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入地狱的灵魂不存在什么被救赎的可能性。”艾维欣赏着毁灭魔典中的新书页，那张由拉斐尔负债者灵魂组成的乐谱，“至少不会从我这里获得。”

    “可……他们只是受到了拉斐尔的蒙骗……”影心有些忧心地晃了晃脑袋，“当然，我不是在说他们都是无辜的，可你不能否认，他们中肯定存在无辜者，说不定数量还不小……”

    “和魔鬼达成交易之人不存在什么无辜。”艾维合上毁灭魔典，为其中的灵魂盖棺定论，“他们遭受的腐化堕落会在灵魂中留下腐化的污点，每个魔鬼都有能力分辨这些腐化污点来自于地狱的哪位领主。”

    “阶级分明的魔鬼们存在着一条统御之链，从最低级的劣魔开始，一路向上直达九狱之主。”艾维稍显疲乏地咳嗽了一声，他的身体依旧精力充沛，灵魂和精神却觉得萎靡，爱努的大乐章并非什么人都能擅自奏响的。

    艾维从袖子里甩出一颗玻璃球，当它在地面弹跳破碎之后，身形高大的血甲魔尤格便站在了毁坏殆尽的门厅休息室里。

    “更详细的部分就让尤格来给你解释吧。”艾维用魔法拽过一张被劈成两半的沙发，挥手将它复原，然后拉着影心坐了上去，“毕竟他才是个正统的魔鬼。我需要稍微休息一下。”

    “你应该已经感觉到了，指挥官。拉斐尔已死，从现在开始，你将为我效命整整一百年。”艾维对略感茫然的尤格下令，“你的第一个任务，是给这位女士解释一下，那些堕入地狱者灵魂的去向。”

    “拉斐尔和我的契约的确已经被破弃了……我会遵从您的指示，毁灭领主。”魁梧的血甲魔单膝跪地，顺从地向艾维表示效忠，事实上早在与艾维重逢之时，这名血战魔鬼军团的高手就已经打算为他效忠了。

    尤格还从没见过哪个凡人敢于深入地狱，在一名魔鬼的老巢里向他发起挑战。

    “艾维！”邪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拉斐尔吸收灵魂引起的震动向她发起了警示，因此她赶忙放下一切，向大门这里赶来，只不过还是慢了一步。

    更多的脚步声沿着希望之邸的走廊响起，完成了各自任务的冒险者们再次集结。

    “拉斐尔已经死了？”卡菈克看着门厅里的一片狼藉，以及单膝跪在艾维面前的血甲魔，“还真是超乎意料的轻松。真不敢相信我们这是在阿弗纳斯冒险，我都快觉得自己是回家探亲的了。”

    “柯雷拉！哦，不……看吧，你还是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你不该成为魔鬼的帮凶……就算是在地狱之中，希望也总是存在……”跟着冒险者们进入门厅的女矮人希望抱起了柯雷拉·心火的尸体，即使被拉斐尔砍成三段，希望还是能认出自己的姐妹。

    她哀泣着摇了摇头，随后起身高声向冒险者们示警：“我们必须赶快离开！拉斐尔的堡垒，也就是希望之邸，是一座飞行在冥河上空的城堡。它能够浮在空中，全赖拉斐尔锁在这里的灵魂提供动力。现在这些灵魂全部都消失了，这座飞行堡垒的动力会变得越来越弱，最终会像一块真正的石头那样坠进冥河深处。如果不能在那之前离开，我们就全完啦！”

    “冥河之水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只是沾上一点，也能把人变成弱智，更别说跳进去洗个澡了。”盖尔立刻向一众没什么文化的冒险者普及起地狱知识，“玛门的传送门还在，我们应该赶快返回博德之门。”

    “咳。”艾维轻咳一声吸引了大伙的注意力，“别担心，拉斐尔这么多年收集的灵魂都在我这里，虽然确实有一些被他彻底消化了，但总数仍在八千左右。况且我的法力也足够维持这座飞天堡垒在短时间内不会坠落了。我们有充足的时间来搜刮希望之邸里的一切东西。”

    “你得到了八千条灵魂？”对魔鬼很有了解的威尔瞠目结舌地问，“三圣在上！这可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亵渎之举！仅仅是使用魔鬼制造的灵魂硬币，就有可能让一个人完全偏向邪恶阵营，要是用得更多，说不定会直接变成魔鬼！八千条灵魂！我简直不敢去想那后果！更别说这里就是阿弗纳斯！”

    “你是说艾维会变成……”影心担忧地看向艾维。

    艾维抬起一只手阻止了队友的争论：“指挥官尤格正要替我解释这件事呢，先听他说完吧。你可以继续了，尤格。”

    “如果一条灵魂进入地狱，那就意味着他生前必然遭受了魔鬼的腐化，并在灵魂中产生了堕落的污点。”血甲魔从艾维面前起身，向艾维的队友解释着他的谋划，“这种堕落的污点会将灵魂带到冥河的起点，也就是被称为绝望之架的小小岩洲。那里总是浸满鲜血，为魔鬼大公们效力的倒钩魔会驾驶小船来到绝望之架，通过这些灵魂身上的污点，判断他们属于哪一名魔鬼大公。”

    “魔鬼大公们出面亲自腐化凡人终究是一件不寻常的事，因此这种事情往往由他们手下的其他魔鬼，或者依靠凡间的魔鬼教会完成。借由魔鬼间的统御之链，一条由下级魔鬼引诱堕落的灵魂，会沿着链条向自己的各个上司依次缴纳税款，直至魔鬼大公。不过就算是魔鬼大公，也必须将一定的灵魂上交给九狱之主阿斯蒙蒂斯。”血甲魔总结道，“这是太初之契定下的规则，就算是众神也必须遵守。每个灵魂在进入地狱之后，就已经是属于魔鬼大公了。因此将它们带离地狱，将会被魔鬼们视为抢夺资产。”

    “可拉斐尔已经死了，而且是彻彻底底化为一滩灰烬。”影心带着些许讶异问道，“难道那些曾属于他的灵魂不应该算是无主之物吗？”

    “拉斐尔在捕获这些灵魂的时候，绝对已经向他的上司——扎瑞尔或者梅菲斯特，缴纳了足够的税款。现在他死了，那么这些灵魂就确实成为了无主之物。”血甲魔尤格肯定了影心的判断，“进入地狱的无主之魂非常稀少，每个都会引起规模庞大的争吵。因为这些无主之魂对每个魔鬼来说，都像是一块从天上掉下来的金子，而且没有任何大魔鬼的名字刻在上面。协商会引发谈判，谈判会引发争吵，争吵会引发战斗。只有在决定无主之魂所属的战斗中获胜的魔鬼，才走资格得到它的处置权。”

    “但那只是少数无主之魂偶然进入地狱时会发生的事情。八千条无主之魂，足够引起一场魔鬼大公间的战争了。”尤格把视线投向门厅破损的墙壁，一个巨大的缺口将阿弗纳斯那恍若烈焰燃烧一般的红色群山展现在众人面前，“所有知道此事，或者有可能知道此事的魔鬼大公肯定已经开始筹备一场战争了。扎瑞尔，玛门，梅菲斯特，绝对少不了他们三个。”

    “你没有说到重点，尤格。”影心不悦地皱起了眉头，“既然是无主之魂，那为什么艾维不能将它们带走？”

    “‘无主’只是对于魔鬼而言的，它们只是不属于某个特定的魔鬼，但却依旧属于地狱。”尤格目光灼灼地看向艾维，脸上狂热的神情根本难以掩饰，“任何使用或者救赎这些灵魂的行为，都足以让地狱将一个凡人转化成魔鬼了。我非常乐意为这样的大魔鬼效劳！说不定您能从某位魔鬼大公手中篡夺一层地狱的统治权。”

    堕入地狱的灵魂归属于地狱，这是由九狱之主阿斯蒙蒂斯在建立九狱时与秩序诸神定下的契约。原本属于秩序众神一员的阿斯蒙蒂斯在与混乱邪恶的恶魔作战时沾染了太多污邪之血，以至于本人的阵营发生了偏转。在与秩序众神相看两厌的情况下，便用一份太初之契宣告分家。九狱的魔鬼从此承担了独自对抗深渊恶魔的职责，但这份契约同样也规定魔鬼可以通过引诱灵魂堕落来增强地狱的力量。

    因此就算是众神，也不能在不付出任何代价的情况下，拯救堕入地狱的灵魂。

    被扎瑞尔用契约和阴谋扯入地狱的艾尔托瑞尔，在契约条款执行完毕前返回了主物质位面，否则就算是正义三圣的四尊大神联手攻入地狱，也别想把那座埃尔图迦德的圣城给扯回去。

    “您觉得第六层玛尔博吉如何？”血甲魔给出了自己的军事建议，“许多年前的那场地狱清算之后，玛尔博吉的领主变成了一只反复无常的夜鬼婆，只不过她太过狂妄，竟然想着像九狱之主那样登神。她失败自爆之后，玛尔博吉被九狱之主的女儿，欲魔女王格莱希雅占据了。她在九狱中根基浅薄，原本不过是玛门的妻子，又曾因为试图谋反而被自己的父亲冷落，是九狱中相对容易解决的领主。”

    “或者第五层斯泰吉亚？”任何魔鬼都考虑过如何攫取更多的权力，这不仅仅是政治追求，更属于他们的本性，对九狱政治指手画脚显然不是一直效力于血战军团的血甲魔该做的事，只不过他现在属于艾维的私人武装力量，所以自然没什么顾忌，“现任大公莱维图斯和前任大公格殷永在那片冰封大地上进行着无止休的战争，直到完全摧毁任何一方为止，都绝对不会停歇。一个和平的地狱只会滋生反叛的阴谋，九狱之主稳固自己权力的谋划同样对其他人来说意味着机会！尤其是像您这样力量与智慧兼具的人来说！如果您打算堕落为魔鬼，我相信毁灭领主的大名，要不了多久就能传遍多元宇宙的众多位面！”

    尤格将自己的军事建议汇报完毕后，冒险者们都集体看向艾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艾维真的答应这个建议，成为另一个盘踞地狱的大魔鬼。

    从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来看，所有冒险者都觉得艾维作为魔鬼肯定比拉斐尔什么的可怕太多了。就算是其他魔鬼大公，他也未尝没有掰掰腕子的机会。

    “谢谢你的建议，尤格。但我对自己现在的身体还挺满意的。”艾维缓缓摇了摇头，“你说的没错，任何使用或者救赎这些无主之魂，都有可能导致我直接被九狱的力量变成魔鬼，而且有他们的牵绊，我的传送法术也不可能轻易展开。不过你还说漏了一点，尤格。那些往来于冥河上，为大公们捕获灵魂的倒钩魔，最害怕的事情是什么？”

    “倒钩魔最害怕的事情？”血甲魔犹豫了一下，不太确定地问道，“您指的是灵魂落入冥河？被洗去全部的人格或者记忆？那样无疑会大大降低灵魂的价值……可我想不出您这样做的理由——如果一个灵魂没了价值，那保存它还有什么意义呢？不过是一张随处可见的白纸，除了用来擦屁股之外，我根本想不到它们的用途。”

    “堕入地狱的灵魂属于魔鬼或者是属于地狱，本身可以算作是一回事。因为这些灵魂最终的用途都是增强魔鬼，然后对抗血战中的恶魔。”艾维低声笑了笑，略显得意地讲起了自己最大的谋划，“只不过具体的魔鬼和地狱本身对灵魂的利用采取了不同的方式。魔鬼会选择用灵魂强化自身，而地狱则会利用这些灵魂在冥河边缘诞生新的魔鬼。用来强化魔鬼和诞生魔鬼的力量显然是统一的，就是这些灵魂的人格和记忆，或者更准确一点，是他们曾经的存在。”

    “在拉斐尔归来之前，我就向那些被困在魂柱中的灵魂提供了一项协议，他们帮助我解决拉斐尔，而我在一切结束后赋予他们新生和在我庇护下的自由，不过前提是，要在冥河中完全洗去记忆和人格。”希望之邸伴随着艾维的话音产生了一阵轻微的震动，从门厅的裂口向外看去，阿弗纳斯远方的群山已经难见山顶，倒是原本在希望之邸下方的冥河清晰可见。在之前的对话过程中，艾维已经使用魔法托着希望之邸平稳落地，就在冥河之畔。

    “让一群空白的灵魂复活？我甚至都怀疑他们有没有生活自理的能力……”盖尔挠了挠头，完全不明白艾维是出于什么动机才向作为魔鬼资产的灵魂们提出那样的协议。

    “不是复活，盖尔。是新生。”艾维从拉斐尔的沙发上起身，轻轻挥手，希望之邸的大门立时洞开，油腻而散发着恶臭的漆黑河水立刻展现在众人面前。

    艾维从毁灭魔典上撕下由八千多条灵魂共同谱写的乐章，毫无留恋地将其丢进了浑浊的冥河之水中。

    看着大量宛如油污折射阳光那样产生的色彩从灵魂乐章中析出，艾维轻声向托瑞尔宣告自己的打算：“我要把那些空白的灵魂与构造体的智能核心结合在一起，创造一个全新的，有灵魂的构装智慧种族——智械。他们会成为晨星城的第二批居民，向这个世界宣告自己的存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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