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纹在渡劫盘第七空缺处跳动，如同沉睡的脉搏被强行唤醒。陆渊右肩的布条绷得发烫，第八道凹点轮廓愈发清晰，与轮盘残缺隐隐共鸣。他没动，不是不能动，而是体内有东西先动了。

脊椎深处，法则如沸水翻腾。一股不属于他的意志骤然炸开，撕裂识海平静。陆渊瞳孔一缩，左眼银河纹路猛地灼烧，仿佛有巨兽在骨髓里睁眼。

下一瞬，一道黑影自他背后撕裂虚空而出。

那是一头虚实难辨的巨兽，头生独角，口裂至耳，四肢如铁铸，周身缠绕着破碎的天道锁链。它没有眼神，却直直锁定了君临天手中那枚噬灵尊残核。

“饕餮？”

陆渊只来得及吐出这两个字，那化身已扑出。

君临天掌心残核尚未触及渡劫盘，饕餮巨口一张，竟将空间咬出一道漆黑裂口，直接吞下其整条手臂！血雾炸开，黑气四溅，残核脱手飞出，却被渡劫盘第七空缺悄然吸住，一缕微不可察的星芒流转其上。

陆渊浑身一震，五感瞬间错乱。无数画面冲入识海——历代持剑者被化身反噬，神魂撕裂，血肉化泥；有人化为巨兽啃食山河，有人被自身法则吞噬，只剩一具空壳跪在废墟中嘶吼。

他咬牙，血色布条缠上手臂，“逆命”烙印滚烫如烙铁，初代剑意轰然压下，强行将那股暴虐意志镇在脊椎深处。

“原来如此。”他喘息着，声音沙哑，“不是我掌控你，是你借我之身，行悖逆之事。”

道痕观法运转，他反向追溯化身本质。那饕餮并非外物，而是他每一次违背天道规则所积攒的“违律之念”凝成的具象。它不听号令，只凭本能追逐最纯粹的“悖逆之源”——君临天手中的噬灵尊残核，正是天道崩坏的开端。

“好一个因果闭环。”陆渊冷笑，“我越破天道，天道越裂，裂得越狠，你这化身就越强。”

话音未落，天边骤然一暗。

云层如墨泼开，一道身影踏空而来。白衣胜雪，袍角绣着葬仙图腾，每一步落下，虚空便浮现出历代飞升者陨落的壁画虚影。他未持兵刃，却让整片天地屏息。

天机阁主。

“陆渊。”他开口，声如古钟，震得渡劫盘嗡鸣，“你可知道，你方才刺入脊椎的，不是钥匙，是刀口？”

陆渊抬头，左眼渗血，却笑得张扬：“刀口也好，钥匙也罢，反正都是捅你心窝的东西。”

“你每突破一次，天道便溃烂一分。”天机阁主负手而立，目光如刃，“你以为你在逆命？不，你只是在加速它的死亡。你越强，世界崩塌越近。你不是救世主，你是……腐烂的开端。”

陆渊沉默一瞬，随即咧嘴：“那又如何？若这天道本就是一具尸首，我这一刀，不过是替它收尸。”

他抬手，脊椎深处再起躁动。第二道化身轮廓浮现——獠牙外露，双目赤红，周身缠绕着刑天断首的怨气。

梼杌。

“你想看未来？”陆渊狞笑，时茧之力逆向催动，预判三息。

眼前景象骤变：他立于九霄之巅，身后七具化身撕天裂地，山河倒悬，星辰坠落。他自己却无面无相，只剩一具被剑骨贯穿的躯壳，冷眼俯视众生。

画面消散，陆渊嘴角裂开，血顺着下巴滴落。

“就算我成了灾祸，那又如何？”他嘶吼，“这天若不公，我便做那灾！这道若腐，我便做那蛆！总好过跪着吃它赏的残羹！”

话音未落，梼杌已撕裂空间，巨爪横扫，虚空崩出一道百丈裂痕。天机阁主衣袖微动，葬仙壁画浮现，挡下这一击，却也被震退半步。

陆渊却在这瞬间剧痛如绞。

左眼银河纹路渗血不止，脊椎深处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他低头，看见梼杌的虚影竟开始反向侵蚀自己——那獠牙，正一点点啃噬他的神识。

“杀了他。”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不是九厄剑，而是梼杌本身，“他是秩序，是枷锁，是必须斩断的因。”

陆渊转头，看见姬青鸾立于三丈之外，白发垂落，指尖微颤。

在他眼中，她已不再是人，而是一团流动的法则，一缕可被吞噬的“监察之力”。

他抬手，九厄剑虚影凝聚，剑尖直指她眉心。

姬青鸾没有动。

她只是抬起手，指尖轻触虚空，仿佛拨动一根无形的琴弦。

没有声音。

但陆渊听见了。

那是夜未央的《永劫曲》——第一段，第七个音符，曾在雪原上为他抚平神魂裂痕的旋律。

刹那间，识海如遭雷击。

他看见雪原，看见夜未央为垂死的自己合上双眼，看见她眼角滑落的血泪化作“永劫”晶石。他看见她一次次在时茧中轮回，只为等他醒来。

“我……”陆渊喉咙发紧，剑影颤抖。

梼杌怒吼，试图夺回控制权，却被那琴音一震，虚影扭曲。

陆渊跪地，额头抵上地面，冷汗混着血水滑落。他以九厄剑为刃，在识海中硬生生斩断与梼杌的连接，将那化身重新封入脊椎第七节。

“滚。”他低吼，声音嘶哑如兽，“我的命，我自己守。”

姬青鸾指尖落下，最后一个音符无声消散。她身形微晃，一缕神魂自眉心逸出，化作星砂，轻轻附着在渡劫盘第七空缺边缘，随即隐没。

陆渊喘息着抬头，看见天机阁主依旧负手而立，目光深邃。

“你终究还是留了一丝人性。”天机阁主淡淡道，“可这丝人性，终将拖垮你。你越想守住，崩塌得越快。”

陆渊抹去嘴角血迹，冷笑：“那又如何？至少我还知道，自己为何握剑。”

“你以为你掌控一切？”天机阁主忽然抬手，指向渡劫盘，“你可知道，那第七空缺，为何只吸噬灵尊残核与监察者神魂？”

陆渊一怔。

“因为它不是容器。”天机阁主声音低沉，“它是‘钥’的墓碑。而你，正在亲手，将它填满。”

风止，云凝。

陆渊低头，看见渡劫盘第七空缺处，那缕黑气与星砂竟开始缓缓交融，形成一道诡异的纹路，像是一把倒插的钥匙，正在苏醒。

他右肩布条猛地一颤，第八凹点轮廓骤然加深，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脊椎深处，悄然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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