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寒南被送入幽然居之后，谷墨语勉强拖着自己的步伐，往那儿跟去。

只见幽静的竹林中，好多仆人正忙碌着，端热水的，提药箱的，送棉布的，烧火盆的，领大夫的，丢血衣的，各尽其职。

谷墨语还是一个人悠悠地伫立在竹林前，她发现，对于现在的战寒南而言，自己根本无法帮上忙，他都受了那么重的伤，不懂日常之事的她，却只能傻傻的站在一旁胡思乱想着。

‘死’是什么？谷墨语从来没有仔细思索过这个问题。

她的生命里，几乎不见任何的悲欢离合，就算是有，在她的心里，似乎也不曾留下任何凿痕。

而她所习的武功，重在自保，就算是伤人，也不至于见红溅血。直到她看到战寒南浑身浴血地归来，几乎危在旦夕，生死无常之事，才在她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到底－－－‘死’是什么？

她想起了战寒南方才苍白的神色，虚弱的神情，想起他那冰凉可比寒雪的掌温。死亡，是不是意味着神智的遣散，魂魄的游离，是不是就意味着逐渐的拭去了这个人的体温，失去了他的笑语陪伴，然后再也听不到他的心跳？

可－－－那些生命迹象，之前明明还强烈的存在过啊！战寒南甚至比山林里的豹子更有掠夺的意志，更富有侵略的能力，他怎么能就这样步向终点？

谷墨语哆嗦着，她想起战寒南之前还拥着她，吃她胭脂的感觉，如果这一切变得冰冷，变得空虚，那么她该怎么办才好－－－

一种不知何去何从的茫然，窃据了她的心思。

谷墨语忧伤地甩甩头，不，她根本无法想象那一天的到来！

－－－

拦腰刀是十大酷刑刀之一，杀伤力十分惊人，足以将活生生的人切分了上下身。

幸而当时分神的战寒南，反应还算迅速，肩膀的伤只是见骨，要是在迟疑一会儿，只怕是骨碎肉离，整个人是会被人剖成两半儿的。

京城里最好的大夫过府来看过诊后，用了药性极烈，效果极强的伤药给战寒南敷上，折腾了好半晌，才将不易固定的肩胛骨给架上了。

他开了密密麻麻一张药单，叮嘱要好好修养，不得操劳，严防高烧之后，便离开了。

史贤轻巧的溜了进来，“嘿，战寒南！”

“是你！”他不悦的眯起了青眸。“你应该很清楚，我想见到的人不是你吧？”他要的是软玉温香，他要的是谷墨语。

“我知道啊。”史贤嬉皮笑脸的说道。

在这幽然居里，有个男人虽然伤重，却还是频频往门口望着，而幽然居外，纤柔美人儿却在门口前踌躇着，一副想进屋，又不敢进屋来到模样。

什么叫‘相思’？见了此情此景，他很难不明白。

“知道的话，那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战寒南嫌烦的瞄了他一眼，“快滚到一边去。”

“真是抱歉啊。”史贤哈哈赔笑，眼神中却有抹凌厉的色彩。“在我了解事情经过之前，我恐怕不会轻易离去。”

“事情经过？”他想当大内密探吗？那么认真穷究事理做什么？战寒南不耐烦地说道：“就是两个来自西域的脚夫，拿着拦腰刀伤了我而已。”

反正伤都伤了，只能说他们捡到了好狗运，正好在那个当口捡到了伤他的契机而已。

战寒南嗜玩生死游戏，也有着愿赌服输的大方气概，输了也就认了，他可不想有失风度的跺脚叫嚣，徒惹笑话。

“那两个家伙正是战忠华买来的西域杀手，很有护主义气的。”史贤眉眼弯弯，道出他们的下场。“在本公子还没押回他们练习夺命镖前，他们已经服毒自尽了。”

“很好，那不关我的事。”战寒南想耸耸肩，肩伤却让他无法自如，但那无损于他的潇洒不羁，他的神色依然狂放得可以。

“我只想知道，你这是怎么回事？”史贤摇摇头。虽然贪玩，可在他的个性中亦有非常坚决执拗的一面。“以前你爱怎么玩弄生命，那都没关系，因为你心无旁骛，可是，现在你明显的心不在焉。”

“哦。”他这就心不在焉的应了他一声。

史贤不以为意。“今天的事本是可以避免的，但那却逃不过，可见你的心已经不在自己的身上了。”他眸光精烁的望着好友，可不想这一号精彩人物就此完蛋。“如果你只为了破坏咒术而情诱谷墨语姑娘的话，那已经够了。”

“够不够，轮得到你插嘴吗？”战寒南冷笑。

他这人是愈怒心愈邪。他可以在眨眼间翻脸不认人－－－如果那个不识相的家伙妄图越界，左右他的事儿的话。

“你该让她离开了。”史贤不为所动的继续说完，“她是个美人儿，不也是个棋子吗？当初将她请来的目的，不正是要利用？该是逐出她，重挫战忠华的时候了。”

“我不需要你来指点我任何事。”战寒南嫌烦地低吼着。“出去，你少在这里碍眼！”对于谷墨语的千般感觉，他可不想对着史贤做任何说明。

史贤望着他的神色，暗叹他竟有如此暴怒的时候。

一直以来，战寒南都是玩世不恭的，他从不轻易言怒，总是抿唇邪笑着，愈怒笑愈深，简直就是头里外不一点笑面虎，此时，他怒极而哮，是否该说是他真情流露？

若是如此，那么谷墨语对战寒南的重要性，恐怕远比任何人所想的更重要。

史贤忽而哈哈一笑，甚觉有趣，战寒南该不会是真的被谷墨语给吸引住了吧？那岂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既然不受欢迎，那我就出去了。”有趣，有趣！史贤边点头边含笑，边负手而行。

“把墨语叫进来！”

史贤始终不答，直到出了门口之际，才说道：“你遇袭的消息，被圣上知道了，你那位蹲龙椅的知心之交，此时正派了心腹刘公公前来密访。”

“打发他走。”此刻，谁都没有袅袅婷婷的谷墨语来得讨喜。

“刘公公好打发，但蹲龙椅的那家伙可是很难敷衍的。”史贤好为难的模样，“谷墨语姑娘想进来见你，恐怕得排一下队，毕竟她没什么背景，又人微言轻，不是吗？”他火速的拉开门，逃了出去。

刚刚合上的门板，正好拦截住了一只价值不菲的玉雕花瓶，显示战寒南真的大大震怒了！

他扬了扬手，对枯等到老太监咋呼道：“刘公公，亲爱的南爷现在可有时间见你了，快点儿进去吧！”

－－－

由于战寒南受袭的场所就在市集的附近，再加上谢总管等一行人的大呼小叫，这消息简直流通得比什么都快。

来探消息的，恳请见一面的，哭哭啼啼送着家传药方来到人马，络绎不绝。

以战寒南我行我素的性子，只要嫌烦，绝对是一律谢绝，但史贤却抢先做主，无聊的想整这对相思男女，便故意将许多访客往幽然居里送。

谷墨语在屋外傻傻的等着。人多的时候，避生的她就躲入了竹林，微鸣着寂寥的萧音。

直到夜深人静，月牙儿都嵌上了天，幽然居才终于得到了宁静。

一整个下午皇亲贵胄的走访，让谷墨语多少明白她是微渺的，不起眼的，她几乎是怯生生的推门而入。

“墨语，过来。”战寒南虽然受伤，可还是能够分毫不差的辨别她的脚步声。“为什么现在才出现？”他薄责的问道。

一种想哭的委屈情绪，盘住了谷墨语的心。

她原是想在大夫一诊治完，就立即进幽然居的，可是战寒南的那个朋友，带了一大群又一大群的人往这儿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来头好像都很大的样子。

一些标致的女子很是矜贵，穿着华丽的锦衣，点着战寒南爱吃的殷红胭脂，摇着绣帕，娉娉婷婷的来了。听着她们在幽然居里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谷墨语不敢也不想往他们面前贸然出现，于是只有怯怯的等在竹林里，直到现在。

“搞什么鬼？把好好的一个幽然居弄得一点都不宁静了！”他咒着，心知史贤就是晓得他伤势虽不乐观，但一时半刻也死不了，所以才故意这么做的。

“为什么你要到幽然居来养伤？”到她住的跨院来，是有什么用意的吗？

战寒南虚弱的轻笑：“墨语，幽然居本来就是我的卧寝之处。”

“你的－－－卧寝之处？”谷墨语一傻。他是说－－－他把房间让给她住了？

“是啊，你每天睡的是我的床榻，坐的是我的椅子，你在我的房间里过了好一段日子了，简直连人带心都快变成我的脸，你却都不知道，对吧？”战寒南语气暧昧的逗弄着她。

谷墨语双颊嫣红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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