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 大汉选帝侯
元延四年,
皇帝迫于朝野的压力,最终下令,召定陶王刘欣、中山王刘兴前来长安。
很明显,
他打算在这两个最为亲近的血脉之中,选择一位作为自己的继承人。
收到消息的定陶太王太后傅氏,决定跟随自己的孙儿一同进京。
“他一个十六岁的小儿,岂有做大事的能力?”
“只有我在一旁操持,才能赢得这场胜利!”
傅氏拿着拐杖,那因为年岁侵蚀,而变得弯曲、矮小的身体,不再有年轻时的风采,
但她的神色中,却透出远超年轻时的光彩和力量。
她对美好的未来充满期待,
那触手可及的庞大权力,正隔空滋润着她老迈的躯体。
毕竟,
权力这等“神药”,对任何人来说,都是能够滋养元气的。
刘欣侍奉在祖母的身旁,听着她毫不客气的话语,嘴唇微动,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他只安静的搀扶着祖母坐上车架,然后在攀登自己的王车之时,回头同不远处的母亲丁姬相望——
他的祖母不喜欢他的母亲,
在失去了儿子以后,
这个渴望权势、具有强烈控制欲的女人,更恨不得将刘欣这个孙儿,死死的捏在自己手里。
而丁姬作为刘欣的生母,不论从情感上,还是血脉上,都比傅氏要亲近太多。
所以,
傅氏不可能放任她跟刘欣的接触。
这个孙儿,
只要依赖自己就好了!
即便在即将远行,
运气好的话,很难再回到定陶的当下,
傅氏也不允许丁姬出现在刘欣面前,从自己的身边夺走孙儿。
因此,
刘欣只能见到自己身处宫殿角落,
直到傅氏登上封闭的车架后,才敢探头出来的母亲。
他看了她一会儿,随后便不再回头的上车、离去。
只留下丁姬停留在原地,默默的流泪。
而在中山,
刘兴的车队马上也要启程。
他的母亲冯媛同样过来送他。
刘兴有些不舍的拉着母亲的衣袖,但碍于旁边怀孕的姬妾,到底没有像个婴儿一样痛哭流涕。
但他的妾室卫姬还是指着圆鼓鼓的肚子笑话他:
“中山王和我这个相比,谁大谁小呢?”
刘兴被她揶揄的涨红了脸,于是松开了衣袖,背着手板起脸,说她对自己不恭敬。
卫姬一点也不害怕,只是呵呵的笑着。
冯媛也跟着笑了一会,随后看着那往来的仆人,以及成堆的行李,又不免添上几分愁容。
“不管怎么样,好好的回家就行了。”
当年美丽又富有智慧和胆量的冯婕妤对着自己的儿子说道:
“你的性格老实,既没有通晓文学的智慧,也没有带兵打仗的勇气。”
“能够成为一地藩王,享受安然的富贵,已经是上天垂怜了。”
“没必要对着陷入泥淖中的皇位生出妄念,以至于失去了自己原本拥有的东西。”
刘兴乖乖的应下。
他被母亲提点过一番后,知道自己的机会很小,便不再有多余的心思,去执着于某些东西。
他走过去摸了摸卫姬的肚子,感受着里面孩子的动静,有些遗憾的说:
“这样遥远的路途,怕是无法及时赶回来,见到孩子出生了。”
元帝的子嗣,
都遗传了他单薄的精力。
皇帝生下的大多夭折,还有两个被他亲手抛弃的;
定陶恭王刘康仅生下刘欣一个子嗣;
轮到他这里,
更是年近四十,才同卫姬有了第一个孩子。
刘兴对这个孩子很是期待,即便有可能是个女儿,也一直为之做着筹备,希望其能一生无忧。
结果临盆的日子将近,
他却要远行去长安了。
卫姬安慰自己的丈夫说:
“你要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去了,这个孩子则会在他出生的地方等你!”
刘兴听了,便露出一个憨厚开心的笑容。
随后,
他便登上马车,在一阵颠簸中,朝着长安而去。
阳光灿烂的时候,
两位诸侯王的车架一同进入了长安。
御史大夫孔光领受皇帝命令,过来迎接他们。
他先是见过了定陶王,然后才拜见中山王。
对于前者,孔光认为他是个俊美有文采的少年,举止都很得体,心里有些欣赏。
后者则是有些憨厚,体型有着符合这个年纪的圆润,说话的声音不够洪亮,交谈间也仿佛受不了暑间的热气,不断的渗出汗水,使其形象更加狼狈。
但礼法在前,
孔光还是更加倾向于中山王。
他对自己的弟子说,“中山王固然同定陶王相距颇大,可其年长,禀性老实憨厚,身边的物品用度,看上去都非常简朴。”
“这对眼下的大汉来说,实在是很珍贵的品质。”
承平至此,
大汉朝的上层在许多方面,都显露出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景象。
开国时的艰苦朴素,已经完全消失了痕迹,
只有炫耀财富、比拼权势,才是贵人们流行的玩法。
孔光对此,自然是看不惯的。
他希望之后的天子,能够以身作则,带领着臣子们,恢复大汉前三代的质朴。
“而且中山王的母亲冯氏,是一个聪慧有德行的女子。”
“冯氏的家风,较之其他权贵公侯,也要清正许多。”
“如果中山王做了皇帝,有母亲的教导,又有你这样贤德的臣子辅佐,天下的风气肯定可以得到纠正!”
王莽附和老师的话语,不断的点着头。
但是等他回到家中,面对自己的叔父王根时,却这样告诉对方:
“定陶王刘欣,更加适合做天子!”
刚刚收到傅氏送来的一大堆礼物的王根没有询问王莽缘由,只是笑着点头,“我也这样认为!”
这让做好准备,解释自己为何如此判断的王莽微微一愣。
好在他很快反应过来,微笑着称赞起了王根的智慧。
事后,
他才收敛笑容,在心里想:
王根跟王商相比,还要愚蠢和贪婪!
可惜,
这人眼下却是王氏的掌权者。
去年秋天的时候,
感觉自己好很多了的王商,便重新放纵了起来。
他纳了几名新的美人,以彰显自己的雄风再振。
结果乐极生悲,
秋冬转凉的时候,
精气没有得到恢复,还被大肆散出去的王商,再次病倒了,并且不能再起。
王氏那兄终弟及的大司马大将军职位,就此落到了贪财到只要给够了钱,什么都敢办的王根手中。
“这样的人不一定能够依靠。”
“我要自己想想办法,以免出现问题!”
王莽这样想着,随后提笔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入宫中,呈递给昭仪赵合德——
就像淳于长攀附上皇后赵飞燕一般,
他王莽自然也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在后宫中寻求到新的助力。
而赵合德收到王莽的消息,心中便有了主意。
当皇帝接见完两位诸侯王,过来陪伴赵合德之时,
后者便询问起皇帝,“这两人之中,你更喜欢哪个呢?”
皇帝捏着她的脸调笑着说,“自然是年纪小的。”
刘欣言行举止都很得体,无时无刻都显示着对自己的尊重,对皇权的敬畏。
这让皇帝心里感觉十分舒服。
虽然刘欣是他二弟刘康的儿子,
后者又曾挑战过自己太子的位置,
但那终究是过去的事情了。
如今的刘康已成冢中枯骨,
他的儿子在自己面前,还尤其的恭顺……
皇帝对此,其实是有一种隐晦难言的得意之情的。
至于刘兴,
这个同样凭借母亲的受宠,在当年差点动摇他太子位置的兄弟,
在时光的冲刷之下,却仍保留着一副温和宽怀的模样。
他的智慧没有增长,
他的才能没有发展,
偏偏那一副快乐憨傻的样子,一直没有变过。
皇帝看得出来,
他这些年没有受过什么委屈和烦恼。
这让皇帝觉得有些气恼,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不过,
赵合德可不知道皇帝的想法,
她只是松了口气说,“那就好,我还以为你要选中山王呢!”
皇帝疑惑的问她,“你担心这个干什么?”
这个女人,
连他的亲生子嗣都不关心疼爱,
如今怎么在他选择继承人这件事上,流露出了这般关注?
赵合德便回道,“我知道陛下召见两位诸侯,是为了什么。”
“我和姐姐的以后,也是要指望着这件事的,又如何不关心呢?”
她话语一顿,转而又说道,“我听说宗庙祭祀,向来是由儿子祭祀父亲,没有听说过弟弟祭祀兄长的。”
“即便有几个例子,可弟弟准备的祭品,难道会比子嗣准备的更加用心得体吗?”
“我为陛下考虑,也很喜欢定陶王这个少年郎。”
皇帝听到她的话,沉默了一阵,然后将这个恶毒却美丽的女人拥入怀里。
“你说得对!”
“既然你已经有了倾向,那朕也就不多犹豫了!”
正好,
将刘欣过继为自己的儿子,
从礼法上来说,总归还能算是“父死子继”。
这样一来,
等自己死后,
王氏这支外戚,
赵氏姐妹这对先帝遗孀,
都可以凭此,跟新帝扯上关系。
而传位给刘兴,
则有可能因为世系的转换,从而引发旧有联系的中断,让王氏、赵氏姐妹,都没有个好下场。
这样的话,
他又何必亲手扼杀那两个孩子呢?
皇帝抚摸着怀里美人柔嫩的脸庞,心中情绪翻涌。
他忽然开口问道,“合德,你们姐妹对朕有多少真心呢?”
赵合德当即就说,“当然是全都给了陛下!”
“不然的话,我和姐姐又何必时刻黏着陛下呢?”
得到这样的回答,皇帝满意的笑了笑。
“那就好!”
“只要你们姐妹不辜负朕,朕也绝对不会辜负你们!”
“陛下……”赵合德缠绵的开口,倒在了皇帝身上。
很快,
两人便纠缠在了一起。
只留下旁边窥探的汉元帝刘奭,看得一脸菜色。
“你还要看下去吗?”
打算离开这里,避免眼睛受损的何博招呼他道。
刘奭原本想着,
皇帝总算召见了两位血亲,有了确定继承人的想法,
自己无论如何,也当过来看上两眼——
刘汉的先祖,有一些跑到西海,跟嬴秦玩起了“互相偷家”的游戏,
而西海至今还未能像新夏一样,跟中原鬼国融为一体。
所以,
即便皇帝昭告天下,祭拜宗庙,说自己定下了储君,这消息一时半会,也不会被太祖世宗们得知。
刘奭觉得,
面对这样的情况,自己应当负担起责任,便强打起精神,走出一直自闭的阴宅,请求鬼神带自己来到长安。
结果,
却是亲眼了自己这位多情子嗣“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画面!
“走走走!”
“再看我就把自己的眼睛抠下来!”
生前一向儒雅,风度翩翩的元帝已经被逆子气的失去了理智,被逼出了几分老刘家的姿态。
“要是难受,回去后还可以把脑子也一块拿出来,泡到忘情水里。”
左右死鬼许多地方,是可以拆卸的。
那些为了谋求一个玺印,掌握一方权柄的鬼吏们,就会在工作压力过重之时,选择将自己脑袋摘下来,让同僚们拿去踢蹴鞠,身体则是躺在一边休息。
“这可比处理文书舒服多了!”
在踢球结束之后,这些鬼吏还会如此说道。
而了解到这种事的何博也关心的问过两句:
“这怕是不好吧?”
“脑袋比不上鞠球圆润,踢起来脚感不是很好!”
“我觉得关键的问题不在这方面。”
主管阴阳政务的西门大夫淡淡的回道。
得到鬼神建议的刘奭也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拒绝,“这个倒不至于。”
何博于是“哦”了一声,不再强迫刘奭顺从自己的想法。
他只是把这个死鬼放回了阴间,等到皇帝刘骜亲自为刘欣举行了加冠仪式,向朝臣们明示自己的选择后,便转去了西海那边,视察起了太平道的工作。
……
“开门!”
“我知道你在家里!”
“有本事传道,为什么不敢给我开门!”
秦国的陇南郡,
一处小小的村庄中,
有飞鸟扑拉拉的落下,于无人探知处变换成为一名俊美的君子,然后来到一座简朴的宅院之前,拍打起了大门。
里面的人没有回应,
连主人养的那条黄狗,都没有为他的到来而叫两声。
何博便生气的挥袖道,“好,这都是你逼我的!”
他转身走了两步,离开大门的位置,找到院墙最低矮的那一截,随即开始了翻墙。
当何博骑在墙头,得意洋洋的朝着里面看去的时候,
西海地区的大贤良师,正从容的持着九节杖,坐在院子里吃自己种出来的葡萄。
他很是自然的看了高高在上的何博一眼,又低下头轻轻踹了下企图溜过来偷葡萄吃的黄犬。
“这个东西就算掉地上,也不是你能吃的!”
“怕什么,变成死狗也有我收着!”
跳下墙头的何博大手一挥,豪横的表示黄狗爱吃多少吃多少。
丙午日,
上帝与犬立约:
“凡食物掷于地者,皆为犬有。”
“当然。”
“乱吃脏东西还是得挨大嘴巴子!”
“那猫呢?”
太平道西秦分道的大贤良师看了眼正趴在房顶上晒太阳的狸奴,又询问上帝,希望祂不要厚此薄彼。
于是上帝又同猫立约:
“猫猫可以骑在狗身上!”
大贤良师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晒太阳的小猫也有所感应咪了一声,在房顶上翻了个身,晒起了另一面的毛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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