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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竹屋琴声


晨雾裹着竹香钻进鼻腔时,陆渐尘才惊觉自己醒了。眼皮像浸了水的棉絮,重得抬不起来,耳际却飘着一缕琴音——清凌凌的,像山涧刚融的雪水,顺着竹枝滴进石缝里。他动了动手指,指尖碰到一片凉滑的竹床,还有股淡苦的药味裹着晨露渗进来,是甘草和蒲公英的香。昨日的记忆像被揉碎的纸,零零散散飘过来:灵鳌岛的火、石磊倒在血泊里的脸、东岛人挥刀的影子,还有自己掉进海里时,那股裹着咸腥的冷。

等视线终于清明,入眼的是青竹编的屋顶,瓦缝里坠着几缕干枯的茅草,窗纸被风掀起一角,漏进几束晨光,把浮在空气里的竹屑照得像细雪。琴音是从靠窗的位置来的,一个穿月白衫的姑娘坐在竹案前,膝头摆着张七弦琴,琴身刻着缠枝莲,琴弦泛着琥珀色的光。她的眼睫垂着,像两排沾了露的竹影,左耳挂着枚银铃,随着呼吸轻轻晃,发出几乎听不见的脆响——像晨露落在铃舌上。

“你醒了?”姑娘的声音像她的琴音,清而不冷,带着点刚晒过太阳的暖。她转过脸,陆渐尘才发现她的眼睛——眼瞳是浅褐色的,却没有焦距,像两汪被揉碎的月光。“昨日在溪边捡到你,你浑身是伤,脉搏乱得像被风吹散的浪,我用银针封了你的几处大穴,又熬了碗蒲公英甘草汤,你喝了半盏才醒。”她拄着根乌木杖站起来,杖端的罗盘转了转,精准地指向他的方向——像株能感知阳光的向日葵。

陆渐尘猛地坐起来,左肋的伤口扯得生疼,他倒抽一口冷气,低头看见胸前裹着的粗布绷带,沾着点淡褐色的药渍。“是你救了我?”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伸手摸向腰间——那柄师传的铁剑还在,剑鞘上的缠布已经磨得起毛,还有块半旧的龙纹玉佩贴着胸口,是石磊临终前塞给他的,刻痕里藏着点海沙。“我……我叫陆渐尘。”他赶紧报出名字,像个被陌生人捡到的孩子,急着证明自己不是坏人。

姑娘走到床边,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她的手很凉,像块刚从井里捞出来的玉,却带着股暖,顺着脉搏往心里钻。“兰音。”她报出自己的名字,嘴角扬起点笑,“兰花的兰,声音的音。”她收回手,转身去案头倒了杯茶,青瓷杯壁上凝着水珠,“喝口茶,润润喉。你昏迷时喊了很多次‘石磊’‘灵鳌岛’,是你师兄和师门?”

陆渐尘接过茶杯,茶水温温的,带着股竹香。他喝了一口,突然想起石磊——那个总把烤海鱼塞给他的师兄,那个笑着说“等我开了武馆,你当教头”的师兄,那个倒在他怀里,血浸透了他衣裳的师兄。他的指尖开始发抖,茶水溅在绷带上面,晕开个深色的圆。“我师门……被东岛灭了。”他的声音像被揉皱的纸,“他们要找一个带梁萧血脉的人,我……我就是那个靶子。”

兰音的指尖顿了顿,乌木杖在地上点了点,发出轻响。“梁萧的血脉?”她重复了一遍,琴音突然从窗外飘进来——是她刚才没弹完的曲子,像风卷着竹叶,绕着屋子转。“我祖父说,梁萧的‘周流六虚功’能引动天地的气,可那股气太烈,像没驯化的野马,会反过来咬主人一口。”她走到窗边,伸手接住一片飘进来的竹叶,“你刚才昏迷时,眉心泛着淡金的纹——像我祖父画的‘周流符’。”

陆渐尘伸手按了按眉心,果然摸到一丝发烫的纹路,像用指尖蘸了晨露画的。“我……我控制不了它。”他的声音里带着点恐惧,“上次跟东岛人打,我明明想刺他的肩膀,可剑却往他心口扎——像有只手在背后推我。”兰音转过身,手里的竹叶还在转,像被无形的线牵着。“那是血脉里的‘孤戾’。”她的声音很轻,像在说一个秘密,“我祖父说,梁萧晚年悔悟,说‘周流六虚’里藏着他的恨,恨元兵毁了家园,恨自己杀了太多人——那股恨像种子,埋在血脉里,代代相传。”

陆渐尘望着她手里的竹叶,忽然觉得眉心的烫意褪了点。“那……有没有办法化解?”他问。兰音把竹叶吹出去,看着它飘出窗外,“有。”她的指尖又碰到琴弦,琴音里突然多了股水——像山涧的溪水,顺着竹枝流下来,“‘周流八劲’能跟自然和解,你的血脉要是能跟‘八劲’共鸣,就能把‘孤戾’压下去——像用泉水浇灭野火。”她的声音里带着点期待,“刚才我的琴音引动了风,你的血脉在跟着跳——像两个认识的人,一见面就想说话。”

陆渐尘试着放松肩膀,果然——眉心的烫意变成了暖,像揣着个热乎的烤红薯。他望着窗外的竹林,晨雾已经散了,阳光穿过竹叶,洒在地上像碎金。“你刚才说,‘周流八劲’是谷家的武学?”他想起兰音之前的话,“我师门的玉佩上,有跟你丝帕一样的纹路。”他从怀里掏出那块龙纹玉佩,放在兰音手心——玉质已经发暗,刻痕里藏着点海沙,“石磊说,这是灵鳌岛的传家宝,里面有海图。”

兰音的指尖抚过玉佩上的龙纹,突然顿住。她从袖中摸出一方绣着残缺云纹的丝帕,铺在竹案上——丝帕是浅粉色的,云纹像被撕了一半,收尾的地方有个小勾,跟玉佩上龙纹的爪尖一模一样。“我娘留下的。”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丝帕,“她去世前说,要是遇到带龙纹玉佩的人,就把丝帕给他,说‘谷梁同脉,周流共源’。”她抬头,眼睫上沾了点晨光,“我原以为是句疯话,没想到真的遇到你。”

陆渐尘凑过去看,果然——两个纹路像一对失散的兄弟,一见面就认出来了。“那……这意味着什么?”他问。兰音把丝帕叠起来,放回袖中,“我不知道。”她的声音里带着点迷茫,却又藏着点兴奋,“但我祖父说,谷缜和梁萧是朋友,他们一起创了‘周流’的武学,后来因为理念不合分开——梁萧要‘霸’,谷缜要‘和’。”她的指尖又碰到琴弦,弹出个清亮的音,“或许我们的相遇,是要把他们没做完的事做完。”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响——是竹枝被踩断的声音,很轻,却像根针,扎进兰音的耳朵。她的指尖猛地按住琴弦,琴音戛然而止,屋内外顿时静得能听见晨露滴在瓦上的声音。“有人。”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乌木杖在地上点了点,“是东岛的追踪者——他们的靴底沾着海沙,踩在竹枝上的声音比常人重三分。”陆渐尘刚要掀被子下床,兰音却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别出去。”她的声音里带着点急,“我的‘周流八劲’能引动风,让他们以为屋里有很多人。”

琴音再起时,陆渐尘忽然觉得窗外的风大了——竹叶沙沙作响,像有很多人在走动,还有树枝摇晃的声音,像有人在拔刀。兰音的指尖在琴弦上拨得很快,琴音里带着股急风,卷着窗外的竹叶钻进屋来,绕着他的手腕打旋。“他们在听动静。”兰音的额角渗着汗,月白衫后背沾了点湿,“我把风引到东边,他们会以为我们往那边跑。”

外面的脚步声顿了顿,接着传来低低的咒骂声,然后是竹枝折断的声音,渐渐远了。陆渐尘摸着自己狂跳的心脏,抬头看见兰音嘴角的笑——像晨雾里的野菊,带着点得逞的调皮。“他们走了?”他问。兰音点了点头,指尖从琴弦上放下来,琴身还在微微震动,“走了。他们以为屋里有三个高手,不敢硬闯。”她端起案头的茶,喝了一口,“你刚才要是出去,肯定会被围——东岛的追踪者都是‘闻血犬’,能跟着血腥味追十里。”

陆渐尘松了口气,靠在竹墙上。他望着窗外的竹林,阳光已经升得很高,把竹叶照得像翡翠。“我们接下来去哪?”他问。兰音放下茶杯,乌木杖在地上点了点,“中原。”她的声音很坚定,“我祖父说,谷家的‘周流八劲’秘籍在中原的‘听雪楼’,还有——”她停顿了一下,“‘天机卷’也在中原。”陆渐尘猛地坐直身子,“‘天机卷’?”他重复了一遍,“你知道它在哪?”

兰音摇了摇头,指尖抚过琴身的缠枝莲,“我不知道,但我祖父说,‘天机卷’是梁萧写的,里面有化解‘周流六虚’的方法。”她抬起头,眼瞳里映着他的影子,“我们一起去中原——你找‘天机卷’,我找‘周流八劲’的秘籍,说不定还能找到你师门的线索。”陆渐尘望着她,忽然觉得心里的慌像被晨风吹散了——原来不是只有自己在逃,原来有人跟他一起。“好。”他说,“我们一起。”

兰音笑了,像晨雾里的太阳。她伸手拿起案头的古琴,琴身刻着“忘忧”两个字,是用金粉填的。“这琴是我祖父传的。”她摸着琴身,“他说,‘忘忧’能忘掉所有的愁,可我总忘不掉——忘不掉娘去世时的样子,忘不掉祖父说的‘谷梁同脉’。”她的声音里带着点轻愁,却又很快扬起,“不过现在好了,有你一起,我不用再一个人找了。”

陆渐尘拿起床边的铁剑,剑鞘上的缠布已经磨得起毛,却还带着石磊的温度。他把剑系在腰间,又摸了摸怀里的玉佩——玉质还是发暗,却带着股暖。“我也是。”他说,“以前总想着报仇,可现在……”他望着兰音手里的琴,“我想找到化解血脉的方法,想不再伤害无辜的人,想……”他停顿了一下,“想给石磊报仇,也想给灵鳌岛的师兄弟们报仇。”

兰音的指尖碰到琴弦,弹出个清亮的音。“会的。”她的声音像琴音,带着股力量,“我们一起找,一起拼,总能找到的。”她把琴背在背上,乌木杖在地上点了点,“收拾东西吧,我们傍晚出发——东岛的追踪者说不定还会回来。”陆渐尘点点头,伸手去拿床边的包袱——里面是他仅有的东西:几件换洗衣服、那块玉佩、还有石磊给的烤海鱼干(已经硬了,却还带着海味)。

窗外的风又起了,吹着竹叶沙沙作响。兰音的琴音从屋里飘出去,像风卷着竹香,绕着竹林转。陆渐尘望着她的背影——月白衫在风里飘,像朵刚开的兰,他忽然觉得,自己不再是那个躲在礁石后面哭的孩子了。他抓起包袱,跟上兰音的脚步,竹屋的门在身后关上,发出轻响。晨雾已经完全散了,阳光照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根并肩的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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