
“寻遍全城,不见马谡踪迹。”
吕蒙正色道:
“丧家之犬,不足为虑。”
“眼下取荆州才是当务之急。”
“传令,军士入城以后,如有妄杀一人,妄取民间一物者,定按军法处置。”
原任官吏,并依旧职。
将众官吏的家属另养在别宅,并不加害,也不许闲人搅扰。
恰逢大雨,吕蒙上马引数骑点看四门,稳固公安时。
忽见一人取民间箸笠以盖铠甲,吕蒙乃喝左右执下问之。
竟是其同乡之人也。
吕蒙乃道:
“汝虽系我同乡,但吾号令已出,汝故犯之,当按军法。”
其人泣告曰:
“其恐雨湿官铠,故取遮盖,非为私用。”
“乞将军念同乡之情!”
吕蒙正色道:
“吾固知汝为覆官铠,然终是不应取民间之物。”
于是叱左右推下斩之,枭首传示毕。
然后收其尸首,泣而葬之。
自是三军震肃。
吕蒙乃催督各路军马,即刻杀奔江陵。
江陵乃荆州之心,得江陵者便得荆州。
因为它是整个中国南方的交通大枢纽。
身处汉水、长江、扬水、夏水、湘水等诸多水道的黄金分割点。
控制住江陵,就等于控制了荆州最重要的水路交通。
……
荆州,江陵。
城头朔风如刀,马良晨起梳洗时,忽闻城外鼓角震天。
他手中犀角梳“啪”地落地,连忙问何事吵闹。
“报——东吴大军已至北门三里!”
“什么!?”
马良大惊,踉跄奔上城楼,只见晨雾中旌旗如林。
当先“吕”字大旗猎猎作响。
他一把抓住守城校尉:
“长江天堑重重,吴人如何飞渡?!”
校尉面如土色:“各烽燧昨夜皆无预警……”
正惊疑间,一队残兵跌撞入城。
为首者衣甲尽赤,哭拜于地:
“马参军中计!公安……公安已陷!”
“吴人假扮商旅……骗过……”
话未说完便昏死过去。
马良眼前一黑,扶住女墙才没跌倒。
他望着城内稀疏散落的守军,又望向城外黑压压的吴军。
江陵精锐皆布防在外,此刻城中老弱不足五千。
最关键的是,因为没有想到吴人会突然兵临城下。
所以江陵是没有提前坚壁清野的。
这也就意味着,吴人可以轻松打造攻城器械,充分利用野外资源。
“荆州……危矣!”
“幼常糊涂啊!”
他指甲深深掐进城墙砖缝,青灰的砖粉簌簌落下。
“季常先生何故丧气?”
一声暴喝传来。
只见刘循、李严、张任各率亲兵奔上城楼。
这些益州旧部虽仅百余人,却个个甲胄鲜明。
毕竟是一起逃难,追随到现在的亲兵,精气神自非寻常军士可比。
“现在吴人已经兵临城下,先生不想着如何御敌守城,何故作此长叹?”
刘循大声质问道。
“……唉……公等有所不知。”
“我江陵防线,主要有赖周遭几个重镇,与烽火台的信号传递。”
“可因吾弟之过,被吴人骗过了公安港,使得城下一夜之间会集了三万吴军。”
“我江陵又未来得及坚壁清野,只怕很难来得及撑到其他城池的援军过来了。”
“江陵一失,则荆州必失。”
“则我马氏成了齐国的罪人,我等将”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了!”
张任闻言大怒,说道:
“大丈夫得死于沙场者,幸也!”
“汝既食齐禄,就当以死报国。”
“在此长吁短叹,岂是丈夫所为?”
刘循也走过来安慰他道:
“我父子是无家可归之人,这些日子全赖荆州人照顾,才得有肉食果腹。”
“如今轮到我们帮你了。”
说着,把手往后一招。
数十名益州兵走来,个个精神抖擞。
刘循大声道:
“如若城破,我等亦难身免。”
“汝等已失一家,岂望再做那飘零之丧家犬乎?”
此言一出,众益州兵齐声高呼:
“战!战!战!”
“杀贼!杀贼!杀贼!”
他们只有几十人,却爆发了极强的斗志。
他们也不会不知道敌我力量有多悬殊,但都抱着必死的心态,情愿与吴人决一死战。
李严一捋胡须,对马良说道:
“诸葛使君在时,多施德政,有恩于荆州百姓。”
“公何不去说百姓一同守城。”
“我军民一心,未必便不能撑到赵将军、潘将军他们过来支援。”
马良闻言,很快也恢复了理智,向三人拱手道:
“多谢三位!”
“适才因为弟之故,一时昏了头。”
“公等说得对,为今之计,只有一战!”
于是众人分工明确,各自准备防务去了。
马良立于城中央的钟鼓楼上,突然挥剑斩断钟绳。
沉重的钟声轰然震响,惊起满城飞鸟。
人群骚动起来,纷纷聚集过来。
“江陵父老听之!”
马良扯着嗓子,喊出来前所未有的声量。
“吾等世居荆土,沐浴汉恩。”
“昔大旱三载,田畴焦裂,诸葛使君星夜驰援。”
“发齐中之粟,活我百姓。”
“凿井修渠,泽被后世!”
今井台石刻犹在,尔等腰间粮袋尚存,岂忘此恩耶?”
“然吴人吕蒙,狼子野心,诈称盟好,阴行盗寇之举!”
“白衣渡江,袭我公安。”
“今又陈兵城下,欲夺我桑梓,毁我宗庙!”
“若城破之日,尔等妻女,必遭凌辱。”
“尔等田宅,尽为敌有!”
“老者填于沟壑,幼者沦为奴仆!”
“吾马良今日立誓于此——”
“宁碎首于城墙,不苟活于敌手!”
“愿以满腔热血,染此汉家旌旗!”
“诸君若念使君活命之恩,若怀祖宗乡土之恋,当执戈矛,共守此城!”
“老弱妇孺可运石递箭,壮者随我登城杀贼!”
“纵使力竭身死,亦叫吴狗知我——”
“江陵之民,骨硬如铁!”
“荆州之地,寸土必争!”
“今日,吾等不为功名而战,不为爵禄而战!”
“只为子孙后代,能昂首立于天地之间!”
“来吧,同袍们!”
“将这群瘟疫赶出我们国家!!”
马良的声音振聋发聩,他非常有演讲才能。
极其善于煽动人民情绪。
着重强调了诸葛亮的恩情,又痛骂吴人的无耻。
情绪调动拿捏的死死的。
其演讲之词,不可不谓振聋发聩。
全城瞬间爆发出震天吼声。
“江陵之民,骨硬如铁!”
“荆州之地,寸土必争!”
“杀吴狗!杀吴狗!”
忽然北门传来号角声,原来是吕蒙已经开始攻城了。
马良最后扫视满城百姓,只说了六个字:
“诸君,随我杀贼。”
此一语,竟比千言万语更催人热血。
霎时间,菜刀、锄头、门闩如林举起,连三岁稚童都攥紧了捡来的箭矢。
城南铁匠铺锤声骤急,王铁匠赤膊挥汗,将耕犁熔铸成矛头。
其妻率邻妇拆门板为盾,指甲崩裂犹自不觉。
马良望此景象,热泪溅在衣襟上,忍不住感叹:
“今日方知,何为‘民心即长城’!”
然而,无论如何江陵军民要面对的,都是早有准备的三万吴国精锐。
他们必须撑到赵云、潘濬他们的援军到来。
否则,荆州必危!
马良组织着百姓开始登城御敌。
另一边刘循、李严也带着自己的亲兵去帮忙守城。
张任自然也不例外,一名亲兵跑来告诉他兄弟们已经准备好了。
“……嗯。”
张任颔首,望了一眼身后的铁胎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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