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陆千山。”高黎平静地说道。

“家师已经封刀多年不见外客，请回吧。”中年男人不为所动。

“你告诉他。”高黎的目光穿过院子，落在了那紧闭的正屋房门上，“他体内的三昧真火已经烧到了天灵盖。再过一个时辰心脉一断，神仙难救。”

中年男人的脸色，猛地一变。

他师父的病是他们这一门最大的秘密。

请遍了名医都只说是普通的老年病。

只有师父自己知道，他每天都感觉自己好像被放在火上烤五脏六腑都快要被烧成灰了。

而“三昧真火”这个词，更是师父在病得最重的时候迷迷糊糊说出来的胡话。

这个年轻人怎么会知道？

“你到底是谁？”中年男人一脸警惕地问道。

就在这时正屋的房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骨瘦如柴好比风中残烛，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的老人扶着门框走了出来。

他就是华夏当代的木雕第一人被誉为“百年一遇的匠神”的陆千山。

“让这位小先生进来。”陆千山的声音沙哑得好比两块朽木在摩擦。

高黎走进正屋。

屋里没有多余的摆设只有满屋子大大小小的木雕。

那些木雕从花鸟鱼虫到神佛仙魔，无一不栩栩如生，甚至给人一种它们随时都会活过来的错觉。

陆千山坐在一张木凳上费力地喘着气，打量着高黎。

“年纪轻轻口气倒是不小。”他冷笑一声，“我这病连御医都束手无策，就凭你？”

高黎没有跟他争辩。

他的目光，落在了陆千山旁边工作台上，一件只完成了大半的木雕上。

那是一条盘踞在朽木上的，准备腾飞的苍龙。

龙形已成，龙鳞也已雕琢大半，但唯独那最关键的龙眼，还是一片混沌。

“龙已具形，却无神。”高黎淡淡开口，“你把自己的精气神，全都注入了木中，想要点化龙魂。但你自己的神，却先一步油尽灯枯了。”

“你这不是病，是命。”

“是你们这一脉，代代相传的，以命换艺的宿命。”

陆千山的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被一个医生看病，而是在被一个洞悉了天机命理的相师，批命。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他那只握着刻刀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我是来救你命的人。”高黎平静地说道，“也是来取一样东西的人。”

“什么东西？”

“被你供在祖师堂上，那块千年雷击木的木心。”

陆千山那张枯槁的脸上，瞬间涌起一股病态的潮红。

“不可能！”他厉声喝道，激动得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那是我们匠心一脉的圣物！是我师父传给我，我将来要传给我徒弟的！你休想打它的主意！”

“是吗？”高黎看着他，“那你这身手艺，怕是传不下去了。”

他伸出手，对着桌上那条还没完成的木龙，凌空一点。

一股肉眼看不见的，精纯无比的真气，注入其中。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那条木龙，好比被注入了灵魂。

它身上那原本有些晦暗的木纹，瞬间变得油光发亮，充满了生命的光泽。

最让人匪夷所思的是，那双原本混沌的龙眼，竟然自己“睁开”了。

两点米粒大小的，充满了威严和灵性的光芒，在龙眼的位置，一闪而逝。

整个木雕，活了。

陆千山彻底看傻了。

他整个人好比被雷劈了一样，呆呆地看着那条“活”过来的龙，嘴里喃喃自语。

“神……神韵天成……这……这是真正的点睛之笔……”

他追求了一辈子，耗尽了心血都无法达到的境界，竟然被眼前这个年轻人，弹指一挥间，就轻易地做到了。

他那身为一代宗师的骄傲和坚持，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他颓然地瘫坐在凳子上，眼神空洞，好比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我救你，你把木心给我。”高黎再次开口，打破了屋里的寂静，“这是一场交易。”

陆千山惨然一笑。

“圣物没了，我这一脉，也算断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一副等死的模样。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那个叫阿武的中年男人，领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师父，苏家的大小姐，苏晚晴小姐来了。”

高黎的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一皱。

他转过身。

只见苏晚晴穿着一身素雅的旗袍，端着一个青瓷小碗款款走了进来。

她那张温柔美丽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完美的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的微笑。

“高黎，我刚刚去给奶奶送药。她说你既然懂得以神养神，那想必也知道陆大师的病根到底在哪。”

她的声音轻柔得好比羽毛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奶奶让我把这碗‘紫菩提玉露’，转交给你。”

她将那碗药汁递到高黎面前。

“她说，救人要救到底。送佛要送到西。”

高黎看着她递过来的那碗药汁。

碗里的液体依旧是碧绿色，但那股隐藏在最深处的诡异的紫色光晕，似乎比之前更浓郁了一点。

它甚至在碗里，缓缓地，凝聚成了一个模糊的，好比眼睛一样的，诡异符文。

屋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那个叫阿武的中年男人，死死地盯着苏晚晴手里的那碗药汁，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敌意。

而原本已经心如死灰的陆千山，在看到苏晚晴的瞬间，那双黯淡的眼睛里，也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光。

高黎看着苏晚晴，没有立刻去接那碗药。

他只是平静地问了一句：“老太君让你来的？”

“是。”苏晚晴的回答滴水不漏，脸上那温柔的微笑，足以融化任何男人的心，“奶奶说，陆大师是国之瑰宝，他的手艺不能失传。她老人家还说，这碗药，是她的一点心意，无论高先生用不用得上，都请务必收下。”

她将那碗药，又往前递了递。

那碗底若隐若现的紫色符文，好比一只魔鬼的眼睛，正嘲弄地，注视着高黎。

这是阳谋。

一个比任何阴谋诡计都更加恶毒的阳谋。

她算准了高黎需要雷击木心，也算准了陆千山宁死不屈。

她送来的这碗药，看似是解药，实际上，是一道催命符。

如果高黎不用，他就救不了陆千山，拿不到木心，他自己炼不成道针，最后也得死。

如果高黎用了，他就是饮鸩止渴。那碗药里隐藏的，不知道是什么诡异的东西，一旦入口，后果不堪设想。

她甚至搬出了苏家老太君这块金字招牌，让高黎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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