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章 进驻卢龙(万字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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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病来的不是时候……”
正月二十二日,手持急报的刘继隆站在花池前,眉头紧锁,脑中思绪万千。
“燕国公今年应八十有八,加之去岁便听闻染了风恙,病重只在朝夕之间,殿下也应该早就料到了。”
轻柔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刘继隆侧身看去,但见李梅灵已将头发挽起,虽依旧美丽,但却在几日间多出了几分韵味。
“吾虽料到,却没料到他倒在了关键时刻。”
刘继隆低头看向这份急报,随后却又舒缓道:“好在魏博退兵,中原三镇的兵马可以分调了。”
“您准备先对付朱全忠,然后再北上解决卢龙内乱的局面?”
李梅灵身若无骨的靠了上来,感受手臂传来的柔软,刘继隆思绪不免微乱,暗道定力不足。
话虽如此,他却没有推开李梅灵,而是摇头道:“外朝之事,汝莫要干涉。”
“只是吾在此却要与汝道歉,恐怕吾不日便要提兵北上了。”
刘继隆没有交代自己具体的想法,但他这话却也透露了不少东西。
李梅灵没有纠缠,只是又抱紧了刘继隆几分:“殿下且去,早些回来便是。”
“嗯。”刘继隆见状轻轻推开她抱着自己的手,接着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李梅灵站在原地瞧着他渐行渐远,直到身影消失不见。
“刚刚大婚,汉王便要出征,这可苦了殿下了。”
女官上前为李梅灵打抱不平,李梅灵却满眼欣赏的看向刘继隆消失方向,头也不回道:“如此方为大丈夫。”
她转身向堂内走去,女官急忙跟上。
与此同时,刘继隆则是回到了汉王府内,并召来了高进达、李商隐等众臣,随即将张允伸死讯的消息告诉了众人。
众人闻言,纷纷倒吸了口凉气。
“卢龙与成德、魏博不相同,张允伸身死,若是能扶持其子,继而将卢龙收复,这自然最好。”
“不过殿下,卢龙地处边塞,马军众多,且自张仲武到如今,卢龙镇素来强盛,我军若要干涉,恐怕兵力有所不足。”
“即便抽调兵马干涉,可我军新获河东、义武、义昌等镇,尚有朱全忠未讨平,试图干涉卢龙,钱粮也是极大问题。”
刘瞻开口谏言,他虽然亲自领兵打仗不行,但却深得中原三镇百姓爱戴,并且在粮草调度上也十分出众。
他所说的,确实都是刘继隆所需要面对的问题,而对此高进达也主动说道:
“洛阳城内,眼下有关西运抵的四十二万石粮食,晋阳城则是转般了三十四万石,另官仓有粮二十万石。”
“晋阳虽有五十四万石粮食,可想要运往代北,沿途损耗在三成,而运往义武则损耗在四成。”
“洛阳粮食想要运往义昌,若是走运河倒是可以将路上损耗降低在三成左右,但需要兵马保障粮船经过魏博时平安无事。”
“换而言之,我军得深入魏博境内,与主动进攻无异……”
高进达话音落下,刘瞻又接上话题道:“两批粮食运抵前线,最多能运抵六十万石。”
眼下即将迈入二月,河北段的运河也自然化冻,成为汉军北上攻掠三镇的运输线。
“六十万石听起来不少,可我军想要插手卢龙,必然会引来成德和魏博乃至昭义的反抗。”
“想要对付四镇十余万兵马,非十万兵马不得,而十万兵马所需民夫,恐不下二十万巨。”
刘瞻继续说着,堂内众人尽皆点头,都知道他说的不错。
以运河为中心对河朔三镇出兵,确实不需要太多的民夫,两名民夫就能够保障一名兵卒二百里内的作战的甲胄、粮草运输问题了。
河北虽然因为安史之乱而人口损失较多,但这些年也恢复不少,几百万人还是有的,想要就地征募二十万民夫并不困难。
只是十万大军和二十万民夫,外加上数万乃至十数万的骡马,这每月消耗起码二三十万石。
六十万石,也就两三个月的消耗罢了。
两三个月灭河朔三镇外加昭义,这不管是对唐廷旧臣,还是对关西群臣来说,都是难以实现的事情。
刘继隆看着堂内群臣脸色渐渐变得难看,皮日休甚至开口道:
“不到半年时间,我军先后已经讨平河东、代北、义武、义昌、天平五镇,兖海也岌岌可危,算起来便是六镇了。”
“半年讨平六镇,本就十分匆忙,如今又要插手卢龙,这是否太过急率?”
向来支持刘继隆的陆龟蒙在这件事上,也显得有些踌躇:“不若趁卢龙内乱,先解决朱全忠和徐泗、淮南、昭义四镇,然后再集中兵马对付河朔三镇。”
韦庄也微微颔首:“先南后北,理应先把心向我军的淮南、感化二军给收服,再以雷霆手段解决昭义。”
“高骈在南边虎视眈眈,若是我军集中兵马对付河朔三镇,恐怕会趁机进攻淮南。”
众人都不看好直接对河北四镇动手,刘继隆听着不是滋味,目光看向李商隐和高进达。
但见二人脸上也有犹豫之色,刘继隆心里顿时不是滋味。
若说刘瞻、陆龟蒙等人不理解他,他还能够接受,但高进达和李商隐与他相识十几二十年,却也在这种事情上满脸犹豫,这让他感受到了不舒服。
蓦然起身,刘继隆顿时吸引了众人目光,但见他脸色凝重,目光凌厉,众人纷纷闭上了嘴。
“朝廷若是攻打淮南和徐泗,届时与高骈纠缠,河北四镇接着作乱,又该如何?”
“康承训这个人掌握淮南,有几分本事在手,即便高骈率军去攻,没有几个月别想攻下淮南。”
“让高骈先打淮南,届时我军再说降淮南,难道不比主动出兵要好吗?”
“朝廷打河北四镇,曾元裕与康承训必不会动手,而朝廷打曾元裕与康承训,且不提昭义的卢匡和成德的王景崇,单说卢龙的张公素和已经对朝廷动手的魏博韩君雄会如何?”
“北征四镇之事,不容争议!”
刘继隆目光扫视众人,众人只觉得其目光凌厉,纷纷侧过目光躲避。
“敕令,自洛阳征募民夫五万,运粮渡过黄河,北上怀州获嘉县囤积,再令怀州、泽州共征募民夫五万,采买豆料二万石。”
“敕令崔恕,调遣河阳、河中步卒万人齐聚获嘉,征募民夫十五万,分道运粮前往代北、义武。”
“敕令赵英,率东畿骑兵五千、马步兵五千北上获嘉。”
“敕令曹茂,着其节制代北四万兵马,以三万马步军东进妫州。”
“敕令郑处、张昶,分兵万人入长安,以长安步卒万人东进洛阳驻跸。”
“敕令斛斯光,以马步精骑北上沧、德二州驻跸。”
“敕令王式、陈靖崇,继续围困淄青二城。”
“敕令安破胡率天平步军一万南下,节制李阳春所部后攻朱全忠而去。”
“敕令耿明,若高骈走江北攻淮,立即指其为叛臣,出兵牵制其部。”
一连九条敕令,所调动兵马近十六万,民夫二十五万。
若是再算上各镇自己征募的民夫,民夫数量恐不下四十万。
如此大的手笔,自李漼东逃后,天下诸镇都未见过。
不过这样的手笔,自然也给朝廷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朝廷如今治下百姓,顶天不过一千八九百万,而如今动用的军民超过五十万,这还是没有征发关西百姓,只征发关东百姓的情况下。
可以说,如今的河东、河北经过刘继隆如此征募,可以说是三丁抽一也不过为。
“臣领令……”
群臣见刘继隆敕令,只能硬着头皮纷纷接令,但心中还是不太看到刘继隆此番作为。
眼见他们如此,刘继隆也憋着口气,起身头也不回的前往了内院。
群臣见状面面相觑,随后纷纷摇头叹气的走出了正堂。
刘继隆返回内院时,封徽正坐在内堂带人为刘继隆擦拭甲胄。
尽管封徽已经三十有二,但对于刘继隆而言,这个年纪的封徽却依旧漂亮。
见他走入,她颔首笑道:“北边的事情,把殿下从温柔乡唤醒了?”
“额……”刘继隆有些尴尬,只道是:“与她有子嗣,方能安定旧臣。”
“细君知晓某心意,又何必如此打趣呢?”
封徽也不应,只是低头为他擦拭甲胄,刘继隆则是坐在旁边道:“虎头眼下应该在上大一了,等他毕业,天下也差不多太平了。”
“郎君还记得自己有个叫做虎头的孩子?”封徽不知为何,今天总是句句打趣。
刘继隆恍惚片刻,便知道她兴许是吃醋了。
毕竟自己在公主府留宿数日不归家,封徽吃醋也是难免的。
得知她吃醋,刘继隆只能暗道外面不安定,内宅也不安定,心里叹气同时不免对封徽安抚道:“内宅的细君,始终只有小七娘子。”
小七娘子,封徽已经许久没有听到有人这么称呼自己了,表情也不免微微动容。
刘继隆见状伸出手为她捋了捋垂下的发丝,笑着说道:“细君这容貌,却十余年都不曾变化。”
封徽本不想理刘继隆,因为刘继隆哄人的手段确实不太行,只是抬头见刘继隆认真模样,见他面容依旧二十七八那般英姿勃发,音容兼美,还未开口便心软三分。
“殿下出征前,还是与虎头写封信吧。”
“殿下可知,虎头多久不曾给殿下写信了?”
封徽声音变软几分,刘继隆闻言细细回想,这才发现已经大半年没与好大儿书信往来过了。
“此事怪某……”
想到远在临州的好大儿,刘继隆不免愧疚起来。
虽说这半年来军政繁忙,但却也没有忙到连写封信都抽不出时间。
好大儿的年纪刚好是要强的时候,见自己大半年没给他写信,多半要强不想给自己写信。
这般想着,刘继隆看向不远处的张三娘子:“张嫂,取纸笔来。”
张三娘子见状,急忙带人去取纸笔,不多时便带了回来。
刘继隆坐在封徽旁边,却也不害羞,而是提笔便写。
封徽看他写了半天,不由得掩嘴笑道:“虎头已年长,郎君如此书写,好似视他如稚子。”
“不管多大,在某眼里都是牙牙学语时那般样子。”
刘继隆很快洋洋洒洒写完了这份信,接着派人将这份信送往了临州。
在送走书信后,刘继隆又好好安抚了封徽,并在接下来几日,在公主府和汉王府间两头跑。
在他两头跑的同时,随着朝廷征募民夫的告示张贴,东畿之地顿时便热闹了起来。
“朝廷又要征募民夫了!”
“俺来看看!俺看看是征募什么的!”
“俺也来瞅瞅!”
“这次还是河工和路工吗?”
洛阳城十余里外的乡下,在乡正带着巡检张贴好朝廷的告示后,乡内百姓便成批涌到了村口。
他们开口询问着,因为看不懂字,所以只能等待乡正和巡检开口介绍。
“让俺进去!让俺进去!”
上百人围成一团,不过人腰高的孩童也在奋力穿梭,最终从前方人胯下钻到了告示牌前。
告示牌前有五名乡兵正在维持秩序,不让百姓上前挤倒乡正和巡检。
平日里鲜少能见到的张乡正,此刻站在告示牌前,示意安静过后便开口道:
“河北四镇作乱,朝廷如今征募民夫,每日二十枚钱。”
“啊?!”
“当行军的民夫,俺不去……”
“俺也不去,那是会死人的。”
“没错没错……”
原本还十分热情的乡民们,听到要去战场后,纷纷偃兵息鼓。
乡正见状,不由得皱眉道:“莫不是忘记了曾经的苦日子?”
“此次为汉王亲自领兵,况且汝等只需要将洛阳粮食运到怀州即可,最多只要半个月的时间,路途主要还是乘坐舟船。”
“若是因尔等怯懦导致兵马不足,河北大军南下,汝等的太平日子便到头了!”
乡正的话,并未掀起多少波澜,对于乡民们来说,北边的事情距离他们十分遥远,他们更在意眼前的事情。
“马上就要春耕了,俺们要是去了,家里人必然忙不过来,耽误了春耕。”
“是极!俺不去!”
“俺也一样……”
只是几年太平日子,这些曾经的流民,便已经忘记了战争带来的痛苦。
这种时候,反倒是那奋力挤到告示牌前的孩童忍不住左看右看,最后叫嚷道:“俺看你们都是鼠辈!”
“嗯?”众人听着这稚嫩的声音,纷纷诧异看向他。
他人不大,却气势很足,双手插在腰间:“俺记得你们平日都说要报答汉王,现在汉王需要你们,你们却都不敢去了,都是鼠辈!”
“嘴上没毛的小娃娃也敢在这里指点俺们?”
一个身材并不高大的乡民想上前教训他,却被巡检持长枪拦住。
乡正见状,也忍不住摇头道:“众多的男子,却不如个娃娃!”
“运粮来回不过半月,如何能耽误汝等春耕?”
“更何况半月赚数百钱,都能买七斗粮食了。”
乡正与孩童的话,倒是让不少人脸上抹不去,只能小心翼翼询问道:“只运粮到怀州就行?”
“自然!”乡正不假思索,随后对众人道:
“自汉王东进以来,衙门哪次办差曾蒙骗过汝等?”
乡正的话,确实让四周乡民都交谈了起来。
自汉王东进,所承诺的均田、发种、蠲免、减赋税、改两税、废徭役等政令都纷纷实现。
正因如此,那些逃入山中的百姓也大多下山,河南府从黄巢之乱后的十余万口百姓,不过两年多时间便增加到了二十余万口。
上游乡的百姓,也大部分都是从山中逃出,被安置在此的百姓。
原本上游乡的土地都属于那些达官贵人,后来都被汉王均分给了他们,每口不论大小都分到了六亩地。
昔年的苛捐杂税都消失,最耽误他们生活的徭役也都被废除。
这些实打实的实惠落到他们头上时,他们根本不敢相信,直到现在都还有不少人觉得是在做梦。
百姓虽然容易被蛊惑,却也最能感受到谁当政对他们有利。
起码昔年唐廷和后来的黄巢都做不到汉王这般,他们自然应该帮助汉王。
“直娘贼的,算俺一个!”
“还有俺!也算俺一个!”
“俺也一样……”
不多时,原本还在犹豫的乡民,此刻纷纷踊跃报名了起来,而乡正则是一一为他们登记,同时拍着胸口保证只运粮到获嘉县。
在他的保证下,上游乡很快便陆陆续续来了二百多人报名,要知道上游乡总共也不过四百多个丁口,几乎来了一多半的人。
登记造册过后,张乡正看到那孩童还没走,不免蹲下身子笑道:“小娃娃还不回家吃饭?”
“俺也想当民夫!”孩童昂首挺胸,宛若小大人模样。
张乡正与巡检、民兵等人闻言纷纷大笑,孩童见状咬牙道:“你们瞧不起俺!”
“哈哈哈,倒也不是。”张乡正见他生气,连忙安抚他道:“朝廷有令,十六以上方能担任民夫,小娃娃你才几岁啊?”
“俺六岁!”孩童有些气馁,张乡正见他如此则是揉了揉他那本就乱糟糟的头发。
“那便再等十年,十年后你就能当民夫了。”
“哼!”孩童轻哼:“十年后俺不要当民夫,俺要当兵!”
“当兵得十八才行,哈哈哈。”巡检笑着打趣,孩童质疑般的看向张乡正,却见张乡正点了点头。
“汝年纪尚幼,若是真的要当兵,得等十二年才行。”
“好!那俺十八岁再来找你!”孩童虽然气馁,却依旧提着一口气。
张乡正见他这般,心里也不免生出几分好感:“你唤什么姓名?”
“俺家人叫俺大郎,俺叫王泓!”
“好好好!某记住你了,日后你若有不懂的便来乡正所找某!”
张乡正笑呵呵对王泓说罢,随后便见王泓应下:“俺会去的!”
不等张乡正回答,便见他撒腿往乡内跑去,而张乡正则是笑呵呵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问道:“这是哪家的娃娃?”
“乡尾刚搬下山不到半年的王家人,平日就性格跳脱,叫嚷着要上战场。”
“倒是个有志气的。”张乡正轻笑,随后便与众人各自解散,往乡正所赶了去。
与此同时,如上游乡这样的情况不在少数,许多百姓虽说不愿上战场,但得知此次是汉王领兵,顿时便热情了起来。
不过三日时间,东畿地区的五万民夫便已经征募完毕,并向洛阳靠拢而去。
不仅如此,诸如怀州、泽州征募的民夫也很快凑足了数量。
如此大规模的征集民夫,自然瞒不过紧邻河阳的魏博镇。
“当初某说不要响应,汝等偏偏不听,如今却弄了个虎头蛇尾,让某如何收场?!”
魏州衙门内,身为魏博节度使的韩君雄此刻正在咆哮。
得知乐彦祯寸功未立的率军撤回魏博,韩君雄又气又恼,如今又得知朝廷开始大肆征召民夫,他就算用屁股想,也能想到朝廷的用意。
魏博打完了,如今该朝廷了。
“黄河已经开始化冻,他们便是想要攻过来,却也不容易。”
“没错,黄河不好过,他们现在怎么过得来?”
衙门内的牙将们见韩君雄一直发脾气,顿时也来了脾气。
哪怕他们知道这件事是他们的错,但他们就是摆出自己没错的姿态。
韩君雄见他们如此,气得两眼一黑,扶住椅子才没倒下。
“你们能想到,朝廷难道就没人能想到吗?”
“他们现在在河阳招募民夫,摆明了要从河阳对付我们。”
“眼下虽然不知道朝廷会调动多少兵马,但至少不少于万人。”
“你们近三万人都没能对付得了南边两万人,现在若是朝廷调动数万大军来攻,你们又待怎样?”
韩君雄想要摆事实,讲道理,可他这种想法注定没用。
“大不了坚守城内,反正城中粮足,不怕朝廷来攻!”
“是极!这老天又是大旱又是大雪,今年春耕种不了就种不了,到时候朝廷撤了,我们再南下劫掠,不怕抢不到粮食!”
“韩大郎莫要夸大,昔元和年间朝廷兵强马壮都收拾不了我三镇,如今拿什么与我三镇争斗?”
“对了,还有西边的昭义。”
“没错,还有昭义!”
牙将们沾沾自喜,觉得以四镇实力,足够对付朝廷,却不想四镇关系并不紧密,若是魏博被朝廷攻打,其余三镇是否出兵还是问题。
韩君雄显然也早就猜到了这点,故此叫嚷道:“三镇三镇,这些年与昭义、成德摩擦不少,他们凭什么帮你们?!”
只是一句话,原本还在沾沾自喜的牙将们便变了脸色,韩君雄也干脆坐下道:“说啊,继续说!”
牙将们面面相觑,此时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见他们都没有话说,韩君雄只能看向寸功未立的乐彦祯:“乐刺史,你说!”
“某……”乐彦祯汗颜,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若是前些日子牙兵出力,他也不至于寸功未立的北上。
这些牙兵闲散了几十年,父辈的本领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除了身上的甲胄厚实,其它还不如普通的州兵。
“哼!都说不出话来,那就该某说了!”
韩君雄冷哼,继而说道:“派使者去昭义、成德,再去联系卢龙的张公素。”
“张允伸那个老家伙肯定不会支持我们,如今只能依靠张公素那群人了。”
“备礼的钱粮,各衙门分别出一份,莫要寒酸了。”
“若是舍不得钱财,等官军兵临城下时,便守着钱财等死吧!”
韩君雄起身向外走去,留下牙将们面面相觑。
不过此刻的他也犯嘀咕,生怕这群牙将看自己不舒服,动手把自己收拾了。
好在直到他走出了衙门,都不见有人对他动手,这才让他松了口气。
倒是在他走后,有牙将看向众人:“如何?”
“能如何?!”乐彦祯也来了脾气,若非这群牙将带着牙兵鼓噪,现在哪里有这么多事。
他起身向外走去,其他人见状也有样学样的离开了衙门。
魏博的使者很快便赶往了三镇,而此时的三镇则是都在观望。
不同的是,昭义的卢匡和成德的王景崇是在观望朝廷接下来的动向,而卢龙镇内的诸州刺史则是都在观望幽州张允伸的安危。
张允伸保境安民二十三年,使得百姓、牙兵、牙将都能得到利益,众人自然不希望他死。
只是张允伸的年纪摆在这里,八十八岁的他,早已油尽灯枯,只剩一口气拖着。
“南边……消息……”
满是药味的卧房里,宛若皮包骨的张允伸,此刻呆愣看着头顶的罗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声音虚弱的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跪坐在他身旁的六旬家仆见他如此,偷偷抹了抹湿润的眼角:“还未有消息传来,但八郎君早已抵达洛阳,肯定能无事的。”
张允伸闻言张了张嘴,却挤不出半点声音。
他此刻全靠信念吊着一口气,他要得到刘继隆的承诺,才敢彻底咽气。
凭着这股信念,他硬生生撑到了现在,但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不断流逝,两只眼睛所能看到的东西也正在渐渐变得模糊不清,渐渐变暗。
他从正月十五撑到了三十,整整撑了十五天,在他觉得自己似乎撑不下去的时候,他那已经几乎丧失的听觉,却突然敏锐了起来。
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到近传来,中年家仆持着书信快步跑来,连滚带爬的来到了他床榻前。
“洛阳…洛阳来信了,是汉王的手书!”
老仆见状连忙抢过手书,快速将其拆开,而后侧目看向他。
中年仆人连忙退出去,并遣散了卧房四周的仆人。
直到他做完这一切,老仆才拿起书信念道:“近闻公疾,忧思难释。公镇守幽蓟,屏藩北疆,功在社稷,朝野皆知。”
“今闻公疾笃,恐有不测,已令关内道都督、朔方军节度使曹茂率马步精骑三万东进妫州,以壮声势。”
“公之族人,理当优恤,以酬卿功,必不使公抱憾。”
老仆念完,榻上的张允伸的双目似乎精明了几分,不知哪来的力气,硬生生从口中挤出:“好!好!好……”
一连三声后,张允伸双目骤然无神,老仆见状也仿佛被抽走了精气,颓然起来。
半个时辰后,直到中年仆人走入堂内,这才瞪大眼睛看向了榻上已经咽气多时的张允伸,随后看向老仆:“阿耶,我们……”
老仆听到声音,勉强提起了几分精神:“按照国公生前所说操办,召全城医匠前来,能拖延几日是几日。”
“是……”中年仆人有些心不在焉,老仆看向他,浑浊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他的心。
“国公生前便说过,刘牧之统一天下是大势所趋,你我若是安守本分,富贵亦能保存,若是有其它心思,便等着身死族灭吧。”
“汉王已经派三万马步精骑前往了妫州,妫州有卢龙两成兵马,哪怕那些人有意动手,却也敌不过朝廷。”
老仆话音落下便不再多说其它,而是目光呆滞的看着张允伸的尸体,久久不肯离开。
中年仆人见状,只能按下自己的小心思,按照张允伸生前的遗嘱,不断在城内搜罗医匠,营造着张允伸还活着的假象。
与此同时,已经在云中驻军三日的曹茂也得到了洛阳快马派去的敕令。
他不敢耽误,当即率军三万,仅携带半月军粮便往妫州赶去。
曹茂率军进入妫州境内后,驻守在妫州治所怀戎城的张简会便连夜得到了消息。
不仅如此,蓟县的消息也随之送到了他面前。
原本意气风发的张简会,在得知张允伸死后,顿时便失了方寸。
“窸窸窣窣……”
当脚步声传入妫州衙门时,张简会如惊弓之鸟般猛然抬头看去。
只见李茂勋大步走入堂内,朝他作揖行礼道:“听闻朝廷已经派兵走入妫州,敢问使君,是否是蓟县出事了……”
张简会心里一紧,而他的表情也被李茂勋看在了眼底,但他依旧不动声色。
“阿耶病重,担心某不足以节制卢龙,故请朝廷出兵助阵。”
“此外,汉王已经传来消息,卢龙地处边塞,与中原不同,故不干涉。”
张简会所说的这些,都是书信上张允伸教他说的。
张允伸很清楚,卢龙上百个军门世家,他们的利益都和卢龙绑在一起,如果他要引狼入室,那张简会肯定活不了。
但若是改变说辞,先稳住诸州刺史,等待朝廷派兵庇护张简会后,那再往后就不是张简会需要解决的事情了。
“末将知晓,定以节帅马首是瞻!”
李茂勋突如其来的表忠心,让张简会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上前扶起李茂勋:“叔父不必如此。”
一个称呼,顿时拉近了双方距离,李茂勋见状心满意足:“既是如此,那末将就先去准备朝廷兵马所需军营了。”
“好!”张简会恨不得李茂勋立马离开此地,给他点清静,好好想想应该如何面对眼下的局面。
李茂勋见他如此,当即便退出了衙门。
看着他离开,张简会顿时如霜打的茄子,颓然坐到了椅子上。
没了张允伸,他过往一切的荣耀都没了,就连现在这条性命都很难说能否保全。
想到这里,张简会只能将希望放到朝廷身上,心里不断催促着曹茂快些抵达怀戎城。
在他这般想着的同时,离开衙门的李茂勋却回到了自己的府邸,并且见到了自家长子李可举。
李可举如今任军中骑将,对于不到三十岁的他来说,这个官职已经不低。
只要好好历练两年,就能继续往上成为兵马使。
“阿耶,怎么了?”
李可举本在练槊,结果见到李茂勋凝重脸色走入堂内,他顿时将长槊放在兵器架上,疑惑跟了上来。
李茂勋屏蔽左右,随后严肃看向李可举:“燕国公恐怕不在了……”
“什么?”李可举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在他看来,张允伸确实是个不错的节度使,至少他能让每个人都获利。
如今张允伸若是死了,那卢龙镇持续了二十三年的平静,必然会因此而被打断。
只是片刻慌乱,李可举眼底就闪过了精光:“阿耶,那我们……”
“我准备与张简会一同投靠朝廷。”
李茂勋打断了他,并说出了让他惊讶的话。
“投靠朝廷?!”李可举表情难看,他忍不住说道:
“张简会无能,自然需要依附朝廷,但阿耶你麾下有数千突骑,张公素又素来自大。”
“等张公素弄得天怒人怨时,您再站出来支撑卢龙大旗,岂不快活?”
“若是投靠朝廷,以刘继隆对诸镇牙将的态度,恐怕不会给你我父子高官厚禄。”
面对李可举这番话,李茂勋却摇摇头道:“你我不一样。”
“旁人大多没有什么利用价值,而你我若是跟随张简会投靠,且不提你我手下数千突骑,单说张简会庸才,朝廷想要了解蓟北情况,必然需要你我。”
“若是直接投降,那自然没有什么价值,可我们若是跟随张简会投降,加上燕国公生前对朝廷进献数次钱粮,刘继隆不看僧僧面也得看看佛面。”
“更何况张允伸目光如此长远,某相信他既然选择了刘继隆,必然是看中了其他,而非刘继隆仅能庇护其家人。”
“刘继隆东进不过二载便横扫十二镇,如今天下仅剩十一镇,这十一镇又能坚守几年?”
“刘继隆必如昔年太宗那般一统天下,燕国公赌的就是这点!”
李茂勋倒是对刘继隆十分看好,但李可举却依旧是河朔武人的态度。
“三镇维系百年,岂是他轻易就能拔除的?”
“三镇若是坚守,南边又有高骈,某不认为刘继隆能取得天下。”
若刘继隆取得的是会昌年间的八道,李可举肯定不敢这么说,但刘继隆取得的八道,是经过王守文、庞勋、王仙芝、黄巢等人霍乱后的八道。
凭借残破的八道来对付三镇,还得分兵对付江南的高骈,李可举不认为刘继隆能在短时间能解决河北。
只是相比较他的年轻,李茂勋就显得老成许多了。
“卢龙强横是卢龙,不可以卢龙对比三镇。”
李茂勋看着李可举,质问道:“若是成德与魏博能如昔年那般强横,至于连个代北的李克用都收拾不了?”
“这……”李可举词穷了,毕竟成德和魏博近些年来的战果着实难看。
都不提魏博攻打河南不成,继而撤军的事情,单说当初王景崇带着魏博兵马南下被黄巢夜袭击败的事情,就能看出魏博已经不是当年的魏博了。
即便如此,李可举还是不甘心,他还想要试图说些什么,但李茂勋却摇头道:“你没见过现在的官军。”
“等过两日官军进驻妫州,你就知道某为何如此笃定刘继隆能取得天下了。”
“好了,某乏了,汝先退下吧。”
李茂勋摆手示意李可举退下,李可举虽然不服,但还是作揖退了下去。
在他离开后,李茂勋也派人重新调整了妫州兵马的布置。
他将西边防备朝廷的兵马撤回,重兵集结到了北边的妫川。
他相信平州的张公素,早就在各州安插了谍子。
如果他直接派兵前往蓟门,张公素必然能察觉到不对,甚至有可能起兵向幽州而去。
但若是他派兵妫川,则是可以营造出防备奚人的假象。
哪怕张公素突袭幽州,他也能快速派兵守住蓟门关(居庸关),挡住张公素的兵锋。
不过在他看来,这其实已经多此一举了,因为官军的行军速度,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
二月初二,当火红色长龙自西向东而来,站在怀戎西城楼的张简会、李茂勋都纷纷松了口气。
三万马步精骑很快来到了城下,他们早已提前着甲,以防不测。
三万人在曹茂指挥下,如臂使指的分列,很快列阵于城外。
五千精骑庇护三军两翼,两万步卒作为前后军,中军则是一万马步兵。
三万人乌压成片,没有人有任何小动作,宛若陶俑般站在原地。
只是他们那闪烁光芒的兵器,以及马匹时不时撅蹄的场景告诉了妫州众人,他们是实打实的官兵,而非陶俑。
“哔哔——”
“呜吼!呜吼!呜吼!”
木哨作响,三万人齐齐举起手中长枪长槊,狠狠跺在了原地,尘土飞扬。
那相对来说整齐划一的动作和战吼声,便是城外负责接应的三千幽州突骑都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城门楼上原本摆出轻视模样的牙将们,此刻也纷纷凝重着脸色。
脸上唯二有喜色的,只有张简会和李茂勋。
“如何,现在还质疑刘继隆能否夺得天下吗?”
李茂勋看向额头渗出冷汗的李可举,李可举脸色变幻,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来反驳,最后只能红着脸匆匆离去。
在他离去同时,城外的曹茂看着怀戎城外幽州突骑的表现,又抬头看向了毫无作为的张简会等人。
他没有派人商量,而是干脆利落的举起了手中令旗,猛然挥下:“进城!”
“哔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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