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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9章 汉旌十万过大江(万字大章)


“都走快点!谁敢偷跑,邻里连坐!!”

    “啪——”

    九月末,伴随着秋收结束,高骈派遣张璘、王重任、蔺茹真将等人率兵出城,将巴州、壁州、开州、通州及蜀州、眉州的等处百姓尽数向南迁徙而去。

    一车车粮食被南运,挽马车不够就用人力,肩挑手扛。

    但凡有人试图逃跑,便被押送他们的马步兵追上,一鞭子抽打在身上。

    不仅仅是偷跑的人挨鞭子,就连邻居被迁徙的人也将被连坐抽打。

    俯瞰三川,每座城池之间的官道上,此时已经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流,宛若行军蚁般,长驱而下。

    “加快速度!今夜必须赶到渠江县!”

    丘陵之间,密林与丘陵一同起起伏伏,百姓如蝼蚁般被兵卒驱赶南下。

    本就衣衫褴褛的百姓,此刻肩挑手扛的带着自己所有的家当,速度根本快不起来。

    不少人手上生起了冻疮,但仍旧需要咬牙前行。

    不过三百多马步兵,便驱赶着他们几万人南下,着实震撼。

    “哔哔——”

    “直娘贼!狗日的关西胡杂又来了!”

    哨声响起,率领这支马步兵的列校立马破口大骂,旁边的人纷纷看向他,他只能咬牙道:“撤!!”

    他话音落下,无数道木哨声响起,三百多马步兵直接将这数万百姓抛下,埋头向南疾走而去。

    百姓们见状也不知道该如何,左右两边都是密林,根本无法带着家当逃命,只能傻傻的站在原地等待。

    不多时,随着十余名三川马步兵再度从北方疾驰经过,并毫不停留的南下而去,百姓们这才看到了北方渐渐出现的那抹火红。

    但见汉军旌旗从远到近,从北向南疾驰而来,人数越来越多,好似一条火龙,横冲直撞的向长江而去。

    率军南下的是耿明,此时的他在路过这群百姓身旁时,不假思索的对身旁的都尉吩咐道:

    “询问他们是否愿意就近安置,不愿意的就送回原籍,愿意的就近安置。”

    “是!!”

    耿明简单吩咐过后,立马就有人专门来处理这数万百姓的安置问题。

    大部分百姓还是想要返回故乡,少量机灵的百姓则是选择就近安置。

    由于高骈强行迁徙百姓南下,那些距离黔中比较近的州县已经变空,南下也是空空如也。

    只要愿意就近安置,安置后所得的田亩数量,远比返回原籍要更多。

    许多贫民因为一个决定,多得了好几亩耕地,而更多的贫民则是因为眼见问题,只能在返回原籍后重新分地。

    饶是如此,他们也因为分地政策而变得富裕,但这些对于如今的汉军来说,只是政策颁布下的一角罢了。

    当刘继隆率领王建、高淮等人南下时,整个三川战场的前线已经变得尤为热闹了。

    东川、西川除了部分留守兵马,余下八万兵马都聚集到了前线。

    从九月末到十月中旬,高骈果断舍弃了山南西道中,长江以北的五个州和十几个县。

    耿明及时出兵拦截高骈麾下唐军,从而留下了十余万山南西的百姓。

    饶是如此,却还是有十余万百姓被强行迁徙南下,而高骈也通过招降许多小水贼,组成了长江都水师。

    通过长江都水师帮助,江北十余万百姓被送往南岸,并被高骈下令与涪州、渝州等处百姓一同,尽数迁往黔州、思州、夷州等处安置。

    如黎州、雅州、蜀州、嘉州、眉州、戎州等处百姓,则是正在被高骈派兵迁往播州、矩州、辰州等处。

    这些消息,很快通过汉军安插在江南的谍子传回江北,所以当刘继隆饮马长江时,张武正在向他汇报近来探查的所有情报。

    “殿下,高骈此人还真如您所预料那般,试图迁徙百姓进入黔中。”

    “眼下江南各州县百姓都被强行迁徙,百姓怨声载道。”

    “山南西道五州已经被我军收复,二十余万百姓,被我军截留十三万,余下十余万则是已经渡江南去。”

    “高骈麾下有一支号称“长江都”的水师,人数三千人上下,舟船大小七十多艘。”

    “只要殿下您下令,末将今日便率大军渡江南下!”

    岷江自刘继隆眼前蜿蜒向南而去,刘继隆却并未感受到有几分激动,仿佛一切都水到渠成。

    面对张武的请战,刘继隆却不慌不乱道:“暂不用着急,先将粮草辎重都准备好再说。”

    “已经准备好了!”张武没有听出刘继隆话音外的意思,不断请战。

    刘继隆见他如此,只能无奈解释道:“淳峤,这打江南容易,但治江南难。”

    “长江以南,素来以群蛮居多。”

    “我汉家自汉代开始,虽几次迁徙人口进入江南,但江南仍旧是土民多而汉民少。”

    “强行迁徙百姓,此不为我汉军所举,故此高骈强行迁徙百姓进入黔中,于我军有利。”

    经过刘继隆这么解释,张武这才知晓了高骈迁徙百姓之举,也是自家殿下默认的行为。

    尽管张武有些难以接受,但他仔细想想后,却觉得迁徙百姓进入黔中,确实对日后保护巴蜀有利。

    巴蜀素来被群蛮所寇,这其中包括了巴山蛮和黔中诸蛮。

    巴山蛮经过大唐这么多年征讨,实际上与汉人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数量也变得极少,想要同化他们十分简单。

    相比较之下,拥有数十万人口的黔中诸蛮则较难同化。

    如今高骈迁徙百姓进入黔中,黔中诸蛮人口与汉家人口相当,自然就乱不起来了。

    即便他们想乱,也得问问高骈愿不愿意让他们乱。

    更何况诸蛮占据不少适合耕种的土地,而高骈带入黔中的那些世家豪强也想要土地。

    两边都想要土地,可土地只够一家分,那结果是什么,自然不用多说。

    高骈要带这么多人进入黔中,自然要承担起开发和安置他们的责任。

    只要他把黔中矛盾解决,那刘继隆日后就不用面对这些问题,而是直接带着大军,享受着开发过后黔中道的补给,直接攻下南蛮了。

    尽管这样放任不管,会使得部分百姓遭受苦难,但这些事情就算高骈不做,他刘继隆日后也会想办法去做的。

    想到这里,刘继隆远眺岷江南岸,随后转身往营盘走去,不忘吩咐道:

    “大军休整三日,三日后吾发军令,大军分三处渡江而去!”

    “是——”

    张武恭敬作揖,心里虽然依旧不忍,但他也知道自家殿下所说所做都是对的。

    他目送自家殿下背影远去,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岷江南岸。

    “唉……”

    长叹一声,张武只能摇头跟上刘继隆脚步。

    与此同时,身为诸道讨击使的高骈,此刻也从前线的蜀州退往了后方的嘉州。

    此刻的他驻扎嘉州,负责接应雅州与黎州的军民撤离。

    由于祐世隆调集兵马强攻安南,继而使得高骈出兵夺去了大渡河南岸的清溪关。

    因此高骈也不担心黎州和雅州会失陷南蛮之手,毕竟他在清溪关驻兵三千。

    只要这三千官兵不撤,南蛮始终打不进来。

    更何况他也不打算把清溪关丢给南蛮,而是想要将清溪关交给刘继隆。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如果把清溪关丢给南蛮,那南蛮可以依托大渡河,与汉军分河而治。

    可若是嶲州门户的清溪关掌握在汉军手中,那祐世隆肯定会不惜代价的夺回清溪关。

    若是刘继隆觉得清溪关棘手而放弃清溪关,高骈则是可以写檄文声讨他。

    若是刘继隆不愿意放弃清溪关,那日后他必然要团结兵力于清溪关,而南蛮也将不断牵制着他留在三川的部分兵力,减轻高骈在黔中的压力。

    不过……

    “刘牧之,你为何还不出兵?”

    衙门主位,高骈皱眉看着眼前的舆图,他不解刘继隆为什么还不出兵,而是放任他迁徙百姓前往黔中。

    他确实有意迁徙百姓进入黔中,但他没想过把整个江南的百姓都迁徙黔中。

    别的不提,这百万口百姓每年吃喝便是数百万石,哪怕如今高骈掌握黔中和半个岭南,也供给不出那么多口粮。

    哪怕他已经从江南掠夺了足够的粮食,可这些粮食也供给不了那么多百姓吃食。

    把百姓全部带走,不仅不能成为他的助力,反而成为他的负担。

    在他看来,人口对于刘继隆来说十分重要,所以刘继隆不可能坐视自己迁徙人口而不管。

    只要刘继隆出兵,他就果断抛下这些人口,然后在义宾、僰道等处与汉军交战几次,也算给洛阳方面交代了。

    如今时局这么乱,他可不想用自己的兵马和刘继隆死斗。

    只要他撤回黔中,刘继隆必然往河东、东畿攻去,说不定会与卢龙、成德等镇交锋。

    让卢龙和成德消耗刘继隆,自己先把岭南和湖南、黔中的问题解决,伺机夺取江南,迎天子入江南,最少也能争取划江而治,换得个南北朝的局面。

    汉军人高马大,可人高马大不代表水师厉害。

    只要守住秭归和夷陵,加上荆襄之地做阻碍,大唐就还有机会……

    想到这里,高骈深吸几口气,而这时衙门中也响起了脚步声。

    高骈抬头看去,却见来人是鲁褥月。

    “高王,蜀州等处百姓着实太多,眼下除了四万多工匠及其亲眷被迁往黔州,余下百姓都还未安置好,您看……”

    鲁褥月此前一直负责黎州驻守,做的也十分不错,故此高骈让他负责蜀州等处的百姓迁徙工作。

    至于蜀州等处的世家豪强,以及军卒家眷和工匠及家眷等人,他已经让张璘迁徙到了黔中。

    蜀州等处百姓少则五十万口,多则七十几万口。

    高骈本意是想等刘继隆出兵后,与刘继隆在僰道和义宾争斗两场,假意输给他后,将这七十多万口百姓视作累赘丢给刘继隆。

    结果现在刘继隆按兵不动,这就让他有些尴尬了。

    带走吧,粮食不够吃。

    不带走吧,肯定会有人在背后弹劾自己,比如……

    高骈思绪还未落下,便见又一道身影急匆匆走入堂内。

    “高使君,某想要知道,为何蜀州数十万百姓还未前往黔中?”

    当杨复光的声音响起,高骈与鲁褥月都看向了这位不好对付的北司监军。

    杨复光不过二十六岁,但他毕竟出镇较早,且参与戎州军政不浅,便是高骈也没有那么轻易拿掉他。

    更何况高骈与北司杨氏家族关系不错,杨氏家族又在诸镇都有人脉,所以他不想得罪杨复光。

    如今杨复光前来询问,高骈也只能沉着道:“山南西道及东川等州三十余万口百姓正在迁徙,进入黔中的官道又狭窄,前方已经堵住了。”

    “以当下局面,最少还要三五日才能疏通,故此现在只能让百姓等待。”

    高骈的话倒是没有什么问题,毕竟杨复光没去过黔中道,也不知道高骈早早就让梁缵将黔中道的官道扩修了一番。

    如今高骈不管说什么,他都只能听而任之。

    “具体是三日还是五日?”

    杨复光很清楚高骈这些时日的手段,也自然知道高骈压根没有和刘继隆决战的想法。

    他可以理解高骈没有把握击败刘继隆,但他无法理解高骈的作为。

    在他看来,高骈如今的作为,宛若割据。

    他并不相信高骈口中所谓的保全朝廷之言,而高骈也不指望杨复光会理解自己。

    面对杨复光的这番询问,高骈深吸口气道:“三日……”

    “好!”杨复光得到答案,转头便走。

    等他走后,鲁褥月这才忿忿不平道:“高王,杨复光太过跋扈,不如……”

    “不可!”高骈打断了鲁褥月的这番言论,皱眉道:

    “现在还不是和他们撕破脸的时候,暂且隐忍。”

    “是……”

    鲁褥月有些不甘心,而高骈则是有着自己的打算。

    他还需要和北司维持如今的关系,直到北司将皇帝送到自己手里,那时才是与北司撕破脸的时候。

    “明日吾带兵两万撤往义宾,三日后你再率领兵马,护送蜀州数十万百姓沿江而下。”

    “若是刘继隆率兵渡江,不用恋战,舍下百姓后,直奔义宾而去。”

    “末将领命!”

    高骈对鲁褥月吩咐着,鲁褥月也不假思索的选择了应下。

    见他应下,高骈开始低头处理政务,而鲁褥月也识趣离开了衙门。

    翌日清晨,高骈率军二万,征募嘉州四万百姓为民夫,沿江南下义宾县而去。

    再过两日,鲁褥月开始强行迁徙蜀州等处数十万口百姓沿江而下,百姓哭嚎声响彻长江(岷江)两岸。

    北岸的汉军看不下去,请令的人越来越多,但都被张武压下去了。

    自从得知了刘继隆的计划,张武只花很短时间便说服了自己。

    保住江南百姓,这只能是一时太平。

    但若是能将黔中道彻底安稳下来,则巴蜀尽皆安定。

    两者孰轻孰重,张武还是分得清的。

    正因如此,随着时间不断推移,直到十月十七日,刘继隆才发出了军令。

    十三万汉军,除两万留驻外,余下十一万兵马,兵分三路渡江。

    西路军以张武为主帅,王建、高淮为副将,率精骑九千、马步兵两万,步卒两万渡江,收复蜀州等处失地。

    中路军以李商隐为主帅,马懿、高述为副将,率马步兵一万,步卒两万渡江,收复嘉州失地。

    东路军以耿明为主帅,王思奉、李阳春为副将,率马步兵一万,步卒两万渡江,收复渝州、涪州失地,并进攻忠州、万州、夔州等处。

    三路大军中,除了东路军渡江难度较大外,中、西两路大军的渡江难度不算大。

    百丈宽的岷江,完全可以用小舟浮桥的手段快速通过。

    由于高骈没有布置任何手段,故此西路军完全没有遭遇阻碍,张武率军渡江后,立马派高淮率精骑驰往清溪关,最差也需要守住汉源县。

    高淮没有耽误,直奔清溪关而去,而张武则是率领王建收复蜀州、邛州等处失地。

    相比较西路军,中路军却属于是正好撞到了鲁褥月护送百姓南下的队伍。

    鲁褥月眼见中路军渡江而来,他立马舍弃了被押送的百姓,率军撤往了义宾县。

    李商隐见状,一边派高述收拢百姓,就地安置,一边派人前去通禀刘继隆,同时派马懿率马步兵追击鲁褥月而去。

    双方且追且打,沿途遇到百姓,马懿便分兵安置百姓,自己率领本部兵马继续追击。

    消息传到刘继隆耳边时,已经过去了整整六个时辰,来到了入夜的亥时(21点)。

    “高骈……”

    刘继隆得知高骈此举,顿时便猜到了高骈并不准备与他们硬碰硬,而是想要抛下多余的人口,轻装撤往黔中。

    迁徙百姓,不过是做给朝廷看的面子工作罢了。

    刘继隆走到舆图前,不由得产生疑惑。

    他不知道高骈现在是怎么想的,但他知道,高骈心气既然没有散,那他就肯定还有进取心。

    抛下几十万无谷百姓作为包袱给自己背着,这只是高骈对付自己的第一步。

    没有了蜀州这些人口,高骈虽然也能凭借东边那几十万入黔人口治理好黔中道,但却没有开拓的可能。

    更重要的在于,高骈如果只是一味的撤退,那肯定会被庙堂怪罪,所以他肯定还有后手等着自己。

    想到这里,刘继隆看向身旁之人,询问道:“我军还有多少兵马在此处?”

    面对刘继隆询问,刘英谚作揖道:“还有五千马步兵!”

    “传令,明日卯时集结,渡江后往义宾而去!”

    刘继隆不假思索的下令,刘英谚也毫不犹豫的执行。

    翌日清晨,刘继隆率领五千全副武装的马步兵渡过长江,并沿着长江向东南直奔而去。

    在他们率军直奔义宾而去的时候,马懿却已经率军追着鲁褥月的人来到了义宾。

    “吁!!”

    义宾位于长江南岸,而南岸向来官道崎岖,义宾位于丘陵南端,正好卡在官道上。

    鲁褥月率军来到义宾县前,当即调转马头,与追击而来的马懿对峙起来。

    马懿见他们停下脚步,当即也率军驻队当场,同时往左右打量。

    左右尽皆是丘陵,中间官道不过宽数十步,且丘陵上都是树林,极易设伏。

    马懿见状,又见鲁褥月率军与自己对峙,立马就察觉了不对:“撤军!”

    “哔哔——”

    伴随马懿开口,撤军的哨令开始吹响,汉军前军作后军,后军作前军,令旗位置转换,大军当即便要撤退。

    “倒是个有识之将,可惜……”

    义宾城楼前,高骈忍不住摇头,而此时负责伏击的高钦也令人吹响了号角。

    “呜呜呜——”

    号角吹响,霎时间无数箭雨从左右密林中射出。

    不仅如此,高钦亲自带兵堵住了汉军撤退的后路。

    八千多汉军马步兵被堵在丘陵间的谷地中,前军是高钦率领的五千伏兵,左右还有不知数量的伏兵,后方还有鲁褥月的一万马步兵。

    眼见局面如此,马懿虽有片刻慌乱,但很快便冷静下来,振臂高呼同时,对旗兵下令道:

    “后军下马结六花直阵,前军与中军跟随我大纛,随我冲杀!!”

    马懿说罢,当即策马往后方冲去,旗兵则是挥舞令旗,派出快马将军令传达三军。

    “杀!!”

    马懿率军杀到前军时,只见“高”字旌旗飘扬,五千人横亘在他们的退路上。

    汉唐两军结阵厮杀,战锋队的兵卒不断以长枪、军槊碰撞,跳荡弓弩招呼,箭如雨下。

    马懿见状,当即带着中军三千多兵卒结锐阵,他自己担任锐阵队头,率军冲撞而去。

    “挡住他们的队头!”

    高钦挥舞令旗,唐军的战锋队立马稳住阵脚,而左右密林中的唐军则是与唐军跳荡兵一同用弓弩招呼。

    马懿还未冲撞唐军战锋兵,便被无数箭矢射成了刺猬,身上沉重的无法前进。

    左右见状,连忙护着他后撤,而马懿也趁机拔刀斩断身上箭杆,感受到身体无碍后,他便看向战锋。

    但见两军绞杀一处,唐军纹丝不动。

    “都尉,唐军马步兵下马结阵从宜宾杀来了!”

    后方快马前来禀告,马懿闻言焦急,可越焦急他越冷静。

    他看向了左右山林,立马吩咐道:“中军撤下来,随我往右侧山林杀去,将我大纛留在此处,振奋三军士气!”

    “是!!”左右别将纷纷应下,随后将三千中军撤回,由马懿亲率三千中军冲入右侧山坡。

    丘陵并不陡峭,但是林中湿滑,马懿虽然在西川待了一年多,却还是没有适应这边的气候。

    他们几乎是手脚并用,冒着箭雨爬上了这十余丈的湿滑土坡。

    冲上土坡后,他们也见到了数百上千的唐军伏兵。

    此刻他们已经更换短兵,尽皆使用斧头、金瓜锤等钝器等着汉军。

    双方见面,分外眼红,马懿呐喊着带人上前冲杀。

    鲁褥月率领大军从后方配合高钦夹击汉军,五千多汉军被一万五千多唐军夹击,左右还有不知数量的伏兵。

    面对这样的局面,汉军迟迟没有崩溃,而是咬牙稳住阵脚。

    双方从午后厮杀到了黄昏,三个时辰的时间,双方体力几乎快要耗尽。

    这种时候,马懿率军杀败右侧山坡上的唐军,沿着土坡绕向高钦身后。

    败北的唐军跑下密林,将此事禀告给了高钦,高钦闻言怒骂:“混账!五千人居高临下还挡不住区区两三千人?!”

    虽然生气,可高钦也清楚眼下不是生气的时候,于是对左右旗兵吩咐:“三军阵脚稳住,后撤十里!”

    “是!!”

    旗兵应下,随后开始挥舞令旗后撤。

    眼见唐军后撤,汉军顿时清楚右翼进攻奏效,故此一边抵挡鲁褥月进攻,一边追击高钦而去。

    鲁褥月眼见汉军开始移动,顿时察觉不妙,立马派人返回义宾,将局面告诉了高骈。

    与此同时,高骈也接到了高钦派人送来的军情。

    “混账,两万五千人还留不下区区八千人?”

    得知局面不对,高骈不免衡量起来,心想自己应该吃下此部,还是应该趁刘继隆察觉过来之前,迅速后撤僰道,在僰道城继续设伏。

    只是他略微思索,便决定了要吃下这部汉军兵马,毕竟汉军遭伏后,定然会提高警惕,想要再次设伏便没有那么容易了。

    更何况斩杀八千多汉军,这份功劳也绝对能让路岩在庙堂上为自己说话,足够自己日后击溃黄巢,占据湖南之地。

    想到这里,高骈立马乘马出城,来到前线时,沿途可以看到不少汉军和唐军的尸体,他越看,脸色便越难看。

    明明是己方率军伏击,怎么地上的尸体不仅数量相当,还隐隐以唐军居多?

    深吸口气,将心情重新平复后,高骈来到阵前,见到了数量不足四千,却仍旧同时抵抗着前后夹击的汉军。

    “衔枚浴血,誓死无退,诚劲敌也……”

    面对眼前汉军所展现的素质,便是连高骈都不免动容片刻,但也仅仅只是片刻。

    “高王!”

    鲁褥月策马而来,满头冷汗。

    高骈见状没有犹豫,当即指挥说道:“前军与中军压上,你率后军从右翼绕山岭,居高临下强攻而去。”

    “末将领命!”

    鲁褥月没有耽误,立马率领三千多后军开始爬上土坡。

    与此同时,马懿却已经率领两千多兵马绕到了高钦身后。

    “呜呜呜——”

    “兵马使,汉军绕到我军身后了!”

    “你说什么?怎地如此之快?!”

    高钦没能预料马懿他们行动如此之快,思绪混乱片刻,但还是重整道:

    “不必惊慌,撤下左翼兵马,在这里稳住阵脚,挡住他们!”

    “是!!”

    在高钦的军令下,左翼唐军与右翼溃兵开始被撤回阵中,过万唐军在此结阵,马懿所率两千多汉军显得尤为薄弱。

    饶是如此,当马懿率军从后方结阵杀来时,却还是没有因为唐军数量过多而犹豫,反而结成锐阵,喊杀冲来。

    汉军战锋持军槊与唐军战锋队碰撞,而被夹击的汉军,眼见面前的唐军后方出现己方旌旗,顿时士气大涨。

    两军在你夹击我、我夹击你的局面中不断交锋,马懿提着两把破甲斧,充当战锋兵身后的跳荡手。

    每当对面的战锋兵被挑翻,他便冲入阵中,对四周阵脚兵不断劈砍。

    正因他如此显眼,故此唐军跳荡手,不断以弓弩招呼他。

    他几次被射成刺猬,随后被左右保护撤到后方,拔除箭矢后,又再度冲上前去。

    汉军因他士气高涨,唐军则是见他几次被射成刺猬而不死,继而胆寒。

    眼见天色渐渐西斜,汉军始终还未投降,高钦所部却被夹击的死伤不浅,阵中兵卒不免阵脚松乱。

    恰在此时,官道北边响起了马蹄声。

    数十名汉军塘兵出现在官道尽头,看着远处的喊杀场面,连忙催马靠近。

    “唐军在此设伏,立马传令给李长史率兵来援!!”

    马懿没有派出塘兵北上,因为他们的马匹都被留在了中军,步行北上最少需要两三日才能抵达嘉州。

    李商隐在凉州坐镇那么多年,自然也懂得派出塘兵的道理。

    马懿他们近半日没有派出塘兵回禀,李商隐便派出了塘兵南下,正好碰到了这个局面。

    得知唐军设伏,这些塘兵连忙策马返回北方,而这一幕被唐军所见,迅速禀报给了高钦。

    高钦得知消息,心道不妙,连忙派人爬上矮坡,将军情转告了高骈。

    果不其然,随着高骈得知汉军塘骑出现,他只犹豫了片刻,便主动下令道:“令高钦分阵为二,放他们突围!”

    “高王!”鲁褥月舍不得这口肥肉,忍不住对高骈作揖:

    “高王,汉军被破,只是旦夕之间,末将愿再领兵马,如若三阵内冲不垮汉军,末将愿提头来见!”

    高骈没有在意鲁褥月的军令状,而是冷声道:“传令!”

    “是……”鲁褥月十分不甘,但还是让旗兵传出了军令。

    高钦见状,连忙做好部署,大军顷刻间一分为二,各自结直阵放出一条通道。

    被围大半日的汉军见状,当即结阵冲入豁口内,沿着豁口小心结阵撤出包围圈。

    战场瞬息间变得安静下来,毕竟两方都已经精疲力尽,此刻确实不想再节外生枝。

    只是不等唐军反应,却见高骈冷声道:“杀!”

    鲁褥月眼前一亮,顿时振臂高呼:“杀!!”

    瞬息间,原本安静的战场被喊杀声击破,汉唐两军再度厮杀起来,而马懿眼见高骈竟然施展如此手段,气得双目通红。

    他率军与唐军交战一处,哪怕精疲力尽也带人破开了唐军阵脚。

    “杀!!”

    “关东狗!”

    “关陇胡杂……”

    哪怕已经筋疲力尽,可嘴皮子却毫不放松,仍旧以狗辈和胡杂称呼对方,兵器招呼而来。

    半个时辰过去,整个战场渐渐出现血洼,而汉军的乘马也被唐军夺去不少。

    当太阳渐渐隐没,北方也终于出现震动。

    “呜呜呜——”

    汉军一路吹着号角而来,马懿等人听到号角声,只觉得身体中凭空多了股力气,喊杀也愈发有力了。

    高骈位于中军,眼见被包围的残余汉军被绞杀殆尽,却见己方死伤更多,他脸色不由阴沉。

    尤其是当北方汉军援兵的号角声响起时,哪怕他再怎么不甘,此刻也只能挥手下令:“撤军!”

    “铛铛铛铛……”

    鸣金声骤然响起,唐军开始如潮水般撤去,可汉军却仍旧穷追猛打,也不知他们体力为何如此充沛。

    汉军追击二三里后,眼看着唐军撤回义宾城,这才感受到浑身力气被抽空,跌倒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每呼吸一次,只觉得喉部灼烧不断,十分困难。

    马懿强撑着身子,身上插满了大大小小的箭簇,不少箭簇甚至没入身子中去,但他依旧强撑。

    直到北方官道上出现了举着火把的汉军,马懿才眼前一黑,整个人栽倒在地。

    李商隐率军而来,然而当他看到义宾战场情况时,也忍不住的攥紧了马缰。

    浓郁的血腥味从义宾方向吹来,浓郁得让人直犯恶心。

    前方尸横遍野,断枪与旌旗插满山谷,箭矢宛若作物,从田间生长得密密麻麻。

    南北不过二里,东西不过数十步宽的山谷,此时布满了尸体,许许多多活下来的汉军精疲力竭,尤其是在看到援军到来的那刻,更是两眼一翻,干脆晕了过去。

    “救人!!”

    李商隐后知后觉,看着四周还震惊的同袍,厉声将他们唤醒,同时开始打扫战场。

    马懿被人从尸堆里找了出来,光甲胄上的箭簇便取出五斤之多,卸甲过后,他身上大小箭伤五十七处,又遭钝兵击打最少五处,受伤不浅。

    李商隐将营盘驻扎在义宾城北的空地上,以此防止高骈夜袭火攻。

    战场的打扫,从入夜到天明才彻底结束。

    马懿是被马蹄声吵醒的,但他此刻已经被绑成了粽子。

    军医看着他要起床,连忙劝阻道:“马都尉,断骨刚刚接上,眼下可不能动弹,若是伤到肺腑,那便是神仙难救了。”

    见军医这么说,马懿这才乖乖躺下。

    只是不等他询问什么,军医便连忙走出了帐篷。

    不多时,让马懿没想到的身影出现在了帐内。

    “殿下!”

    看着刘继隆带着李商隐他们走入帐内,马懿激动的就要起身,结果又被军医按住。

    刘继隆见他被裹成这副模样,也大概知道了他伤的有多重。

    “你阿耶若是见到你这般模样,恐怕会气的与吾理论。”

    见马懿还想说什么,刘继隆开口赞扬道:“此役你部杀贼倍于己数,骁勇善战,特记一功。”

    “然你轻敌冒进,致使弟兄折损许多,所以你的功劳便功过相抵吧。”

    “接下来你好生休息,吾等着带你回北方征战。”

    刘继隆三言两语间肯定了马懿此部兵马的功劳,又将马懿本人功劳功过相抵,这让马懿心中积压的情绪得以释放。

    仗打得如此惨烈,即便杀伤敌军倍数,对于马懿本人而言,却也算是输了。

    能把功劳记在麾下弟兄头上,他便已经知足了。

    “好好休息吧。”

    刘继隆安抚一句,随后便带着李商隐走出了军医的医帐,向牙帐走去。

    眼见远离医帐,李商隐这才开口道:“一万马步兵,除了后方留驻安置百姓的一千八百多人,活下来的不足四千,而阵没四千二百五十二人。”

    “虽说杀伤唐军九千余人,但终究是我军南征以来,战损较为接近的一场。”

    “若被这厮知晓,他恐怕会自责许久……”

    “嗯!”刘继隆颔首表示认可,同时对李商隐和左右说道:“且让他好好养伤,待马步兵补员后,再告诉他实情。”

    “是……”

    李商隐及刘英谚、高述等人颔首应下。

    不多时,几人走入牙帐,而牙帐内已经摆上了沙盘。

    此时义宾已经插上汉军旌旗,只因高骈昨夜趁着汉军照顾伤兵时撤军南下,留下了义宾这座空城。

    刘继隆站在沙盘前,用手指着僰道城:“高骈应该撤往僰道了,只是不知道他是否会在僰道继续设伏。”

    “应该不会吧?”刘英谚作揖说道:“我军刚刚被伏,不可能继续中计。”

    “确实如此。”刘继隆颔首肯定,却又补充道:“但若是高骈也这么想,那他肯定会在沿途继续设伏。”

    “由高骈亲自操训的唐军,战力确实不错,即便没有设伏,也能对我军造成不小杀伤。”

    “故此,接下来往僰道的路上,要多多布置塘兵塘骑,尤其是布置塘兵来登高望远,以鸟兽来判断是否有伏兵。”

    “是!”众人作揖应下,刘继隆看向李商隐:

    “义宾没有百姓,我军征募不了民夫,你从后方调来民夫,需要几日?”

    “最少三日。”李商隐不假思索开口,刘继隆闻言颔首:

    “既然如此,四日后大军开拔南下,看看高骈是准备坚守僰道,还是一战而舍三川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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