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2  正义之光

执行死刑那日，季沐阳带她来到海边。咸涩的海风中有焚烧纸钱的气息，寒月澄望着浪花在礁石上撞碎成珠，突然想起那个雪夜灶膛里飞舞的账本灰烬。

“当年你给我的创可贴，”季沐阳突然从解剖箱取出个铁盒，“我偷偷留了一片。”褪色的胶布上还沾着缝纫厂的血迹，在月光下宛如褪色的梅花。

寒月澄将判决书复印件撒向大海，纸页被潮汐卷走时，她终于看清舒琳这些年藏在止咳药瓶里的秘密——每个铝箔板上都用针尖刺着‘活下去’。

潮声渐隆中，季沐阳将婚戒套上她无名指。戒圈内刻的”1996.12.24”被月光淬得发亮，那是寒月澄带着满身风雪叩响李老师家门的冬日。

后半夜急诊室来电时，他们正在律所整理案卷。寒月澄奔过医院长廊，发现舒琳的氧气管不知何时绕成了当年襁褓的结。心电监护仪上的折线越来越平缓，像极了旧窑洞后那道被积雪抹平的山崖。

“账本...”舒琳最后的呢喃混着血沫溢出嘴角，寒月澄贴耳去听时，只捕到半句灶神谣。季沐阳的白大褂拂过床沿，他手心的温度透过听诊器传来：“阿姨想说铅釉罐在...”

葬礼那日飘着冻雨，寒月澄在墓碑前烧毁所有法律文书。火苗舔舐判决书时，她仿佛看见寒念念躲在炕席缝里啃馒头的模样。季沐阳撑伞的手突然颤抖，伞骨阴影恰巧遮住墓碑上的生卒年——那些数字正在雨水中渐渐模糊。

2018年春天，寒月澄站在政法大学讲台上。阳光穿过窗棂在她教案上投下光斑，有学生举手提问：”老师，您真的亲手把父亲...”

她转身书写板书，法槌图案的胸针突然折射出七彩光晕。教室后排的季沐阳举起解剖模型，无名指上的婚戒与她的胸针辉映成双。窗外玉兰树沙沙作响，恍惚间又听见妈妈当年的话：“要活的通透如月，澄澈如泉”

下课铃响起时，寒月澄摸到讲台抽屉里的保温杯。杯身余温尚存，就像那个雪夜舒琳塞进她怀中的红糖水。季沐阳在门口比划着口型，透过他身后的玻璃窗，能看见当年从寒窑逃出来的两个女孩，一大一小，正在雪光里携手奔向远方。

07  番外篇�6�1  缝合的裂痕

解剖学教室的初雪

2008年深冬的政法大学解剖教室，寒月澄第一次见到季沐阳。窗外的雪粒子正簌簌扑打玻璃，将日光灯滤成冷青色，他站在人体骨架旁讲解尺骨结构，白大褂下露出半截深蓝毛衣——像极了她童年时在供销社偷瞄过的靛染布。

“桡神经沟的走向决定了手部麻木范围。”季沐阳的解剖刀划过标本，刀尖挑起一缕阳光。寒月澄缩在最后一排，羽绒服里还裹着舒琳连夜改小的旧棉袄。当他的目光扫过教室时，她慌忙把冻裂的手藏进书包，却碰翻了李老师送的保温杯。

红糖水在课桌漫成暗红溪流，季沐阳的皮鞋尖恰巧停在蜿蜒处。他蹲身擦拭的动作让寒月澄想起老家灶台前护食的猫，直到他捡起杯底沉淀的褐渣：“红糖掺了观音土？长期服用会导致肠梗阻。”

图书馆的创可贴

期末考试周的凌晨三点，寒月澄在图书馆角落啃凉包子。油渍在《刑法总论》内页洇出黄斑，她正为‘不作为故意杀人罪’的案例皱眉，忽然有人往她手边放了个铁盒。

季沐阳的白大褂襟口别着钢笔，笔帽上的小熊图案被磨得发亮：“医用胶布比口水止血快。”他指指她拇指被纸张割破的伤口，转身时带起消毒水气息的风，掀开她盖在馒头上的《法医学基础》——那是他编著的教材。

寒月澄用创可贴裹住伤口时，发现铁盒底部刻着“1996.12.24”。月光正巧穿透穹顶玻璃，将日期投影在舒琳手缝的书包带上，与当年那个雪夜的时针分针重合。

煎饼摊前的月光

寒假前的煎饼摊，季沐阳排队时撞见寒月澄在数硬币。她围巾里露出的毛衣领口还打着补丁，手指在‘加蛋’和‘加肠’的价目表间反复游移。

“两份煎饼。”他突然插话，扫码付款声惊飞了摊顶积雪。寒月澄捧着烫手的煎饼不知所措，却见他掏出解剖剪将煎饼对半剪开：“摄入过量碳水影响脑供血，不利复习。”

他们蹲在熄灯的教学楼台阶上啃煎饼，季沐阳突然用镊子夹走她那份的香菜：“《法医毒理学》记载，伞形科植物可能引发光敏性皮炎。”寒月澄望着他睫毛上凝结的白霜，忽然觉得这个总说晦涩术语的学长，比老家灶王爷画像有人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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