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宁婕妤的一胎一样，孙才人这一胎，也没得悄无声息。陷害也好，被害也罢，总归是早早做了结论，不允许人再提再说了。

李诗的肚子已经隆起了，逐渐隆起的腹部让她多了一丝为人母的圆润美满。紫檀将燕窝给她，“主子，听说多吃些燕窝孩子漂亮。”

李诗靠在兰花软垫上，将手搭在腹部，笑道，“日日吃，都快吃腻了，不吃了。”

紫檀将燕窝放在一旁，“那待会儿再吃。”她跪在一旁给李诗捏脚，李诗这一胎怀的并不是很舒坦，三个月的时候，手脚便开始水肿了。她忍不住担心道，“宁婕妤与孙才人的胎都不好，咱们可得万分小心才是。”她们有娘家支撑着，不似有些妃嫔，只能靠着每年的俸禄以及赏赐过活。

李诗自然知道，不然她也不至于以有孕为由，躲在抚辰殿中不出。

紫檀又问，“主子，您觉得宁婕妤与孙才人那事是谁做的？”

李诗想了想道，“宁婕妤或许是自己无福，才会产下畸胎。至于孙才人，唐御女也牵扯其中，谁知道是谁下的手呢？”她更倾向于孙才人早知晓胎儿有问题，却强硬留着，只为了嫁祸给谁人。

紫檀道，“听说多吃鱼虾孩子聪明，待会儿奴婢去小厨房给主子您蒸条鱼。”

李诗含笑道，“别做了，我也吃不下去。”她突然有些伤感，“吃的再多又有什么用，总也比不过皇后生的三个儿女。”珠玉在前，若是她的孩子不比他们强，又如何能引得皇上多看一眼。

半个月前，长安公主设计了一个需几十人放飞的巨大风筝，还可乘人，她原是为玩闹，却在发现可以乘人后，将风筝的图画下，又派遣工匠，送去各个军营。由军营中能工巧匠稍稍改造后，便成了探查敌军、邻国的好东西。朝堂边疆，人人夸赞。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我不求他聪明绝顶，只求他平安健康。”

趁着天还不是很热，肃宁带着宁安与三个孩子出宫了，在城郊的温泉住了三日。温泉的看守者已经换人了，换成了更让他们放心的暗卫以及赤炼堂的人。

胡耿长时间住在这里，偶尔皇上需要他了，才会进宫住上几日。

温泉后有条小溪，肃宁说着带他们钓鱼，却怎么都没钓到。反倒是苗苗往溪水边一站，便有鱼主动跳到他怀中。

肃宁酸道，“鲤鱼刺多，又不好吃。”

宁安道，“鲤鱼刺多，但熬汤最鲜美。”她站在他身边，挽着他的手臂，“当然，再鲜美，都比不过我夫君钓的鱼。”

肃宁听了开心，扔下鱼竿，脱了鞋袜，兴冲冲下溪给她抓鱼。禾禾喜欢水，早早便下去趟水了。想想也爱玩爱闹，看着姐姐下去也跟着下去了，没一会儿便闹得浑身都湿了。

春天正是野菜正多得时候，小慕一大早便挖了不少来，同瞎眼婆婆坐在小院中摘着菜。芍药与陈婆婆也住在小院中，芍药会帮着胡耿做些杂事，闲暇时便同陈婆婆绣些帕子拿去卖。

宁安原是想让她管从连墨白那处要来的当铺的，可一想到林广虎，便暂时歇了这心思。他们透过陈婆婆与芍药当年被拐一事，竟然还查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宁安将视线从芍药身上收回，重又放到了丈夫与儿女身上。

宗大与阎君被太上皇押着在窄小的厨房学厨艺。老人家前些日子心血来潮，支了个摊子，没事就去开两天，又心血来潮，把两个孙女婿找来了，要将家传手艺传给他们，说是怕日后他死了，两孙女的爹死了，孙女吃不到他们祖传的大饺子与面条了。

玩了水，宁安带着禾禾与想想回房间换衣服。她拿出新作的鞋，给她们换上。

“呀，虎头鞋。”

宁安笑着点头，“改了一下，虎头换成了小狮子头，快穿上试试。”前些日子，想想看到了李诗给孩子缝虎头鞋，回来便同她说也想要。她想虎头鞋都是婴孩穿的，她大了再穿怕被人笑话，便改成了狮头。耳朵外镶嵌了一圈兔子毛，里面则用小小宝石点缀，眼睛是两颗黑珍珠。剪了丝线做胡须与穗子，又在鞋跟鞋面上缝了绸带，好让她们穿着跑跳也不会掉。

两人换了干衣裳，穿着新鞋开开心心跑出去炫耀去了。

没一会儿，想想就跑回来了，一边跑一边喊，“爹，爹，奶奶……”

“怎么了？”

想想喘息着，“狗狗，有狗狗。”她拉着肃宁的手，“狗狗受伤了。”

肃宁看了宁安一眼，任由她拉着向前走。小慕与胡耿也跟着去了，小慕道，“这些日子，总有人将一些死猫死狗扔到附近。”那些猫狗，多数是被开膛破肚，或是活活被虐待而死的。

没一会儿，肃宁与胡耿就抬着一只大狗回来了。宁安想看，却被小慕拦住了，“娘娘，别看了吧。”

想想喜欢动物，求着钱元华救狗，钱元华自然不愿意让小孙女难过，毫不犹豫就答应了。比起小孩子的单纯想要救狗的心情，大人要多了一层考虑。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肃宁问胡耿。

胡耿想了想，“有两个月了。”一两次他们以为是意外，后来次数多了，他们也怕附近混入了什么人，之后便加强了护卫，也安排了人巡夜。

宗大叫来了刑部的人，也叫来了仵作，勘查了周围的痕迹，根据血液滴落以及干涸情况，可以断定那狗是凌晨被扔来的。倒塌的杂草上，有两条浅浅的车辙痕。

“今日能虐杀狗，明日便能虐杀人。”宗大对手下道，“将此事出公告，广而告之，让城中百姓都看好了自家的孩子。”

安宁很快在脑子中过了一圈京中有特殊癖好的人，“我先让二十四节气去探探。”目前还不知这只是寻常虐待后抛尸，还是知晓这块地方是皇上的私地，故意为之。

此事并没有影响他们的这几日玩乐的好心情，肃宁还带着他们去了一趟秋荻围场，去看望了从小养大的老虎。那头虎已经十四岁了，是老年虎了，已经无法独立捕猎了，这一年多一直都是由围猎场的侍卫将肉切好，仍在它长出入的地方。

宁安见他蹲在老虎边，不舍的摸着虎头，便提出带回宫中，肃宁摇头。“它生于山林，长于山林，最终也该让它归于山林。”他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老虎，“走吧。”这一走，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宁安知道他心中难受，便屏退了伺候的人，只是挽着他，陪他走着。

许久之后，她才开口，“阎君送想想的小鹿也长大了，要不要送来这里养。”那头小鹿，也不知是知道自己是公主的宠物，身份比人都高，还是本性顽劣，满宫四处乱走不说，还总用角顶人。“我看还是得骟了才是。”旺财也该骟了。

肃宁偏头看着她，知道她还记恨旺财与那头鹿上次一起吓她的事，忍不住笑出声。“好，骟，回去就骟。”

宁安看他笑了，也跟着笑了。肃宁停下脚步，“累了吗？我背你。”他在她面前蹲下。

宁安趴到他背上，圈着他的脖颈。“那老虎，我不喜欢它，我也不喜欢旺财和小鹿。”她靠在他耳边，低声自语。“老虎伤过你，那么深那么长的伤口，得多疼啊。旺财总是吓我，小鹿也会吓我。”旺财会突然跑到她面前，在她面前打喷，又或是故意露出牙尺，做出要咬她的样子。小鹿则会用角冲着她，做出要顶的动作。“可你喜欢，女儿喜欢，我也会试着喜欢它们。”

老虎是他从小养大的，虽是带着目的，却也遮盖不了他的真心喜欢。想想喜欢动物这一点像他，不过是想想是公主，喜欢也没什么，而他是皇子，是皇后生的皇子，他不能喜欢这些姑娘家才会喜欢的东西；他喜欢旺财，不仅仅是因为旺财是他征服的，而是觉得旺财同他很像，一样的桀骜不驯，一样的倔强，一样的骄傲；至于小鹿，则是因为白鹿罕见，极其珍贵，传言白鹿为大吉，谁人不贪心，不想将大吉之物养在身边。

“我知道。”他的小妻子，很少对他说爱，却无时无刻不在诉说自己对他的情与爱。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我也不喜欢那些猫，它们总是掉毛，好讨厌。”可是他喜欢，孩子们喜欢。她于是也试着接受它们，忽略它们总是掉的毛，发情时的嚎叫，去寻找它们的可爱之处。

肃宁笑着，“回去就骟了它们。”

宁安好奇道，“母猫也能骟吗？”

肃宁点头，“连老鬼说，既然人死了可以剖腹检验，为何人活着的时候不能呢？”他微微偏头，脸从宁安的唇上划过，一阵酥麻。“你没瞧着这几个月爹娘没出去吗，便是同他研究这些。”公的猪牛狗马骟掉后几乎可以立即恢复，为何母的猪牛狗马不可以？公的猪牛狗马是切开皮，扯出卵，用结扎法拧断止血，为何母的猪牛狗马不可？“娘曾为一个产妇剖腹取子，产妇亡、子活；连老鬼也曾为一个产妇剖腹取子，产妇活、子也活。”他顿了顿，又道，“他将孩子取出，又取出胎盘后，将产妇的肚子重新缝起来了，可后来，产妇还是死了，自杀。”

“为何？”

“因她的丈夫、公婆嫌弃她由一个男人接生，没了清白。”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连墨白做过许多剖腹取子之事，只有那一个产妇活下来了。却又死了。“我当时便想，难道莫须有的清白比妻子孩子的命更重要吗？”他虽然讨厌连老鬼，但不可否认，连老鬼却是有能力。“你怀想想的时候，胎位不正，我原想让连老鬼来给你推腹转胎的，谁知道想想自己转回来了。”他虽然不喜欢妻子见外男，也不喜欢连老鬼，但他知道什么才是对妻子儿女最好的。“后来你生想想时，疼了好久想想都不出来，我还想着让他来给你接生。”当时为防止她生产时有意外，他早早就把连老鬼叫到钱塘了，为此还送了他好几间铺子，给他开当铺。“大概是想想也讨厌他，我刚差人要去喊连老鬼，她就自己出来了。”

宁安挑眉，“你这么大方，让他看了我的身子也不在意？”

“我要你平安无事，要我们的孩子平安无事。”他认真道，“生死面前，这些便算不得什么了。”再说了，女人生孩子有什么好看，又血腥又恶心。满身粘腻的汗，有时皮肤还会因为用力撑破，满是血痕。他毫不避讳同宁安说着，甚至带了些骄傲，“你生想想时，满身都是紫黑血痕，也就是我情人眼中出西施，那时还觉得你貌美如花。”

宁安有些恼怒的对着他的耳朵便咬了下去。肃宁吃疼，轻掐了下她的屁股。“夫妻之间，理当坦诚相对。”坦诚了，日后才不容易生出误会。“夫妻之间，生了一次误会，便会有了芥蒂，有了芥蒂，便消不了了。”

蓝姑姑等人远远的跟在他们身后，小八看了看天色，“蓝姑姑，不早了，皇上该回宫了。”出来三天了，再不回去，前朝后宫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了。

围场极大，若要任由他们走下去，还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

蓝姑姑道，“难得出来一次，让皇上、皇后尽兴吧。”府中、宫中，虽都是四四方方的院子，但怎么能一样。

这次生产后因伤心过度，玉兰的月子做的并不好。加之娘家人屡屡写信来斥责她无用，连个健康的孩子都养不出，又让她不要光顾着自己，也要提携提携妹妹，争取让妹妹早日产下皇子。她心力交瘁，加之想到两个孩子，一个不养在自己身边，能否吃饱穿暖都不知道；一个生出后一面都没见过，便没了，更是伤心。这一伤心，恢复起来便慢了，等她能下床出去散步，已经快五月了。

杜鹃陪在她身边，满脸的愧疚。“都怪我，若不是我刚好在姐姐产子那几日病了，若是我在姐姐床前拦着  ，说不定还能让姐姐看一眼孩子。”

“你在也是无可奈何的。”玉兰坐在亭中，自皇上登基已经一年多了，她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便是她在，又能如何。

她们能去的地方不多，这处儿是景色最好的。整个后宫都是按照五行八卦所建，看似只隔了一个池塘，却怎么都走不到对岸。

卢书浩只知皇上天晴总会陪皇后出来散步，却不知，看似近在咫尺，却是远像天涯。若不知其中五行八卦关窍，走上十圈百圈也是走不到皇后面前，更不要提嫁祸一说了。

杜鹃看向池塘一边，皇上正在陪同皇后散步，两人牵着手，一边走一边聊，皇上脸上的笑容是她们从未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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