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天的残躯在银丝中崩解，黑气如烟散去。陆渊仍跪在废墟中央，脊椎上的图腾银光未敛，却已不再扩张。他右肩的血色布条微微颤动，仿佛有风穿过，又似某种古老脉搏在回应。

他没动，不是不能动，而是不敢动。

九厄残念消散前那句“持剑者，亦被剑持”，像一柄倒悬的剑，悬在他识海之上。他知道，从今往后，再无人替他挡下天道一问，再无人以元神为薪，点燃前路。

他缓缓抬起手，三块青铜残片悬浮于掌心——渡劫盘碎片。一块来自初代阁主埋骨之地，一块取自姬青鸾沉眠之井，最后一块，是他从君临天颅骨中硬生生抠出的祭器核心。三片边缘皆刻有断裂的星轨纹路，彼此靠近时，发出低沉的嗡鸣，如同远古钟声在骨髓中震荡。

“想逃？”陆渊冷笑，指节一收，三片猛然合拢。

刹那间，剧痛自脊椎炸开，仿佛有千万根烧红的铁针顺着经脉刺入脑颅。不是天道诅咒，也不是法则反噬，而是记忆——不属于他的记忆，如潮水般冲垮神识堤坝。

他看见一座青铜高台，九厄剑插在中央，一名白衣人背对而立，手中琴弦断裂，血滴落在盘上。另一侧，黑袍人执剑，剑尖抵住白衣人后心，声音沙哑：“你既不愿杀我，那便让我杀你，成全这‘平衡’。”

画面碎裂，再重组——白衣人将剑刺入自己胸膛，黑袍人跪地大笑，随即也被一道金光贯穿，两人一同化作光点，融入渡劫盘。盘面裂开三道缝隙，其中一道，缓缓浮现出与他左眼银河纹路一模一样的星痕。

“原来如此。”陆渊咬牙，额角青筋暴起，却强行将碎片按得更紧。血色布条缠上双手，初代剑意与“逆命”烙印同时共鸣，神识如刀割般清醒。

“我不是来继承你们的平衡。”他低语，嗓音如砂石摩擦，“我是来砸了这盘棋。”

三片终合为一，盘面浮现血色星图，中央九厄剑影贯穿三团光晕——善、恶、钥。那“钥”之位，竟与他脊椎第七节隐隐呼应。

就在此时，地面震动。

一道身影从碎石中站起，正是君临天。他的颅骨已碎，黑气缭绕，却仍向前迈步，动作僵硬却精准，每一步都踏在星图对应的方位上，如同某种古老仪式的复刻。

陆渊瞳孔一缩。

这步伐……他见过。在混沌雷劫的幻象里，在初代阁主分裂的瞬间，那黑袍人便是如此前行，一步步走向自毁的终局。

“你也想重演那一幕？”陆渊冷笑，将渡劫盘横于胸前，“可惜，我不是你剧本里的影子。”

君临天不语，右手抬起，掌心浮现一枚残核——噬灵尊最后的本源。他要将这残核打入渡劫盘，重启封印，再度凝聚天道之基。

陆渊以道痕观法锁定其动作，却发现无懈可击。对方每一寸移动，都与星图轨迹完全重合，仿佛冥冥中有股力量在牵引，连呼吸节奏都与初代阁主如出一辙。

“宿命？”陆渊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炸开，痛感如刀锋划过神识，“我陆渊的命，从不由天定，更不归你抄录！”

他猛然将渡劫盘高举过顶，脊椎图腾银光暴涨，时茧之力逆向流转，不再困敌，而是将整片空间的时间流速拉至近乎凝滞。

君临天的动作慢了下来，却仍未停。

陆渊知道，这迟滞撑不了多久。他需要一个破局的窗口——三息，只需三息。

“姬青鸾。”他低喝。

白发女子立于三丈之外，指尖轻抚琴弦，却未发声。她抬头望来，眼中无悲无喜，只有一抹决然。

琴音未起，时空却骤然冻结。

风停，尘静，连银光都凝在半空。君临天的动作彻底停滞，连眉梢的抽动都被定格。

三息。

陆渊没有浪费一瞬。他反手将渡劫盘对准自己脊椎第七节，毫不犹豫，猛然刺下！

“啊——！”

剧痛如星河倒灌，直冲识海。盘面与脊椎剑骨共鸣，九厄剑在识海中发出长鸣，仿佛久困的凶兽终于嗅到自由的气息。背后虚空裂开，一轮星空轮盘缓缓浮现，银光流转，星轨交织，赫然是完整形态。

但轮盘上，七处凹陷依旧空缺。

陆渊喘息未定，五感却已错乱。他看见姬青鸾的白发化作垂落的银河，听见风声中夹杂着无数低语，仿佛十万轮回中的亡魂在耳边呢喃。他低头，掌心鲜血滴落，却在空中化作点点星砂，飘向轮盘空缺之处。

“持剑者，亦被剑持……”他喃喃，闭目凝神，以脊椎为锚，强行将轮盘法则沉入识海。

就在最后一丝紊乱即将平复之际，姬青鸾的手指微微一颤。

琴音依旧未响，但她指尖渗出细密星砂，如露珠滑落，悄然钻入陆渊衣袖。她青丝复黑，却面色骤白，身形微晃，却未倒下。

时空解冻。

君临天的动作继续，仿佛刚才的停滞从未发生。他掌心残核离渡劫盘仅剩半寸，眼中闪过一丝清明，嘴唇微动，似要说什么。

陆渊却已睁开眼。

他脊椎上的轮盘银光内敛，却已与神识融为一体。他不再看君临天，而是低头，看着自己右肩。

血色布条上，“逆命”二字与初代剑意重叠之处，第八道凹点的轮廓愈发清晰，隐约与轮盘第七空缺呼应。

“你不是想重启封印吗？”陆渊忽然笑了，笑容桀骜，带着三分讥诮七分杀意，“那我便让你亲眼看看——真正的钥匙，究竟是什么。”

他右手一翻，九厄剑虚影浮现掌心，剑尖直指君临天眉心。

君临天动作一滞，瞳孔深处，初代阁主的虚影一闪而过。

陆渊的剑，没有动。

但轮盘第七空缺处，一道血纹悄然浮现，像是一条沉睡的脉搏，开始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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