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炸裂的余威尚未散尽，碎石尘土混着灰雾簌簌落下。

稽查使那身玄黑金纹的劲装如同冰冷的礁石，矗立在瘴气当铺门口被轰开的浅坑中央。

他锋利的目光扫过狼藉的门面，穿透那层惨绿的光晕，精准地钉在了铺内。

空气凝固如铅。

瘫软在地的老头裤裆下蔓延的水渍无声扩大，骚臭味混合着苔藓的腐败气息，令人窒息。

角落里那几个修士如同被冻结的耗子，连呼吸都屏住了。

毒娘子脸上的僵硬只维持了一瞬。

墨绿眼线下的眸子飞快地扫过门口那尊煞神，又落回陈三钱身上。

那点惊疑和忌惮瞬间被一种更浓烈的、混杂着贪婪和狠戾的光芒取代。她丰腴的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油腻的柜台上，殷红的嘴唇勾起一个带着血腥气的弧度。

“呵…好个惹祸精！”她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在草丛里游走，带着一种黏腻的兴奋，“那追魂令的腥味儿，隔着三条街都能把当铺的狗引过来…小子，你胆子够肥！”

门外，稽查使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探针，在当铺内缓缓移动。

他没有立刻闯入，那是一种猫捉老鼠般的审视，带着规则赋予的傲慢和掌控。

沉重的威压如同无形的磨盘，碾轧着铺内每一个人的神经。

毒娘子却仿佛毫无所觉，或者说，她将这种压力转化成了筹码。

她伸出染着墨绿蔻丹的食指，那指甲尖锐得如同毒蝎的尾钩，轻轻在柜台上一点。

“啪嗒。”

她脚边，一个隐秘的机括被触发。

一道墨绿色的光幕无声无息地从当铺腐朽的兽骨门框边缘升起，迅速合拢，将门口稽查使的身影连同外面的混乱街景一起隔绝。

光幕上流淌着扭曲的、如同活物般的毒瘴符文，散发出令人头晕目眩的甜腥气息。

这是瘴气当铺的保命底牌，代价高昂的“腐毒瘴屏”，能暂时阻隔内外探查。

光幕隔绝了视线，却隔绝不了那沉甸甸的、来自金丹修士的恐怖威压。

当铺内的空气更加粘稠，惨绿的光线在墨绿瘴屏的映衬下显得越发诡异。

“怎么样？”毒娘子盯着陈三钱，声音里带着一种赤裸裸的诱惑和威胁，如同在深渊边缘跳舞，“老娘替你挡下这条疯狗，保你暂时不死…”她舔了舔猩红的嘴唇，舌尖如同分叉的蛇信，“…代价嘛…”

她另一只手猛地向下一按！

柜台上那几颗滚落的幽绿毒牙算珠如同活物般弹跳起来，精准地落回她掌心那把奇异的算盘上。

墨绿的毒牙算珠疯狂滚动、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咔哒”声，速度快得几乎拉出残影！随着算珠的舞动，一道道墨绿色的、带着浓郁怨念和贪婪气息的流光从算盘上溢出，如同活体毒藤蔓，在空中急速扭曲、交织。

“嗤啦——！”

一张仿佛由无数细小毒虫皮鞣制而成的、泛着油亮墨绿光泽的皮纸，凭空在柜台上方凝聚成形！

皮纸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无数细小的口器啃噬过。纸面上，一行行扭曲的、如同用凝固血块书写的朱红色文字，正伴随着毒牙算盘的疯狂律动，飞速生成！

字迹猩红刺目，带着强烈的怨念约束力，内容更是触目惊心：

【今借取毒娘子黑灵石五千整，用作遮蔽天机、抵御强敌之资。】

【利息：日息三成，利滚利，息生息。】

【抵押物：借贷者之肉身、魂魄、毕生修为、一切所持法器及未来一切所得。】

【违约罚则：血肉剥离，魂魄点灯，永世为奴！】

猩红字迹的末尾，一个扭曲的、仿佛无数痛苦人脸挤压而成的血色指印图案正在缓缓成型，散发出令人神魂悸动的束缚之力。

毒娘子媚眼如刀，直刺陈三钱眼底深处，声音甜腻却字字淬毒：

“签了它！老娘立刻替你挡住那煞星！否则…”她下巴朝着光幕外那隐约的金光威压方向一扬，墨绿眼线挑起，“…你现在就出去，看看那煞星手里的‘净魂锁链’，能不能把你这一身破烂骨头连同那点不干净的魂魄，一起绞成渣滓！”

“十倍利滚利，”她一字一顿，指甲点在皮纸上那个未完成的血色指印上，“少一块肉，少一缕魂，都不行！”

那猩红的借据悬浮在陈三钱面前，上面扭曲的文字仿佛无数张开的血口，散发出致命的诱惑和更致命的陷阱。

毒牙算盘的“咔哒”声如同催命鼓点，敲打在死寂的当铺里。

光幕外，稽查使的威压如同悬顶之剑。

陈三钱的目光却并未被那猩红的陷阱完全吸引。

他的视线如同冰冷的刀锋，飞快地扫过那充满怨念约束力的主文条款，最终定格在借据最下方，一行比蚊蝇腿还细小的、几乎与墨绿皮纸底色融为一体的灰色小字上。

【备注：本契依据《万法城坏账区暂行借贷规约（癸卯修订版）》订立，解释权归债权人所有。还款期限自债权人实际提供庇护起算，至庇护结束或债务人死亡止。】

就是这里！

陈三钱眼底深处，一点混沌的毫光无声流转。

他垂在身侧的左手掌心，那块温润中带着灰败纹路的元初碎片，骤然变得滚烫！

一股极其隐晦、却带着绝对“坏账”属性的混沌力量，顺着他的经脉，悄无声息地汇聚到右手食指指尖。

就在毒娘子那带着残忍快意的目光注视下，就在算盘声催命般的节奏中，陈三钱动了。

他没有去碰那个血色的指印。

他缓缓抬起了右手食指。

指尖没有光华流转，只有一点极其内敛的、近乎虚无的灰色光晕，如同最不起眼的尘埃。

然后，在那行几乎看不见的灰色备注小字上，轻轻一划！

动作轻描淡写，如同拂去灰尘。

“滋——”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刺耳的声响，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了朽木之上！

陈三钱指尖那点虚无的灰色光晕触碰借据皮纸的瞬间，那行备注小字所在的区域，墨绿的皮纸如同被强酸腐蚀，瞬间变得焦黑、枯萎！

原本几乎看不见的灰色小字，在坏账凭证力量的侵蚀下，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水滴，猛地扭曲、变形、沸腾！

灰色的小字疯狂跳动、重组，每一个扭曲的笔画都散发出混乱驳杂的“坏账”气息！

它们挣脱了原有的束缚，如同失控的病毒，反向侵蚀着借据上那些猩红的主文条款！

毒娘子脸上的媚笑和狠戾瞬间凝固！

她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着借据上那行被污染的备注。

她手中的毒牙算盘“咔哒”声猛地一滞，几颗高速滚动的毒牙算珠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墙壁，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你…！”毒娘子失声尖叫，声音因惊怒而扭曲。

已经晚了！

被坏账凭证力量污染、篡改的备注小字，如同获得了生命，猛地膨胀、扭曲，化作一行新的、更大、更刺目的猩红文字，硬生生覆盖在了原本的借据主文之上！

那猩红的光芒甚至盖过了毒娘子原先书写的字迹！

新的文字，带着一种混乱而霸道的“坏账”规则之力，清晰地烙印在借据之上：

【备注：本契依据《万法城坏账区暂行借贷规约（癸卯修订版）》订立，解释权归债务人所有。债权人须在庇护生效前，预付债务人黑灵石五千整，作为风险保证金。如庇护失效或债权人中途放弃，保证金不予退还，且债权人需额外赔偿债务人精神损失费五千黑灵石！】

毒娘子如遭雷击，妖媚的脸庞瞬间血色尽褪，变得惨白如鬼！

她死死盯着那行新出现的、带着绝对“坏账”混乱属性的猩红备注，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期限条款错了，”陈三钱冰冷的声音响起，如同寒泉滴落，打破了当铺内死一般的寂静。

他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指尖在那行新生的、猩红的备注上轻轻一点。

“按这个算…”

他抬眼，目光如同淬了冰的针，刺向毒娘子那张因极度惊怒和难以置信而扭曲的脸，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是你欠我五千黑灵石！”

“噗——！”

毒娘子浑身剧震，一口墨绿色的、带着强烈腐蚀腥臭味的鲜血，毫无征兆地从她殷红的嘴唇里狂喷而出！

鲜血如同箭矢，狠狠溅射在柜台上那面已经布满裂痕的浑浊铜镜上！

“滋啦——！”

鲜血沾染镜面，如同滚油泼雪。

那面蕴含着一丝天道当铺规则气息、用于评估典当物的法器铜镜，镜面上蛛网般的裂痕瞬间疯狂蔓延！

镜面深处，原本代表“评估”功能的微弱规则灵光，在接触到那蕴含强烈“坏账”污染气息的毒血时，如同被投入浓硫酸，发出刺耳的哀鸣，瞬间被侵蚀、瓦解、湮灭！

铜镜内部传来一连串细密而急促的爆裂声，焦糊味浓烈刺鼻，最后“啪”的一声轻响，镜面彻底化为一片毫无光泽的灰败！

这件法器，彻底废了！

毒娘子身体晃了晃，一手死死捂住胸口，墨绿眼线勾勒的双眼死死凸出，里面充满了暴怒、怨毒，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她本命交修的毒牙算盘上，几颗幽绿的算珠“啪嗒”几声，毫无征兆地崩裂开来，碎片溅落在柜台上。

借据的反噬！规则的污染！这该死的小子…他手里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墨绿色的瘴气光屏外，稽查使冰冷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屏障，落在了那口喷出的毒血和彻底废掉的铜镜之上。

他微微蹙眉，似乎察觉到了某种极其混乱、令规则厌恶的气息波动，但又被更浓郁的毒瘴怨念所遮蔽。他按在腰间剑柄上的手指，缓缓摩挲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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