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盘坐在阵眼边，指尖掐着玄剑门的令符。

识海里那团碎玉又烫了几分，这次他没再试探，直接一缕神识探过去。

碎玉“嗡”地炸开。

混沌黑雾裹着金纹翻涌，残念的声音混着砂砾摩擦声：“终于舍得碰我了？”

叶知秋瞳孔微缩。

他分明记得裂缝闭合时那道声音说“混沌不属于任何人”，此刻这道残念的语气却更老辣，像浸过千年寒潭的刀。

“你吸我混沌之力。”他神识凝成细线，试图缠住黑雾。

残念笑了，笑声里带着刺：“你以为这是你的？混沌早渗进你神魂——上次裂缝闭合时漏的那缕微光，你当是灵根自发？”

叶知秋的指尖在令符上掐出红印。

他想起激活灵根那晚，地底下冒的那缕光，原以为是天地馈赠，此刻听来竟像残念刻意投喂。

“你到底是谁？”他压着声音问。

残念突然收了笑：“该醒的人，自然会知道。”黑雾猛地缩回碎玉，留给他最后一句：“等你到道祖境——或许能问个明白。”

识海重归平静，叶知秋额头全是冷汗。

他攥紧令符，“遇事莫慌”四个字硌得掌心生疼。

沈凝霜刻的字，他摸了三百年，此刻却第一次觉得烫。

“阿秋？”

柳月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不知何时走了回来，素白裙角沾着阵眼边的灰，手里还攥着半块未吃完的糕点——是方才沈凝霜塞给她的。

叶知秋迅速抹了把脸，抬头时已带了笑：“月婵？不是说去吃饭？”

柳月婵没接话，伸手抚上他后颈。

那里的冷汗浸透了衣领，她指尖一颤：“你神魂在抖。”她的功法能感知神魂波动，此刻叶知秋的识海像被石子搅乱的潭水，涟漪一圈圈往外荡。

叶知秋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凉，他的手热，交叠时像两块磁石吸在一起。

“方才布阵耗力。”他说，“缓两日就好。”

柳月婵盯着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他藏了三百年，从前是杂役的怯懦，后来是修士的沉稳，此刻却多了丝她看不懂的暗涌。

她没再追问，只是将糕点塞进他手里：“吃，凉了就不甜了。”

远处传来沈凝霜的大嗓门：“柳姑娘！叶杂役！再不来菜汤都要被林老头喝光了！”

众人围坐在临时搭的石桌旁。

玄冰老人咳得厉害，归源图摊在他膝头，血渍渗进符文，倒像朵枯萎的红梅。

“古渊意志虽被封了。”他抹了把嘴，“但它留的痕迹比裂缝难除。”他枯瘦的手指点在归源图中央，“九曜封印得修。当年太初殿就是靠这东西镇过古渊残念。”

林墨正往嘴里扒饭，闻言呛了一声：“九曜？我太初殿的老东西？”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抖开是半张星图，“我爷爷当年抄的星图残卷，或许能推演出封印路径。”

白璃捏着符咒的手顿了顿。

她没说话，目光扫过林墨的星图，又扫过叶知秋——他正低头吃糕点，喉结动得很慢，像在嚼什么硬东西。

晚饭后众人分头歇下。

白璃裹着黑斗篷溜出营地，她向来不信任太初殿的东西。

山风卷着枯叶往西北吹，她跟着风走了半里地，在个塌了半面墙的废弃洞府前停住。

洞壁上结着蛛网，墙角堆着半腐的符咒。

白璃蹲下身，指尖拂过地面——有块青石板颜色不对。

她抠住石缝一掀，石板下露出个铁盒，盒里躺着卷羊皮纸，边角沾着暗红，像是血。

她展开古卷，第一行字就让她心跳漏了半拍：“混沌灵根者若现，古渊残念必附……”

洞外传来脚步声。

白璃迅速合上古卷塞进怀里，转身时正撞上来寻她的叶知秋。

他手里提着盏灯笼，暖黄的光映得他眉眼温和：“白姑娘？这么晚……”

“找符咒。”白璃打断他，声音比平时更冷，“洞外风大，回吧。”

叶知秋没追问，提灯先走。

白璃跟在后面，手始终按在怀里的古卷上。

她能感觉到卷上的字迹在发烫，像有什么东西正透过羊皮纸，轻轻挠她的掌心。

白璃掀了营帐帘子，手里攥着古卷直接拍在叶知秋案上。

羊皮纸边角还沾着洞底的泥，“混沌之力寄宿者，三年内必生异变。”她声音压得低，“这是幽冥宗秘藏的上古残卷。”

叶知秋正擦拭玄隐步的玉简，动作顿住。

他指尖划过“三年内”三个字，抬眼时眸色沉得像深夜潭水：“可信？”

“幽冥宗为防混沌灾祸，每百年抄录一次。”白璃咬着唇，“我师父说过，当年古渊之乱……”

“停。”叶知秋按住她手腕，“没有实证。”他抽走古卷塞进木匣，“若真有异变，我比你先察觉。”

白璃退后半步，斗篷下的手指蜷成拳。

她望着叶知秋将木匣锁进储物袋，突然想起方才他吃糕点时喉结滚动的模样——原来那不是在嚼甜，是在压心事。

第二日辰时，丹鼎派的飞舟便停在玄剑门外。

青阳子着月白道袍，手里提了两坛“九转回春丹”，见着叶知秋便抚须笑：“叶小友化解古渊危机，我丹鼎派特来贺喜。”

宴席设在玄剑门云来阁。

青阳子夹了块鹿肉，突然叹道：“当年太初殿覆灭，说是因混沌灵根现世。如今古渊裂缝刚合，倒让我想起这桩旧事。”他目光扫过叶知秋的茶盏，“小友可听过‘混沌灵根者，掌天地变数’？”

叶知秋端起茶盏，水汽模糊了眉眼：“长老说的是话本里的传说吧？我当杂役时，总听扫院子的老张头讲这些。”他夹起块桂花糕推过去，“这是晚晴姐新做的，长老尝尝？”

青阳子的筷子悬在半空，笑容僵了僵。

他盯着叶知秋袖口露出的半截红线——是柳月婵前日替他补的，针脚歪歪扭扭——突然又笑开：“是我老糊涂了，当不得真。”

宴散后，叶知秋钻进偏厅。

他摸出沈凝霜送的传讯玉符，指尖在符面划出三道浅痕。

不过半刻，玉符震了震，传来沈凝霜的粗嗓门：“咋？又要我调兵？”

“归墟边境。”叶知秋压低声音，“最近三个月，镇北军可曾见着穿青纹道袍的修士？”

“青纹？那是太初殿余孽的标记！”沈凝霜的声音突然拔高，“我这就让铁牛带三千玄甲军去守着。阿秋你……”

“没事。”叶知秋打断她，“小心点。”他捏碎玉符，看碎光在掌心消散，忽然想起白璃的古卷——三年之期，从何时算起？

深夜，叶知秋盘坐在静室。

他解下束发的木簪，神识刚探入识海，便像被雷劈了般震得向后栽倒。

“疼！”他捂住太阳穴，冷汗顺着下巴砸在青石板上。

识海里那团碎玉正疯狂震动，黑雾翻涌间竟凝出个模糊人影——穿玄色道袍，眉眼被雾气遮着，只露出半张泛青的嘴。

“你终究会成为我的容器……”那声音像生锈的刀刮过铁，“等混沌填满你神魂，这天地……”

叶知秋咬着牙，指尖掐出《镇神诀》的印。

可那黑影非但没散，反而伸出雾蒙蒙的手，按在他识海深处。

他眼前突然发黑，意识像被扯进漩涡，最后一秒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快得要裂开。

再睁眼时，他站在一片灰蒙的空间里。

四周什么都没有，只有远处飘着一点幽蓝的光，像极了当年激活混沌灵根时，地底下冒出来的那缕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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