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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漂萍渡海


胸口的闷痛像浸了水的棉絮,裹得陆渐尘呼吸都发沉。他睫毛颤了颤,先闻到海风里裹着的咸湿味——像灵鳌岛清晨的滩涂,带着蛤蜊的腥气——再听见琴音:是《沧海吟》,比岛上老琴师弹的少了些晒透阳光的糙意,多了点晨雾般的软,像浸在温水中的丝绢。

窗纸透进淡青色的光,风卷着细碎的沙粒撞在木框上,案上的蜡烛晃了晃,焰尖舔着空气里的海味。陆渐尘动了动手指,指尖碰到一片温热的布料——是盖在身上的粗布被子,带着阳光晒过的暖,像石磊去年冬天给他缝的棉服。

琴音突然断了。穿月白裙的女子放下膝头的古琴,乌木杖在地板上敲了两下,声音清得像滴在青石上的雨。她一步步走到床边,指尖先碰到陆渐尘的手腕,温度像春末的海水:“醒了?”

陆渐尘猛地绷紧后背。他记得昏迷前的混乱:陈彪的鱼叉划破眉骨的疼,丹田骤起的火烧得经脉发涨,还有海浪里飘来的琴音——像根细细的线,拽着他往岸边走。此刻眼前的女子蒙着层浅蓝薄纱,耳坠上的银铃随着呼吸轻响,怀里的古琴刻着“忘忧”二字,琴身泛着旧旧的光。

“你是谁?”他哑着嗓子问,右手悄悄摸向枕头下——那里是空的,老周塞给他的匕首早丢在海里了。

女子坐在床边的木凳上,乌木杖靠在腿边。她的手指掠过陆渐尘的手背,像片落在花瓣上的雪:“我叫兰音。昨日傍晚在海边听见你的脉息,比撞在礁石上的浪还乱,就把你扶上来了。”她指了指案上的青瓷瓶,瓶身沾着几点海沙,“给你喂了颗培元丹,能压得住经脉里的瘀伤。”

陆渐尘松了口气,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他伸手摸向腰间,玉佩还在!雕着小海鱼的纹路硌着掌心,鱼眼处的红玛瑙还沾着他的体温,像石磊最后塞进他手里时那样。兰音的手突然覆上来,指尖顺着鱼纹轻轻摩挲:“这是灵鳌岛的护岛符?”

陆渐尘猛地坐起来,胸口的疼让他倒抽一口冷气:“你怎么知道?”

“十年前,我跟着师父去东海采珍珠贝。”兰音收回手,薄纱后的眼睛转向窗外的海,“见过灵鳌岛的弟子在滩上练剑——剑式像卷着沙的浪,每一招都贴着地面,很稳。他们的玉佩都刻着海鱼,和你的一样。”

提到灵鳌岛,陆渐尘的喉咙像塞了把晒干的海带。他想起石磊的血泡在海水里,像朵绽放的红梅;想起师父最后推他上船时,掌心的温度像块烧红的炭;想起老周被鱼叉勾住肋骨时,惨叫声像被掐住脖子的海鸥。“灵鳌岛……没了。”他攥紧玉佩,指节发白,“东岛的雷千劫,带人造了反。”

兰音沉默了一会儿。她伸手摸了摸陆渐尘的手背,指尖带着股淡淡的兰花香——像灵鳌岛后山的野兰花,在清晨的露水里泡过:“我知道那种滋味。”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薄纱下的眼睫颤了颤,“我师父死的时候,血顺着下巴流进衣领,我看不见,只能听见他的呼吸越来越弱,像被风刮灭的蜡烛。”

陆渐尘望着她蒙着薄纱的眼睛,突然想起石磊说过:“阿尘,这世上总有人比你更苦。”他松开手,玉佩滚落在床单上,发出清脆的响:“你为什么救我?”

“你身上有梁萧的血脉。”兰音的声音很轻,像琴丝震出的泛音,“我能听见——你的脉息里有股气,像风裹着云,和别人的不一样。”她拿起案上的古琴,指尖划过琴弦,发出一声清鸣,“我在找‘周流八劲’的线索,或许能帮你控制这股力量。”

陆渐尘想起那天的事:丹田骤起的火,砸弯的鱼叉,陈彪惊恐的脸。他掀开被子,卷起袖子——手腕上的血管还泛着淡青色,像被勒过的痕迹。“那天……我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他摸着血管,声音里带着点颤,“力气大得能砸破船板,可之后……经脉像被无数根针在扎,连呼吸都疼。”

兰音伸手按住他的胸口,指尖透过粗布摸到他的心跳——跳得很快,像受惊的兔子:“你的经脉被内力冲乱了,就像河道被洪水冲垮。”她从怀里掏出个蓝布包,里面装着几根银针,针尾刻着小小的云纹,“明天我给你扎针,疏通经脉。要是强行运功,会落下终身残疾。”

陆渐尘突然抓住她的手。他的手很烫,像刚晒过太阳的石头:“我是东岛的通缉犯,他们会找过来的。你救了我,会连累你。”

兰音笑了。她的笑声像落在花瓣上的雨,清得能看见影子:“我本来就是被追杀的。”她指了指墙上挂着的旧渔网,网眼里还缠着几根海带,“西城的‘风雨楼’一直在找我,说我偷了‘周流八劲’的琴谱。”她拿起乌木杖,敲了敲地板,“多你一个,也没什么。”

陆渐尘望着她。窗外的光越来越亮,把她的月白裙染成了淡金,像灵鳌岛傍晚的霞光。他想起石磊说过:“阿尘,要是遇到难处,就找个愿意帮你的人——就像海边的灯塔,就算雾再大,也会亮着。”他摸了摸腰间的玉佩,又看了看兰音怀里的“忘忧”琴,突然轻声道:“那……我们一起走?”

“一起走?”兰音歪了歪头,薄纱后的眼睫晃了晃。

陆渐尘点头。他想起师父最后喊的“往南走”,想起老周的“别回头”,想起兰音的琴音:“我要找东岛报仇,你要找‘周流八劲’。或许……能互相帮衬。”

兰音沉默了一会儿。她伸手摸了摸陆渐尘的头发——他的头发还沾着海沙,像刚从滩上爬起来的小蟹。“好。”她轻声说,“等你伤好,我们去中原。那里有西城的‘听雪楼’,或许能找到‘周流八劲’的残谱。”她拨了拨琴弦,琴音里带着点温暖的东西,像晒透阳光的棉被,“我的琴能引动‘周流八劲’,要是遇到东岛的人,能帮你挡挡。”

陆渐尘靠在床头。窗外的海风吹进来,吹得兰音的月白裙晃了晃,像朵盛开的兰花。他望着案上的蜡烛,望着窗外的海,望着兰音的琴。或许,这就是石磊说的“灯塔”?就算雾再大,也会亮着。就算灵鳌岛没了,就算师父和石磊没了,还有人愿意陪着他,往有光的地方走。

琴音又响起来。还是《沧海吟》,可这次,琴音里多了点什么——像石磊烤的红薯,像师父泡的姜茶,像灵鳌岛清晨的阳光。陆渐尘望着兰音,望着她蒙着薄纱的眼睛,望着她指尖的琴弦。他突然觉得,胸口的疼没那么厉害了。或许,这就是“活着”的感觉?不是躲在船底的恐惧,不是看着亲人死去的绝望,而是有人陪着你,一起等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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