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时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不是什么？”

他冷沉的目光，像探照灯落在两个孩子脏兮兮的小脸上。

霍星野张了张嘴，被小叔的气势吓到，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苏棠看着一脸冷气的霍时，又看了看两个被吓成鹌鹑的继子，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她上前半步，拽了拽霍时，语气放缓了些：“到底怎么回事？你俩老实交代了。”

星临把星野往身后又拽了拽，小身板挺得像根刚抽条的竹竿，沾着灰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抿着唇不说话。

星野在两个大人面前，慌了神，刚准备开口说实话，就被哥哥猛地拽了一下。

他连忙结结巴巴地辩解：“这钱……是他们欠我们的！”

苏棠把这一幕清楚看在眼里，心下疑惑更重。

明显看出了霍星野在撒谎，这两兄弟串通一气，显然是不愿意说实话。

她原本还不大相信两人会做出这种事，可这会儿看到他们一副心虚躲闪、不肯说实话的模样，心里不由得迟疑起来。

苏棠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绷着脸，神情严肃道：“真的是欠你们的？”

霍星野不敢抬头看两人，只是重重点了点头。

苏棠扭头看向霍时。

霍时面无表情。

这种耍小聪明的谎话，在他面前根本藏不住。

苏棠拍了拍霍时，示意他再等等。

她的目光在两个男孩的脸上转了一圈，想起霍星遥胳膊上那些新旧交错的掐痕。

苏棠蹲下身，视线与星野平齐，语气比刚才更沉了些：“你们俩的事暂且不论，星遥胳膊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她说是摔的，你们也帮着遮掩，到底是怎么弄的？”

这话一出，星临的肩线明显垮了垮，星野更是慌得手足无措，攥着布包带的手指绞成一团。

“星遥她……”星野支吾着，眼神飘向别处，“她就是……就是被树枝刮的……”

“是吗？”苏棠不信，“我怎么看着像被人掐的？”

星野猛地抬眼，眼底慌乱一片，喉头哽着说不出话。

苏棠还没从星野这慌乱的神色里琢磨出些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两个孩子压抑的啜泣声。

回头一看，她刚念叨的霍星遥，正半拽半拉着两个红着眼眶的孩子往这边挪。

左边的女孩扎着两条麻花辫，右边的男孩长得虎头虎脑的。

三个孩子远远看见苏棠和霍时，脚步“唰”地顿在原地，小脸上慌张到惊恐的表情，清清楚楚蔓了出来。

霍星遥更是吓得小脸煞白，小手死死攥着布包带，往后缩了缩，恨不得把自己藏到林曼同学的身后去。

王文推了推星遥，哆哆嗦嗦地问：“霍星遥，那是你后妈吧？你不是说不会告诉家里人，也不会跟老师说的吗！”

就在这时，苏棠朝三人招了招手：“你们过来。”

她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能让人听清。

等三人慢吞吞挪过来，苏棠还没开口。

那走近的两个小孩就被霍时身上那股冷冽的气场，吓得红了眼眶。

“你、你是霍星遥的后妈吗……”女孩林曼结结巴巴地开口，目光在苏棠和霍时之间来回打转。

霍星遥低着头，小脸更白了，一只手使劲拽了拽林曼的衣角。

男孩王文直接气吼吼地喊：“霍星遥，你不是说不会告诉家里人的吗！”

苏棠挑眉，视线在三个孩子身上打转。

这画面怎么瞧，也不像是星遥受了欺负的模样。

她敛了敛心神，表情严肃地询问：“你们两个说，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欺负星遥了？”

林曼一听，也顾不上害怕了，梗着脖子嚷嚷：“是霍星遥天天拿胳膊上的伤吓唬我们，说要是不给钱就告诉老师的！”

她越说越委屈，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我之前就是掐了她一下，她非说自己伤得很严重，天天要我给两毛钱的医药费……这都快两个星期了，我的早饭钱全都给她了！”

关键是她当初掐出的那点印子，竟然真的这么多天了还没消。

林曼是真的怕了霍星遥了。

王文也跟着点头，抽抽噎噎地补充：“我也就推了她一下，然后她也天天要我赔医药费，我妈昨天还问我钱去哪了，我都不敢说……要是老师知道了，我们肯定会被开除的……”

两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把事情抖了个干净。

苏棠听完后，从震惊到无言以对：……

事情大概就是：星遥被这两个同学欺负后，用身上的“伤”来要挟，这两个同学被吓到了，没有办法，答应每天赔星遥两毛钱“医药费”，而息事宁人。

苏棠低头看向霍星遥。

小家伙鼓着腮帮子，一声不吭地站着，像是心虚，眼底却藏着那么一丝不服气。

苏棠心里暗暗咋舌。

她在末世里见多了为了生存耍手段的人，倒不觉得这行为有多十恶不赦。

只是觉得好笑又好气——

才多大点，就学会敲诈勒索了？

她正想着，身旁的霍时忽然动了动。

男人的脸色沉得像要滴出水来，下颌线绷得笔直，周身的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没看林曼和王文，目光直直落在霍星遥身上，声音又冷又沉：“他们说的，是真的？”

霍星遥被吓得一哆嗦，眼泪啪嗒地掉了下来，却咬着嘴不承认：“不是……是他们先欺负我的……”

“欺负你，你可以告诉我，告诉老师，也可以让他们给你道歉。”霍时一字一句，每个字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霍星遥的小脸彻底没了血色，小嘴一瘪，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是他们欺负我，骂后妈是恶毒的坏蛋……还说我哥是瘸子……”

这话一出，苏棠和霍时都愣了下。

苏棠没想到这事还能扯到自己身上，她看向林曼和王文，眼神微厉：“这是你们说的？”

林曼和王文被她看得一哆嗦，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苏棠在两个孩子脸上停留片刻，见他们低着头不敢应声，心里已经有了数。

她面色平静，语气却严肃：“你们两个先回家。”

林曼和王文都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苏棠会这么轻易就放他们回家。

可苏棠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两人刚冒出来的欣喜。

“回去告诉你们爸妈，”苏棠加重了语气，“明天让他们来学校一趟，我们把事情好好说清楚。”

林曼和王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慌乱，却不敢反驳，只能蔫蔫地应了声“知道了”，转身就往家的方向跑，像是身后有什么在追似的。

看着两人跑远的背影，苏棠才回过头，视线落在眼前三小只身上。

霍星遥还在小声啜泣，肩膀一抽一抽的；星临星野依旧低着头，心虚得不敢说话。

苏棠弯腰，伸手把霍星遥揽进了怀里。

小家伙先是一僵，随即像是找到了宣泄口，放声大哭起来，眼泪把苏棠的衣服都浸湿了一大片。

“哭够了再说。”苏棠声音放低，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动作是温柔的安抚。

霍时站在原地没动，指尖几不可察地蜷了蜷。

他垂眸看着被苏棠揽在怀里痛哭的小侄女，又扫过两个侄子紧绷的脊背。

空气里飘着孩子断断续续的哭声，混着苏棠温软的安抚。

霍时的脸色没什么变化，只是下颌线绷得更紧了些，眼底翻涌的情绪被长睫掩住，只余一片深不见底的沉。

他没像寻常家长那样动怒质问，也没说什么安抚的话。

直到星遥的哭声渐歇，他才沉声开口：“回家。”

三个孩子垂头丧气地走在前边。

苏棠和霍时落在最后。

霍时目光沉沉地落在前路，脚下的石板路结着层薄冰，透着沁骨的凉。

苏棠扭头看他，见他下颌线绷得笔直，唇抿成冷硬的线，深瞳里没半分多余情绪。

路过老槐时，斑驳树影落他脸上，明暗交错，神情更难捉摸。

苏棠垂眸思索，回想这整件事情的古怪的地方。

星临和星野打架后勒索同学的钱，星遥则借着自己的“伤”敲诈同学的钱。

三个孩子这么的出发点，似乎都是为了钱……

可他们明明不缺钱，她也从未亏待过他们，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巷子里飘着谁家蒸馒头的甜香，混着煤炉燃着的烟火气。

几人回到村口，撞见几个婶子蹲在槐树下择菜，一边择一边闲聊着。

苏棠他们刚走近，原本嗡嗡的闲聊声戛然而止。

几道目光齐刷刷黏过来，带着探究、羡慕，还有几分藏不住的酸意。

苏棠不明所以，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直到其中一个婶子开了口……

“这不是霍家的大嫂子吗？领着孩子们这是打哪儿回来啊？”

“啧啧，看看这气色，开了铺子就是不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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