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畅没有立刻离开，也没有对许水远毁尸灭迹。

她蹲下身，犹豫了一会。

然后以刀为笔，在许水远的尸体旁边的地上写下一行大字。

“负我青虚山，虽千万里，虽千万年，必讨之。”

许水远说的其实都对。

杀了许水远，不仅对她的卧底负面影响巨大，而且会引起魔族的高度怀疑，打草惊蛇。

而杀死许水远后，摆在江畅面前有两个选择。

一是像现在这样处理，光明正大将许水远的尸体公之于众。

二是将许水远毁尸灭迹，以魔虫的能力，完全能够做到滴水不漏，再动用分身伪装成许水远的样子，继续潜伏。

江畅的分身不同于元婴期修士的分身，元婴期修士是以神识捏造肉身，而江畅更像是从自己的身体细胞分裂出一个全新的自己。

这样的分身，全无破绽，江畅甚至相信，就算是魔尊项渊也未必能识破。

这样一来，“许水远”就还活着，就可以利用他的身份做很多事。比如刺探情报，比如继续和更高层的眼线取得联系。

无疑第二种方案更加完美，也对江畅更有利。相比之下，现在江畅选择的方法，更像是在作死。

尤其留下许水远的尸体，并写下这些字，对魔族来说，无疑是极其嚣张的挑衅。

但人人都明白道理，如果都会按照理性遵守，世界固然全都是圣人，但也全不是人了。

一个没有爱恨，没有争执，没有分歧的世界，完美却无聊，甚至恐怖。

有时我们不需要理性，只让感性主宰，心甘情愿为此付出代价。

江畅就是要让许水远之死昭告天下，最好人尽皆知。

她要人们都知道，青虚山是块怎样的招牌，背叛青虚山的人最终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免得今后阿猫阿狗都敢来踹青虚山几脚。

为此，她愿意付出代价。

她最后看了一眼许水远的尸体，觉得自己的字写得依然很不错。

项翦赶到现场的时候，监察院提督冯公公已经封锁了现场。

他只是看了一眼许水远的尸体，目光反而久久落在旁边的那行大字上。

笔走龙蛇，铁画银钩，笔法气势恢宏飞扬跋扈。

而刀气入地三分，睥睨纵横，杀气犹存几分。

“半个时辰前，有个醉鬼误入这里，这才发现了许公公的尸体。”

冯公公静悄悄地出现在项翦身后，语气不紧不慢的叙述，仿佛只是死了一个人而已。

“确认过了，致命伤的确是刀伤所致。没有任何灵力，全然是凭借一身蛮力硬生生将许公公斩断的。”

“很嚣张，留下了证据。”冯公公指着地面上的字，面容微冷：“青虚山，刀痕，强悍的肉身力量，这行事风格，都不用查，就只有一个人。”

“江畅。”

项翦眼眸闪了闪，淡淡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有人刻意模仿她？”

冯公公哑然失笑：“想过，但要模仿她可不容易。这样蛮横的肉身力量，就算是魔族，也至少要黄金血统才能做到。”

忽然意识到说漏了嘴，补了一句：“当然，项翦大人这样的天骄是个例外。”

项翦不置可否：“那也就是说，黄金血统的那些人，也能够做到。”

冯公公深深看了项翦一眼，说道：“区区一位许水远，还是降而入魔。就算是婉夫人的人，顾及到大人，不论哪位黄金血统，要杀他还是不必这样大费周章的。”

他深知项翦因为血统不纯，和大部分神族的黄金血统家族不和，所以亲自解释。

一个许水远死不足惜，但怕的是项翦大人拿他借题发挥，以此为借口，对黄金血统举起屠刀。

这种事，项翦做的出来。

监察院只对神尊项渊负责，如今和修仙界大战正酣，冯公公不希望神尊为此头疼。

项翦沉默了一阵，忽然笑了起来：“不过倒的确像是小家伙的风格。”

他转过身，瞥了冯公公一眼：“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许水远失踪，第一个发现异常的应该是婉夫人的宫女太监。

项翦在接到这个情报后，也是第一时间找寻许水远的下落。

所以按理来说，除了监察院，应该他是最快到达的。

但还是要谨慎一些，以免疏漏。

冯公公道：“除了大人，便只有监察院知道了，事态尚未传开。”

项翦微微颔首，淡淡说道：“这件事我来处理，也不要对其他人提及，就当……没有发生过。”

最后几句，他是看着冯公公说的。

冯公公老神在在，垂眸，没有对上项翦的目光。

他微微躬了躬身，说道：“大人愿意小事化了，自然再好不过。”

项翦眯了眯眼：“神尊那边？”

冯公公平静地说：“小事而已，何必让神尊伤神？”

项翦满意地点点头，让监察院的人撤离，由自己的人接管现场，又派人去一趟婉夫人行宫。

很快就清理痕迹，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项翦马不停蹄来到婉夫人宫中，侍女守在外头，告知他神尊项渊正在里面。

项翦点了点头，默默守在行宫外。

此刻的他，面相全然没有平日的霸道张狂，脸容静定，眼眸甚至都温柔了起来。

直到天亮，项渊才徐徐走出行宫。

见到项翦守在宫外，他也并不感到意外，反而习以为常。

他看了一眼项翦，随口说道：“你母后这几日好像有些心神不宁，或是老毛病又犯了，你问问她。”

项翦低头行礼，轻声应下：“是。”

项渊点点头，感叹说道：“她对你视如己出，也就是你才问得出，我问起来，总是说没事。”

项翦说道：“母后是不想神尊担心。”

魔族皇室，即便是自己的父亲，对神尊也同样要敬称。

项渊离开之后，项翦进入行宫，一路走到婉夫人的房间。

房间内的陈设简洁，却有不少神尊赐予的奇珍异宝，安神的香薰味道弥漫一室。

项翦刚走进房门，来回踱步的婉夫人便猛然回头。

她脚步因为太匆匆而显得有些慌乱，来到项翦身前，一下就抓住了他的手。

而她的面容，此刻微微在抖，眼眸泛红，热切的希翼中揉杂着一缕化不开的哀愁。

她声音哀哀的，抑制不住颤抖地问项翦。

“翦儿，是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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