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释盗
刘季再次来到刚才四人相会的地方,果然见那名少年站在原处。刘季将钱奉上,那名少年掂了掂,道:”谨谢!“
刘季道:”弟初出,敢通名。“
那名少年惊讶地站住,一时十分局促。刘季坦然道:”弟刘氏季!“
那名少年道:”弟英氏伯!“
这两人自报姓名就和没报一样,除了知道对方姓什么,别的一概不知:“季”就是现在“老么”的意思,“伯”就是现在“老大”的意思,英老大、刘老么,这个世界不成千也上百,谁知道是谁?不过是方便下次见面时称呼罢了。
刘季学着壮年人一拱手,道:”谨见英兄!“
那名少年也拱手道:”谨见刘兄!“两人各自退回。
刘季回到本队,听到对面蝈蝈声连连,甚至有些蝈蝈声似乎就在不远处。众人闻声大惊:这帮盗贼的确没有害人之心,是诚心来谈判的;幸亏自己没与他们翻脸,他们已经安排下厉害的后手,几乎足以让他们承受巨大的损失。
经过这么一闹,天边已经开始放亮。壮年人带着这十来个人回到船上,各归各队。夜间有盗贼来袭,所有人都没能睡个好觉;壮年人带着这十几个人将盗贼拦阻在数里之外,又用一千钱将盗贼“送走”,让大家有惊无险,得到众人的信任。商家专门过来对壮年人道:“此千钱,自应敝铺支,不敢劳动先生。”
壮年人婉谢道:“此乡近沛,但小贼耳;下或有巨盗,不能保时,先生勿怪!”吓得商家颜色变更,不敢再说什么支付赔款的话,赶紧离开了。
这里出现了盗贼,大家都不敢怠慢,急急地吃了早餐,撑船出河汊,继续往彭城而去。这一天,众商家、船家和护卫都小心在意,惟恐出事。
壮年人与刘季依然同在一船。刘季年青,耐不得困,昨天没有睡好,今天一直昏昏沉沉,坐在舱头甲板上直犯困。壮年人本来坐在舱中休息,见刘季这副模样,主动走出舱来,要换刘季回舱休息。刘季哪里肯,无话找话道:“是夜盗贼何许人也,彼将往何处?”
壮年人道:“彼居巨野,距此数百里。岁来彼地蝗灾,草木皆摧,饿死者难罄数也。彼等少壮,聚于山林,四出劫掠,出泗水而至此也,才数日。”
刘季有些不懂,问道:“巨野数百里,饥者可至耶?”
壮年人道:“但沿途劫掠耳!或备疏者,破之而得数日食;或备急者,数日不得一食。经年累月,乃至于沛。”
刘季道:“楚与秦战,若得此壮士相助,何战不成。但恨不得信陵君主事也!”
壮年人有些感兴趣地问道:“若得信陵君奈何?”
刘季道:“闻信陵君礼贤下士,人尽其才,但得英雄,必能用之行伍,攻必克,守必固,何强敌之不摧哉!今则肉食锦衣者谋诸阵,何以当强秦!”
壮年人道:“春申君亦天下贤公子,与信陵同称。伐秦者楚也,而主事者必春申君。春申君固无能为也,信陵君亦必无能为。”
刘季见壮年人有些轻视信陵君,心中很不平,道:“吾闻昔者,平原君遣使访楚,为玳瑁簪,刀剑室以珠玉饰之,欲以夸楚。春申君门客三千,其上客皆蹑珠履以见,赵使大惭。彼门客固豪夸如此,春申君可以想见也!”
壮年人似乎有些意外,他望着刘季道:“慕富而弃贫,性也!春申君富以养士,固以求天下英才。何季鄙视之?”
刘季道:“夫英雄者,常怀天下之志,岂独富家翁所能尽之!”
壮年人道:“有天下者,周王也,而今何在?高筑债台,身死国灭,为天下笑耳!真有天下者,诸侯也;真有诸侯者,大夫也;真有大夫者,家臣也。”
刘季道:“信陵君,诸侯之大夫;吾往投之,大夫之家臣也。宁不有天下乎?”
壮年人道:“信陵君门客三千,尽有天下,而天下不足据也。”
刘季道:“非所谓也!”就不再多说。
壮年人也不再说话,两眼望着河面。泗水缓缓流淌,船家轻轻地摇着橹,船只在河面上急行。良久,方道:“汝且归舱小睡,吾为汝值。”
刘季闻言,看了壮年人一眼,轻轻地俯身一礼,起身走进舱中。他没有卧倒睡觉,而是伏在膝上,不久就进入梦乡。
整个白昼都没有什么事。至晚,大家开始靠岸。
这个地点也是商家指定的,是一处他们以前经常留驻的熟地。船靠岸后,还是由商家先去找自己的关系户,安排下处。船家则将船分别寻找合适的地点系泊。
刘季一觉睡到船将靠岸时才醒过来,觉得精神得到恢复。他向四周看了看,只见那名壮年人一人留在船头观望,其他的护卫都在舱内休息。刘季出了舱,来到壮年人身后坐下。壮年人道:“睡足乎?”
刘季再俯身行礼,道:“小子何德,得父惠赐!”
壮年人道:“何赐之有?”
刘季道:“夜来父最辛劳,而昼间复任其劳,而逸小子!”
壮年人道:“食人之禄,忠人之事,义也。敢辞劳苦!”刘季不言,静坐于旁,目视河水。
壮年人问道:“何所思也?”
刘季道:“臣食君䘵,当忠君事。君何食,何所忠?”
壮年人道:“君自有其土,自食其力,无所忠。”
刘季道:“非也。君食万人之䘵,当任万人之任。如君者是也。”壮年人一笑置之。
船家靠岸后,先往城中觅逆旅的商家回来,道:“此处无贼,可以高卧。仆但得逆旅数处,愿与诸君同往。”
那些商家都离船登岸。夜里闹了一宿贼,他们都没有睡好。现在终于有了安全的去处,都打算彻底放松一下。
船家自然是在船上,但那名壮年人也不愿登岸,道:“护卫之士,不敢稍离。”壮年人不去,其他护卫多数也不去,大家都留在船上。商家嘉奖他们中于职守,专门为他们了购了一车粟,加些盐梅,作为留在船上的护卫和船家的晚餐。他们也在船旁的空地上垒灶升火炊粥。
在船家升火之际,壮年人仍然派出护卫在泊位附近巡查,勘探蛛丝马迹。吃过晚餐,壮年人这次没有召集人在岸上休息,而是将护卫分散在各船,不再要求五人一船。这一要求得到大家的拥护,各护卫分散开来,每条船上两三个护卫,加上两三个船家,约五六个人,船头、船尾正好可以睡下。
壮年人仍然让刘季和自己一船,就在船头安坐,船家三人则居于船尾。壮年人道:“只一宿,汝乃能坐眠,殊不易也。”
刘季赧然道:“微父教训,小子怎知草莽之艰难若此也!”
壮年人道:“汝至彭城,复将奈何?”
刘季道:“但得其值,即买舟往大梁。”
壮年人道:“吾有友,往来乎彭、梁间,为商护,汝其有意乎?”
刘季道:“诚若是,则恩同再生!”
壮年人道:“汝自为之,吾何德也。”又突然问道:“佣汝之楚商,何许人也?”
刘季茫然道:“未识也。”
壮年人道:“汝未识其东乎?”
刘季道:“彼但佣吾为护,惟给饮食起居,但得一见,不过数日耳。”
壮年人若有所思道:“彼必非常人也。”
刘季道:“何以言之?”
壮年人道:“彼独买大舟,随行者止一人,又无货。佣护卫,只汝一人,且至彭城而止,彼必亦不返也,将归于何处?”
刘季道:“小子无知,愿父教之!”
壮年人道:“商家往来沛、彭间,必输沛物于彭,得其价,还购物归沛,以求利也。沛物无往彭城,又非久居沛者,必远客,将往他处。而无人伴,与商旅为伍。此何人哉!”
刘季还是有些听不懂,但他不再多问,暗自留了心,口里道:“吾但得其值,他则未敢与也。”
壮年人见问不出什么,也不再多问,道:“汝固非池鱼之类,必有飞腾之日。他日复见,愿勿相忘!”
刘季道:“小子岂敢!父之恩,小子铭于心,刻于骨,未敢稍忘!”
壮年人一笑道:“相濡以沫,何如相忘于江湖!”
刘季道:“此言何谓?”
壮年人道:“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刘季道:“父所言甚深,家世必非常也。”
壮年人大笑道:“吾世居于沛,所历多矣!初为宋,继为魏,复为楚。曾不知身归何处!”
两人闲谈半宿,才各自伏于膝上入睡。他们入睡未久,天下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刘季似乎觉得有些冷,缩了缩身子,但却没有醒来,依然酣睡。壮年人醒了过来,抬头看了看天。他将刘季叫醒,让他把衣服脱下来,光着身子睡。刘季不明所以,但睡得迷迷糊糊,听了壮年人的话,稀里糊涂地依言把衣服脱下来,学着壮年人的样子,将衣服塞到身子底下,光着身子又把头埋到两膝之间,酣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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