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上的露水还凝着晓寒，陆渐尘扶着兰音的胳膊，脚步放得比东海的潮声还轻。柳河镇的晨雾裹着包子铺的热气涌过来，他吸了吸鼻子，鼻尖萦绕着麦香与葱香——这和灵鳌岛清晨的咸湿海风太不一样，倒让他想起师兄石磊偷偷藏在枕头下的桂花糖，甜得能化进心里。兰音的乌木杖尖敲在石板上，“笃笃”声像春夜的雨，每一下都撞在他紧绷的神经上，提醒他：这不是东海，是中原，是到处藏着刀光的中原。

街角的茶馆挂着褪色的布幡，“迎客来”三个字被风吹得猎猎响。兰音突然停下，鼻尖动了动：“里面有茉莉花茶的香，还有……三个人在说东岛的事。”

陆渐尘的手瞬间攥紧了腰间的铁剑。那把剑是师父临终前塞给他的，剑鞘上刻着“破浪”二字，剑刃已经卷了边，却比任何时候都沉。他扶着兰音掀帘进去，茶客们的目光像针一样扎过来，有个穿粗布衫的汉子正拍着桌子喊：“东岛的雷少主发了海捕令！说要抓一个东海来的少年，身上有梁萧的血脉！”

兰音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温度从她纤细的指尖传过来，像灵鳌岛春日的温海水：“坐那边，靠近窗户。”

他们选了角落的桌子，小二过来擦桌，兰音说：“温茉莉花茶，两碟桂花糕。”她的声音很轻，却像落在茶盏里的月光，让躁动的茶馆突然静了一瞬。陆渐尘盯着她的侧脸——眼睫垂着，像两扇收拢的蝶翼，却比任何时候都让他安心。

茶刚端上来，门帘被猛地掀开。三个穿短打衫的汉子站在门口，为首的刀疤脸盯着他们笑：“这两位客官面生啊？从东海来的？”

陆渐尘的脸瞬间涨红，手按在剑柄上：“我、我们是走亲戚的！”

刀疤脸走过来，手重重拍在桌上，指节泛着青：“走亲戚？那得懂规矩——我们铁刀帮管着这柳河镇，外来人都得交过路费！”

周围的茶客都埋下头，有个老太太偷偷把银簪塞进袖筒。兰音的手指悄悄抓住他的袖口，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他们怀里有刀，呼吸乱了，要动手。”

陆渐尘“唰”地拔出剑。刀疤脸没想到他真敢反抗，愣了愣，随即挥刀砍过来：“小兔崽子，活腻了！”

陆渐尘用“破浪十三式”的“浪涌”，剑刃斜斜扫过，擦着刀疤脸的手腕掠过——他没敢下狠手，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在中原伤人。刀疤脸疼得叫了一声，刀“当啷”掉在地上。另外两个汉子见状，举刀围攻过来，陆渐尘转身挡开，剑刃撞在刀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震得他虎口发麻。

兰音坐在椅子上，突然吹了一声口哨。声音像穿堂风般卷过茶馆，茶炉里的水汽“呼”地涌起来，凝成一道白雾，迷住了两个汉子的眼睛。陆渐尘趁机用“破浪”刺中一个汉子的肩膀，那汉子捂着伤口后退，撞翻了旁边的茶桌，青瓷碗摔在地上，碎瓷片溅得满地都是。

“妖女！”刀疤脸抹了把脸上的水，恶狠狠地盯着兰音，“你会邪术？”

兰音笑了，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这是周流八劲的‘风’，不是邪术。”她的眼睫垂着，却像能看见刀疤脸的慌张，“再不走，下次就是‘水’——浇得你连裤脚都湿。”

刀疤脸还想骂，门口突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铁刀帮的人，在我的地盘上撒野？”

所有人都抬头望去。一个穿灰衣的男子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把水墨折扇，扇面半开着，露出“听雪”二字。他的眼睛像深潭里的水，扫过刀疤脸时，刀疤脸突然打了个寒颤，捡起地上的刀，拉着两个同伙就跑：“算你们走运！”

灰衣男子走进茶馆，目光落在陆渐尘的剑上：“破浪十三式？灵鳌岛的功夫。”

陆渐尘攥紧剑，往后退了一步：“你是谁？”

灰衣男子笑了，折扇“唰”地合上：“我是听雪楼的人。”他从袖中摸出一块木牌，上面刻着雪片纹路，“东岛的追兵明天就到，你们往西走，三十里开外有座破庙，能避祸。”

陆渐尘接过木牌，指尖碰到他的手——凉得像昆仑山上的雪。灰衣男子转身要走，兰音突然说：“你身上有‘周流八劲’的气息。”

灰衣男子顿了顿，没有回头：“姑娘好耳力。”他的声音像风穿过竹林，“若想知道周流八劲的来历，破庙里有本书，自己看。”

门帘晃了晃，他的身影消失在晨雾里。兰音侧着头，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才说：“他的内力很稳，比雷千劫的手下强十倍。”

陆渐尘摸着手里的木牌，雪片纹路刻得很深，硌得他手心发疼。小二端来桂花糕，甜香钻进鼻子里，他却突然想起师兄石磊——石磊生前最爱吃桂花糕，总说等出师了要去中原买一担子。如今，担子就在街角，卖糕的老人正敲着竹板喊：“桂花糕，热乎的桂花糕！”

兰音拿起一块桂花糕，递给他：“吃点吧，你早上没吃东西。”她的手指沾着糕粉，像落了一层雪。

陆渐尘接过，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却有点发苦。他望着窗外的青石板路，晨雾已经散了，阳光穿过屋檐的缝隙，落在兰音的发梢上，泛着淡淡的金。他突然说：“等这件事结束，我们去灵鳌岛扫墓吧。”

兰音愣了愣，随即笑了：“好。”她的手轻轻覆在陆渐尘的手上，“我陪你。”

茶馆外的风里，飘来卖花担子的香气。陆渐尘扶着兰音站起来，铁剑挂在腰间，乌木杖敲在青石板上，发出“笃笃”的声音。他们往西边走，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交缠的线，穿过晨雾，穿过风，往不知名的远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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