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发兵东冶
天地良心,孙策是真没想到,刘备派来一个使者,会从“王朗已经退到福建去了,他当初以王朗与反贼严白虎余孽勾结攻击王朗的借口,已经不存在了,应该见好就收,再打就是你不义了”这个角度,把他筹备中的渡海作战的法理依据给抹了。
当然,如今这种乱世,诸侯们倒也不是都在乎是否“不义”,说到底,义不义还是要看拳头大小的。
如果是王朗这种迂腐废物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上,谴责孙策不义,孙策根本半点都不会鸟对方,只会笑呵呵把对方杀了。
因为王朗的拳头不够硬,刀把子不够硬,他还没资格到谈义的那个阶段。
正所谓文无武不立,武无文不久。
立都没立住,久不久跟你有关系吗?
文从来都不是解决杀伐创业的问题的,文解决的是杀完人后把这个杀人的道理给圆回来、建立统治合法性、让被统治者心服口服受你统治的问题。
连曹操看到陈琳的檄文时,都不会说陈琳的文没用,只是说“自古文事佳者,需以武略济之。陈琳文事虽佳,奈袁绍武略不济,不足虑也”。
可是孙策现在面对的情况不同,
因为刘备连拳头都比他硬,这种情况下再给刘备占住大义名分,情况就极为不妙了。
或许几个月之内不会发作遭报应,但孙策也不想一直提心吊胆过日子。
于是他反复几次给张昭使眼色,让张昭赶紧拿出一套法理依据来,把步骘这家伙驳倒。
张昭其实也很无奈,因为他也觉得步骘说的有道理。或许这是诸葛瑾教给他的台词,但确实扎实。
最终,张昭在拖延、思索了许久后,不得不仓促开口:
“步中郎,车骑将军的意思,确实有点道理,讨逆将军会认真考虑的。
但眼下王朗并未服罪,他宁可逃到闽中也要坚持抗拒王师,可见其心中不服。讨逆将军除恶务尽,也是为了正天下之视听。
他勾结严白虎余孽之罪,是朝廷明诏斥责过的,他如若心中有朝廷,就该乖乖入朝请罪,由朝中公卿当面集议对他的处置意见,不知步中郎以为然否?讨逆将军虽然作风略显粗暴,但也是一心为公、嫉恶如仇所致,并无私心。”
步骘闻言,一点也不退让,当即反驳:“朝廷的旨意,是让讨逆将军先诛严白虎等山越反贼余孽,现在山越反贼余孽诛干净了么?事有轻重缓急,连这都不知道么?”
张昭:“讨逆将军也想先诛剩余的反贼余孽,但这些山越贼寇遁入大山,便难以寻觅踪迹,虽近而难剿。不是我们不想剿,是找不到。
王朗虽远,要渡海击之,却能明知其行踪。讨逆将军这也是由易而难、循序渐进,并非舍近求远。”
张昭毕竟是江东第一谋士,这点场面话还是圆得回来的,哪怕是逆风局,他还是竭尽所能帮孙策圆谎,勉强把面子维持住了。
孙策听到这儿,总算心里舒坦了些,暗忖下次如果这步骘还来搅局,自己就托病不见,让张昭带一群谋士去应付便是!
步骘见张昭在抢占大义名分方面,基本功极为扎实,也知道今日讨不到太多好处了,只能是见好就收,换了个角度辩驳道:
“既如此,你们非要纠结王府君是否认罪,那我也受了车骑将军之命,要去东冶巡视,劝他主动向朝廷上表认罪。
也希望讨逆将军能暂时忍耐,为我和平解决此事留出时间!一旦王府君表章得到朝廷认可、赦免,你们还坚持进攻,那便是目无朝廷!
而且,之前我所说的种种理由,车骑将军也会奏明朝廷,让朝中公卿知道你们的作为!车骑将军此番让我送来的质询书函,也请讨逆将军正式答复,告辞!”
孙策闻言,下意识又给张昭一个眼神,希望张昭继续反驳。但张昭却对孙策暗暗摇头,示意这个话题还是就此打住比较好,孙策才没有坚持。
等步骘走了,孙策才叹息着出言抱怨。而张昭也出言劝道:
“将军,此事终究是我们不占理,若非曹操忌惮刘备、包庇我军,我能将步骘的责难解释推脱到这一步,已经不易了。
还是见好就收吧。将来刘备腾出手来,肯定会找机会翻今日之事的旧账,将军可要有所准备。”
孙策冷哼一声:“我还能如何准备?你当我不想速战速决?这不是带领大军远渡千里,必须妥善筹划么。对了,派人去把公瑾找来!也不知这几日海船准备得如何了。”
从吴县启航去东冶,海上直线距离就有一千三百里。
哪怕从刚占领的、宁绍平原上的句章县(宁波港)启航,也有刚好一千里水路,说是千里远征绝对不为过的。
至于再往南的临海县(台州),根本就没有合格的港口基础设施,而且从句章去临海也得走海路,临海也没有军粮供给,孙策的部队南侵的军粮起运地,最南不可能超过句章了。
千里远征,中间都是莽莽群山无人区,必须渡海。孙策以前没有打海战的准备,要筹集足够的船,花上几个月都是很正常的。
所以自从九月份打下山阴、月底打下句章、十月打下临海后,孙策准备了一个多月,依然没法执行下一步计划。
孙策和张昭抱怨了一会儿,很快周瑜也被人找来了,孙策就随口问起筹备情况。
周瑜立刻汇报道:“如今我军已筹集够了可以运载五六千人的战船,还可以随船运载够五千人吃三个月的军粮,沿岸航行千里作战。”
孙策一阵烦躁,随口问道:“五六千人,怕是没有把握攻坚灭掉王朗,而且千里远征,后援补给,容不得闪失。若强行运载八千人,能维持多久?”
周瑜表情也很为难:“如若强行运送八千人,只能大量挤占运粮的舱位载重了,可能只够八千人吃一个月。”
孙策长叹一声:“还得继续征发海船!让那些现造的船也加紧施工!我们必须趁着冬季严寒和正月里的时间,打到东冶。
闽中之地炎热多瘴气,一旦入夏情况就麻烦了,士卒们可能会水土不服的。”
周瑜也不想这样,但这个问题上他没法哄着孙策,必须尊重事实:
“造船需要的时间就是那么久,再是加急,也要腊月中才能启航出征了,而且造出来的船也只能用于运兵,绝对是不堪一战的。大军抵达东冶,至少是来年正月上旬了。”
孙策烦闷地一挥手:“那就全凭公瑾操持了!”
……
步骘这边,弄到了孙策对刘备质询的正式回文,也算是拿住了孙策和张昭一个小把柄,把对方挤兑在了一个尴尬的位置上。
当然,这种把柄现在还没到发作的时候,将来刘备想动手时,这些都是给孙策提前埋的雷。
步骘完成了这一站的主要任务,也就准备继续往南赶。他在吴县又住了一天,便回到华亭,准备出海。
另一边,自从四天前跟步骘告别后,陆议也没闲着。他言而有信地次日一早便从华亭老家出发,骑马六十里来到吴县,拜会姑父顾雍。
陆议这是特地跟步骘错开时间的,以尽量降低外人的联想。步骘前一天晚上大张旗鼓就来了,陆议则次日下午才低调姗姗来迟。
以顾家和陆家世代联姻的交情,也绝没有人会怀疑他为什么要来探望姑父姑母。
到了顾府后,陆议也不着急,先按照正常礼数,跟顾雍聊了很久。
顾雍今年也才三十二岁,但他都已经是当外祖父的人了——他妻子陆氏比他还小两岁,但十五岁就生下了长女,然后他们的女儿又是十五岁生子,不得不感慨他们家在开枝散叶方面实在是发指。
顾雍此人不苟言笑,对内侄无非是说些劝勉的场面话,让陆议不要忘了读书修身。然后又让儿子顾邵出来,板着脸让他好好学习表哥,一副拿“别人家的孩子”当榜样的架子。
顾邵摊上这么个爹也是倒了血霉,除了唯唯诺诺表示受教,完全没法反抗。
而陆议就趁着姑父教训表弟的机会,赶忙表示自己有话要找姑母聊。
顾雍让他自便,陆议就闪到后宅,见到了姑母。
姑侄相见,陆议先铺垫了一下家族受到车骑将军、刘扬州之重视招揽,但也没把话说透,只说自己愿意为族人奔个前程,但族中在吴地的家业也不好舍弃,所以希望借故分家。
陆氏听后,只是觉得似乎对侄儿名声不太好,担忧道:“若是闹出重立家主、分家析产的风声,将来不会影响你们仕途么?”
陆议:“侄儿自有计较,此计也是得到了车骑将军密使首肯的,车骑将军当知我家苦衷。”
陆氏不懂谋略,但她知道这个侄儿读过四年兵法,也就没有再坚持,就这么说定了。
临走时分,陆氏只是最后追问了一句:“此事自当隐秘行之,但若是你姑父问起,可能让他知晓其中内情?你姑父素来正道直行,若不让他知道内情,他以为我们陆家闹出有违孝悌的丑事,不知会如何痛愤,反而不美。”
陆议想了想也是,姑父顾雍是个连酒都不喝的刻板之人,但是大是大非方面,还是很有拿捏的。
这种事情与其瞒着他,不如把话说开了。以顾雍不苟言笑的脾气,是绝对不用担心外泄的。
说不定还能帮陆氏保守秘密、互相监督。
陆议便谢过姑母,陆氏也立刻把还在外面训儿子的丈夫喊到后宅,直接挑明了陆家投效车骑将军之意。
顾雍闻言,果然微微一惊,但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来。
稍微定了定神后,顾雍只是平静说道:“各家自有决断,你们陆家的事,何必说与我知。这等大事,若是不秘,必失其身!”
陆议连忙把前因后果和具体计策说了,顾雍听完,确认陆家不是临时起意,沉默良久,终于点了点头:
“孙氏本非长久之主,不过是仗着兵威,临时僭窃吴会。你能有心投效朝廷戡乱,这是好事。族中事务不必挂念,有我在,绩弟与诸侄必能遮掩。”
陆议终于松了口气,姑父开了这个口,他就知道留在吴郡的族人彻底稳了。如此陆家两边都有退路,哪怕刘备一年半载内打不过来,也不怕夜长梦多。
以顾雍的能量,要掩护几个人还是很容易的。
……
此后两三日内,一切果然按照陆议的计划实施了下去。
吴郡陆氏内部,好巧不巧便爆发了一场陆氏对弟、侄掌管家事权力的质疑,然后陆议便不得不交出了权力,让叔父陆绩管家。
陆议因此不忿,还干出了一些“利用放权前最后的机会,转移家产、隐匿家丁”的把戏,想让自己多分润一些实际好处。
其他有点亲故的大族,看了陆家这幅样子,也是暗暗摇头。心说陆家上一代的族人凋零早亡,年轻一代青黄不接,果然闹出事来,陆家将来怕是难有大作为了。
陆议趁机把族中懂水文、跑过海的,以及负责水路远途行商的宾客、家丁,全部聚集了起来,
又稍微找了几条不适合出远海的普通小船,然后就趁机转移了——陆议倒是也想找海船,无奈陆家好几条海船都被孙策征用了,陆家对外已经上报说族中再也拿不出海船了。所以这次还是别拿海船出来,以免走漏消息惹来怀疑,刺激到孙策。
步骘出使完孙策、启程离开后次日,陆议也带着人远航,宣称是行商。实则经过两天的航行,勉强来到甬东嵊泗列岛那个海盗岛,跟步骘会师。
“贤弟肯来,属实高义,将来车骑将军一定不会亏待贤弟的。还请上船吧,你们那些小船,留在此地即可,不适合远航。”
步骘直接邀请陆议的人上他的船。
而陆议在看到步骘的海船时,也是大惊失色,他从来没想过海船还能这么造:“这是什么船?为何看上去如此……流畅?一看便是乘风破浪的好船!”
步骘看到对方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也是得意不已,与有荣焉地说:“这可是诸侯兄弟切磋巧思所成,非比寻常!怎么样,有如此好船,可有信心将来在海上拦截孙策的运粮船队了?”
“这还得实际行船摸索数日才能确定,但诸葛之名,果然非凡,”陆议倒也不敢托大,措辞很谨慎,但佩服之情已溢于言表。
说着说着,他忽然又想起一个事儿,便继续请求:“对了,步兄,我此番前来,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步骘:“但说无妨。”
陆议:“我们陆家此番能金蝉脱壳,还多亏了姑父元叹公代为遮掩。我不在时,族中多赖其庇护。将来车骑将军若能成功戡乱,击走孙贼,不知可否为元叹公也谋取应得之职。”
步骘:“这有何难?我虽未得主公明令,但也曾听主公说起过吴中群贤,以元叹公为首。有元叹公这样的德高望重之士来投,便是为一郡太守亦无不可。”
陆议:“多谢,如此我也对家族有个交代了。为免夜长梦多,咱还是尽快启航、前往东冶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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