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许水远人生中有后悔过一件事，那么就是背后捅了徐长老一刀。

宁虞也不算食言，的确将他引荐到了灵清宗。

但却是不能露面的灵清宗暗门弟子。

本来青虚山失去守山大阵，早就应该被魔族覆灭的，但没想到最后却存活了下来。

也因此徐长老被叛徒偷袭这件事全修仙界都知道了，灵清宗自然不可能因为他毁了宗门清名。

就连被派来魔族做卧底，自宫入王庭，许水远也是迫不得已的。

这些年，虽然远在魔族王庭，但他也关注到了青虚山的崛起。

越是这样，心中就不免是有后悔的。

如果当时没有背叛青虚山，现在他在青虚山，也算得上的是地位崇高，对修行更是大有好处。

但后悔是最没有用的东西，许水远只能向前看。

他心神很快镇定下来，看着缓步走来的江畅说：“江畅，我希望你冷静一点。”

“既然你来到这里，那便是已经做了选择。”他表情认真，仿佛还是当年的青虚山许先生，教诲江畅：“无论曾经有什么恩怨，现在我们是志同道合的战友，有共同的目标，放下仇恨，携手完成任务。”

许水远想，既然江畅能来到这里，必然是有求于宗主，所以认真分析之后，他并不觉得江畅会杀他。

杀了他，江畅就将失去眼线，孤军奋战。

不仅会导致任务失败，甚至还可能死在王庭之中。

很大概率，江畅只是装个样子，而最重要的，是要给她一个台阶下。

许水远对这个套路有时都感到厌烦，觉得毫无新意。

江畅果然站住了，目光如野狼一般幽幽地看着他。

许水远只觉得无聊，语气也全然镇定了下来，淡淡道：“把刀收起来吧。”

“许先生大概想错了。”江畅平静说道：“陈幺姬给我的许诺，我可以不要。但你既然出现在我面前，良机难得，我不想错过。”

“对我来说，任务可是失败。”

“但你，今夜必须死。”

许水远脸色为之遽变，冷汗瞬间涔涔而出。

他发现事情走向变得有新意了，但他现在一点也不想要这种新意。

“江畅！”他色厉内荏地喝道：“你难道没有想过，任务失败，项渊成功突破境界，届时修仙界势必生灵涂炭！为了你一己之私，祸害了天下，你良心何在？！”

“你不能杀我！”

“既然接受了任务，你就要担起你的责任和使命！”

江畅都被他的天真逗笑了，嘲弄说道：“那关我什么事？青虚山，你从前也是呆过的。”

但可惜，他再也不能呆在青虚山了。

彻骨寒意自许水远脊背升起，直冲后脑，令他一阵头皮发麻。

见江畅再次徐徐走来，他忍不住退了一步。

这一退，犹如丧家之犬。

平日的从容镇静全都消失，他惊慌失措地叫道：“杀了我，你就无法得到另一个眼线的情报！你也没有我熟悉这里的环境！对你有害无益。”

“我不在乎。”

江畅平静地说，她的步伐轻柔如猫，没有一点声响，但每一步，都让许水远心头震颤。

她进，他退。

“你忘了徐长老从前是怎么对你的？他对你又没有多大恩情，我只害过他一人！为了他把自己搭进去值得吗！”

江畅说：“值得。”

徐长老从前对她确实有偏见，但即便这样，也从未害过他。

而他是青虚山的人，而且还是做出巨大贡献和牺牲的长老。

只要是青虚山的人，就是她要保护，要为他们讲道理的人。

和她是青虚山的掌门无关。

如果江家当初也对她不离不弃，那么现在江家在她心中的待遇，也应该和青虚山一样。

江畅是冷静的杀手，却有致命缺点，有仇十倍报，有恩百倍还，沾染了大忌江湖义气。

但无论前世今生，江畅不打算更正这个缺点。

“江畅！江畅！你不要冲动！！”许水远越来越慌，无能狂怒地吼道：“我如今不是普通魔族！我是王庭的公公！我死在接头，王庭一定会调查的！宗主也不会放过你！魔族修仙界都不会有你的容身之地！”

他说话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江畅说：“我不在乎。”

“欺人太甚！你以为你吃定我了吗？就算是在暗巷，知道你动用灵力，绝对惊动周围魔族，你也插翅难逃！”

江畅笑了起来，依旧对他使用尊称：“许先生，谁说……我杀你，要用灵力？”

她眼里的凛冽杀机已到达顶峰，浓郁到溢出。

许水远心中咯噔一沉，手上魔气涌动，准备发动符箓通知魔兵。

江畅顽固不化，那就是知道鱼死网破了！

但符箓还没发动，他眼前一花。

银亮刀光掠过，浩大如冷月光辉，又如惊雷乍现一闪而过。

许水远拿着符箓的断臂还在空中。

银色血液飞溅迸溅，却没有沾到江畅一丝衣袂。

许水远瘫在地上，哀嚎惨叫，忍着剧痛，狗一样手脚并用惊惶逃奔。

江畅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面，像作弄老鼠的猫。

“不要杀我……！”许水远见根本逃不开，赖在地上转身看着江畅。

他痛哭流涕，眼泪和鼻涕在脸上兵荒马乱。

“我错了，江畅！离开青虚山后，我没有一天安稳！我真的错了！我、我日日夜夜都在后悔啊！”

“我对不起青虚山！我对不起徐长老！呜呜呜！”

江畅垂眸看着他，眼中的杀机缓和了下来，就连声音也有了一丝温度。

“许先生，这才是我想要听的话。”

许水远目露狂喜，他就知道江畅这样迟迟不杀他一定有原因。

总算在最后关头被他找到了！

他流着泪问：“青虚山、徐长老和你们……能原谅我吗？”

江畅摇了摇头：“带着你的忏悔去死吧。”

徐刀裂裂如电光，在许水远惊愕的表情中，将他从头到脚劈成两段。

江畅想起初见许水远的时候，她不过练气三层。问道堂上，他为人师表，为她讲解教诲。

而经年过去，许水远已经弱到不需要她动用灵力，随手一刀就可以杀死。

朝闻道，夕死可矣。

许水远，这也算是我念你最后的一份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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