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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听雪楼主


青石板路上的黄叶被风卷起来,擦着陆渐尘的裤脚滚过。他牵着兰音的手腕,指尖能感觉到她脉搏的轻跳——像春日里灵鳌岛岸边的浪,细碎却稳。兰音的乌木杖尖点在地上,每一步都敲出个浅坑,她侧着头,耳后的银铃随着步伐晃出极轻的响,混在巷口卖糖人的铜锣声里。

“前面有茶楼。”兰音突然说。她的鼻尖动了动,“有茉莉花茶的香,还有……松烟墨的味。”陆渐尘抬头,果然看见街角挂着“听雪楼”的青布招子,布角绣着半片雪纹,在风里飘得很慢。

茶楼的门槛有点高,陆渐尘扶着兰音跨进去。店小二迎上来,擦着桌子笑:“两位客官,要茶还是点心?我们这儿的桂花糕是刚蒸的。”陆渐尘摸了摸怀里的碎银子,说:“两碗茉莉花茶,一块桂花糕。”他把兰音扶到靠窗的位置,自己坐在对面,目光扫过满堂客人——大多是穿短打的行人,还有个穿青衫的书生在角落翻书,没什么可疑的人。

茶端上来时,兰音伸手摸了摸茶盏,指尖沾了点热气:“是官窑的瓷,胎薄,热得快。”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突然皱了皱眉,“茶里加了松萝,味儿有点苦。”陆渐尘也喝了一口,果然,茉莉的香里裹着股清苦,像灵鳌岛冬天的海风。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陆渐尘抬头,看见个穿白衣的男子从二楼下来。他的白衣织着暗纹,像揉碎的月光,手里拿着把折扇,扇面上绘着水墨山水,山顶飘着朵云,像要从扇面里飘出来。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云里,连楼梯的木板都没发出声响。

男子停在他们桌前,折扇轻叩桌面,发出“叮”的一声——不是木扇的软响,是金属撞在瓷器上的脆。“这位小兄弟,”他微笑着,眼角有点细纹,“你腰间的玉佩,是灵鳌岛的吧?”

陆渐尘的手本能地摸向腰间。那块龙纹玉佩是石清师父临终前塞给他的,玉身磨得发亮,刻着灵鳌岛的海浪纹。他抬头盯着男子:“你是谁?”

“苏幕遮。”男子收了折扇,指节敲了敲自己的胸口,“听雪楼的楼主。”他的目光掠过兰音的银铃耳坠,“这位姑娘的耳坠,是潜龙阁的手艺吧?银铃里装了朱砂,摇起来没有杂音。”

兰音的手指突然攥紧乌木杖。她侧着头,耳尖微微发红:“你认识我?”

苏幕遮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折扇摊在桌上,露出扇骨上的细刻——是幅微型的星图,和陆渐尘怀里的残破星图有几分像。“潜龙阁的谷夫人,二十年前嫁去东海时,戴的就是这样的耳坠。”他端起陆渐尘的茶盏,抿了一口,“姑娘是谷家后人?”

陆渐尘的心跳突然快了。他想起兰音说过,她的丝帕上有残缺的云纹,是母亲的遗物。他盯着苏幕遮:“你到底知道多少?”

楼下的门突然被踹开。木质的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刺耳的响。几个穿黑色劲装的人冲进来,为首的汉子满脸络腮胡,手里攥着把带血槽的刀,吼道:“陆渐尘!拿命来!”

是陈猛。陆渐尘记得这个人——灵鳌岛覆灭那天,他跟着雷千劫冲进师门,砍伤了石磊师兄的胳膊。他站起来,手按在铁剑上,指节发白:“你还敢来?”

陈猛的刀劈过来时,陆渐尘只觉得眼前一花。苏幕遮的折扇突然展开,像片雪飘到陈猛跟前。“啪”的一声,折扇拍在刀背上,陈猛的刀突然歪了,砍在旁边的桌子上,木屑飞溅。

“陈副堂主,”苏幕遮的声音还是温的,像泡开的茉莉花茶,“听雪楼的客人,不是谁都能动的。”他的折扇转了个圈,扇尖指向陈猛的喉咙——陆渐尘看见,扇尖泛着青蓝的光,是喂了麻药的毒针。

陈猛的额角冒出汗。他后退两步,瞪着陆渐尘:“小子,算你运气好!”转身带着人冲出门去,撞翻了门口的糖担子,糖稀流在青石板上,黏住几片黄叶。

陆渐尘长出一口气。他回头看苏幕遮,发现这个人的白衣上连点灰尘都没有,像从没动过手。“多谢苏楼主相助。”他抱了抱拳。

苏幕遮收起折扇,指节敲了敲桌面的星图:“不用谢我。我只是不想让东岛的人,坏了我珍藏的松烟墨。”他抬头看向窗外,秋日的阳光穿过槐树的枝桠,洒在他脸上,“不过,你们要找的‘天机卷’线索,我倒知道点影子。”

兰音拉了拉陆渐尘的袖子。她的指尖有点凉,在他手腕上轻轻掐了一下——是提醒他小心。陆渐尘看着苏幕遮的眼睛,那双眼睛像深潭,里面藏着看不见的东西。他咬了咬牙:“请苏楼主赐教。”

苏幕遮站起来,折扇指向二楼:“随我来。听雪楼的后堂,有幅古画,画着梁萧当年在昆仑的路径。”他转身走向楼梯,白衣在风里飘起来,像片要落的雪,“不过,我有个条件——看完画,要帮我查件事。”

陆渐尘扶着兰音站起来。兰音的手放在他臂弯里,指尖的凉透过粗布渗进来。她凑近他耳边,小声说:“阿尘,他的折扇,刚才拍陈猛刀的时候,扇骨里有机关。”陆渐尘点头,摸了摸左眉骨的浅疤——那是小时候练剑划的,现在突然发烫,像有人在里面烧了把火。

二楼的楼梯铺着红地毯,踩上去没有声音。苏幕遮的背影在前面晃,白衣的下摆沾了点桂花糕的渣,像落在雪上的桂花瓣。陆渐尘扶着兰音往上走,鼻端能闻到松烟墨的味,混在茉莉花茶的香里,像某种看不清的网,慢慢裹上来。

兰音的银铃突然响了一下。她侧着头,耳尖对着楼梯转角的窗户:“外面有鸽子。”陆渐尘抬头,看见窗台上停着只灰鸽子,腿上绑着个小竹筒——是听雪楼的信鸽。苏幕遮回头笑:“姑娘耳力真好。那是往江南捎信的,说王掌柜的客栈,昨天被东岛的人烧了。”

陆渐尘的拳头攥紧。王掌柜的脸突然浮现在眼前——微胖的,笑眯眯的,左手缺两根手指。他想起王掌柜说过:“阿尘,江湖里的路,比灵鳌岛的暗礁还多,要踩着别人的脚印走。”现在,那些脚印被火烧没了。

苏幕遮推开后堂的门。房间里摆着张大案,案上摊着幅古画,画着昆仑山脉的雪景,山顶有座冰宫,宫门上刻着“周流”两个字。案头的香炉里烧着松烟墨,烟缕绕着画轴飘上去,像要把画里的雪吹活。

“这幅画,是三十年前谷缜先生留下的。”苏幕遮指着画里的冰宫,“他说,梁萧把天机卷藏在冰宫里,要用周流八劲和……”他看了陆渐尘一眼,“和梁萧的血脉才能打开。”

兰音的手摸向画轴。她的指尖掠过画里的冰宫,突然说:“画里的冰宫,门是开着的。”她转头对陆渐尘说,“阿尘,你看——画轴的边角,有血迹。”

陆渐尘凑过去。果然,画轴的右下角有块暗褐色的渍,像干了的血。苏幕遮的声音突然低下来:“那是谷缜先生的血。他当年去找天机卷,被东岛的人伤了,回来后没多久就去世了。”

陆渐尘的心脏抽了一下。他想起兰音说过,她的祖父是谷缜的部下,临终前让她找天机卷。原来,谷家的人,早就和这件事缠在一起了。

苏幕遮拿起画轴,卷起来塞进陆渐尘手里。画轴的纸有点脆,像灵鳌岛海边的老海带。“你们要找天机卷,就得去昆仑。”他说,“但东岛的人,已经派人去了。还有个叫吴先生的,也在找。”

兰音突然问:“吴先生是谁?”

苏幕遮的脸色变了变。他的折扇敲了敲案头的香炉,烟灰掉下来,落在画轴上:“是个老狐狸。比雷千劫可怕十倍。”他抬头看向窗外,鸽子已经飞走了,天空里留着道淡淡的痕,“他要的不是天机卷,是梁萧封印的‘黑天书’。”

陆渐尘的左眉骨突然刺痛。他想起那天在灵鳌岛的海滩,石清师父抱着他说:“阿尘,你的血脉,是福也是祸。要是有一天,你控制不住它……”后面的话被炮火声淹没了,现在突然涌上来,像根刺扎在心里。

苏幕遮走到门口,回头笑:“今晚就在听雪楼住下吧。明天我带你们去见个人,他知道吴先生的底细。”他的白衣在门口的光里晃了晃,“对了,别碰后堂的书架——第三层的书,有毒。”

门关上了。房间里只剩松烟墨的香,绕着画轴飘。兰音摸着陆渐尘的手,指尖的凉慢慢暖起来:“阿尘,你信他吗?”

陆渐尘摸着画轴上的血迹。那血渍已经干了,像片暗褐色的叶子。他想起苏幕遮刚才的出手——快得像风,却没有伤人性命。他抬头看向窗外,秋日的天空很蓝,像灵鳌岛的海。“不知道。”他说,“但现在,我们没有别的路。”

兰音的银铃突然响了一下。她侧着头,耳尖对着窗外:“外面有风吹过来。带着昆仑的雪味。”陆渐尘走到窗边,伸出手,风里果然有股清冽的冷,像他小时候在灵鳌岛山顶摸到的雪。

他摸了摸左眉骨的浅疤。那里已经不疼了,却像藏了颗种子,慢慢发芽。他想起石磊师兄临终前说的话:“阿尘,活下去。”现在,他不仅要活,还要找出真相——为了灵鳌岛的师门,为了兰音,也为了自己。

窗外的槐树落下最后一片黄叶。叶子飘进房间,落在画轴上,像只干枯的蝴蝶。陆渐尘捡起叶子,夹在画里。他转身对兰音笑:“明天,我们去见那个人。”

兰音点头。她的银铃晃了晃,发出极轻的响。房间里的松烟墨香更浓了,裹着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两棵并排站着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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