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塔的夜色中，真正的安静从不是系统赋予，

    而是彼此心照不宣的沉默。”

    ——《终焉之塔·苏醒者手册·卷Ⅰ》

    群星之城的夜，比昼还亮。

    浮空旅馆外的霓虹光桥在风中闪烁，每一块晶体玻璃都映出塔心的辉光。

    街上依旧有玩家在穿行，笑声、音乐、数据的低频流动混在一起，像是梦境在呼吸。

    司命推开旅馆的门。

    大厅里，一名龙人前台微笑着递来三张入住卡。

    “标准间，每间每日消耗两百积分。”

    他点头支付，光线在卡面闪过。

    娜塔莎接过自己的那张卡，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我先去洗个澡，今晚不打扰你们密谋了。”

    她的嘴角带笑，意味不明地挥了挥手，转身消失在走廊尽头。

    司命看着她的背影，轻叹一声，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房门自动闭合。

    室内光线自动调暗，只剩一盏白光。

    浮空窗外能看见远处星桥的灯火，那光明亮、冰冷，像不会熄灭的梦。

    不多时，门外响起轻轻的敲击。

    “咚、咚、咚。”

    司命没有说话，手指轻轻一划。

    空气中亮起一道光纹，门锁解开。

    门缓缓滑开。

    塞莉安探头进来，银发垂在脸侧，她低声：“你……在吗？”

    司命微微一笑：“进来吧。”

    她走进来，手指拧着自己的星灾卡，眼神有些飘忽。

    “我想跟你说点事。”

    司命抬手，“等一下。”

    他轻声唤出那张秘诡卡。

    “千面者。”

    空气震动，房间的光线瞬间模糊。

    墙壁浮现出无数细小的数据线条，那些线条像流动的水墨，聚合成一个半透明的虚影——一个身形模糊、无面无声的人形。

    “屏蔽信号。监控门外。设定半径十米。”

    虚影的头部轻轻偏了一下，发出微弱的机械音：【确认指令。屏蔽生效。】

    随即，一层淡淡的波纹扩散开来，像水面封闭的瞬间，整个房间的声音被吸走。

    外界的喧闹，街上的音乐，全都消失。

    只有两个人的呼吸。

    塞莉安环顾房间，忍不住低声感叹：“……感觉连空气都变重了。”

    “这是数据防火墙。”司命解释道，“外界任何监听信号都进不来。”

    他转过身，看着她：“现在可以说了。”

    塞莉安低下头。

    “我的积分……不够住三天。”

    她的声音很小，语气里带着一丝真实的焦虑。

    “我试着计算过，”她继续，“吃一顿饭要五十积分，

    住宿两百，走路十步都要花钱。

    我连喘口气都得想一下值不值。”

    司命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靠在桌边，微微一笑。

    “所以你慌了？”

    塞莉安撇嘴：“我没慌。只是……有点怕。”

    “怕冻结？”

    “怕活得太快。”

    房间一时安静下来。

    司命抬眼，视线落在她手里的星灾卡上。

    “你忘了曦给你的记忆了？”

    塞莉安愣住。

    片刻后，她低声：“啊，对哦……我差点忘了。”

    她抬起头，眼神有些恍惚。“你们……都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

    而我……”

    司命笑了笑：“现在，你也是了。”

    他伸出手。

    掌心的千面者卡在光中翻转，四周的空间泛起细微的波纹。

    墙壁上的光线开始“反向流动”，就像整个房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掀起，所有颜色都逆转为淡蓝色的数据线。

    塞莉安瞪大眼睛，看着那些线条在司命指尖绕动，他像在拨动琴弦。

    “积分系统的底层权限，是程序锁。千面者能侵入其中一部分——修改我们自己账户的代码。”

    他抬头，微笑着补了一句：“偶尔挪一点积分出来，不算作弊。”

    塞莉安下意识地笑：“你这是……偷塔的钱？”

    “偷自己的梦。”司命回答，语气轻，却带着一丝自嘲。

    灰蓝的数据光在两人之间流淌，

    他们的影子被投射到墙上，彼此靠得很近，却隔着光。

    “不过，”司命继续，“不能改太多，也不能让系统发现。”

    他低声问：“你没告诉娜塔莎吧？”

    塞莉安摇头：“你说过，不能。”

    “很好。”

    司命收回手，千面者缓缓化回卡面，房间的光线重新变暖。

    他靠在桌边，那张笑容又恢复了他惯常的平静与理智。

    “放心吧，”他轻声说，“积分的问题，我来想办法。

    你只要记住，我们终究会打败原初，然后，从这个梦魇里醒来。”

    塞莉安抬头看着他，眼底有一瞬的波动。

    光从她的眼中划过，像被风吹弯的星。

    塞莉安靠在门板上，静静地看了司命一眼，然后低下头，轻轻呼出一口气。

    房间不大，但整洁干净。

    窗外能看到整个群星之城的夜空——无数漂浮的岛屿闪着金光，像一片由梦编织的宇宙。

    她慢慢走到床边，坐下。

    灯光落在她的脸上，她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掌心。

    那是完美的、细腻的、可以轻易握拳的手。

    她张开五指，

    微微笑了一下——那个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点怅然。

    “现实……也未必很好。”

    她低声呢喃。

    声音轻得像怕惊醒谁。

    脑海中，现实的画面悄然浮起。

    白色的墙壁，空气里淡淡的酒精气味。

    监控仪的滴答声在耳边一下一下，像时间的心跳。

    窗外，阿尔卑斯山的雪在阳光下闪光，纯净、永恒，却没有声音。

    世界寂静得让人发慌。

    轮椅。

    她记得自己一直坐在那张轮椅上。

    冰冷的金属扶手擦着她的手腕，十指蜷着——那时她连抬起手的力气都几乎没有。

    医生、护士、父亲、女仆。

    每个人都带着同样的微笑，

    “你会好的。”

    “再坚持一点。”

    她笑着点头，但心里知道，那是谎言。

    因为风吹不到她的世界。

    窗户紧闭，氧气机的气流像海浪般平静，她只看得见外面的雪，却走不出去。

    她很早就明白，现实是一座牢笼，只是镀了金的。

    梦里不同。

    在这个梦中，她能奔跑、能飞翔、能流汗。

    她的身体是自由的，血液能在肌肉间奔流，呼吸能充满肺。

    她能笑。

    能被风吹乱头发，能被阳光刺眼。

    在梦中，她能成为“她自己”。

    她的眼神柔和了片刻，然后又慢慢暗下去。

    “现实……也未必很好。”

    她再次低语。

    司命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温柔而理性：“嗯？你说什么？”

    塞莉安一愣，转过头看他。

    他依旧坐在桌边，手里的千面者卡散发着微弱的光，

    他显然没听清。

    “啊，没什么。”她轻轻摇头，微笑掩去那一点黯色。

    司命看了她一眼，以为她在为积分忧心，语气放缓。

    “别担心。等我们打败原初，一切就能结束了。那时候，我们会醒来。”

    醒来。

    这两个字在她心里回荡，带着一点陌生的寒意。

    她低下头，掩住神色。

    “那……我还能去逛街吗？”

    司命怔了一下，

    随即失笑：“当然。不过，别乱花钱就行。”

    塞莉安抿嘴一笑。

    “我会省着的。”她笑得明朗，眼神却藏着一丝疲惫。

    夜色沉下，灯光越发柔和。

    她靠在窗边，看着外面漂浮的群岛，那些光桥、龙影、天幕，组成了一个永不落幕的梦。

    在这个世界，她不再是那个无法走路、躺在病床上的病人。

    她可以行走、战斗、笑、甚至哭。

    这是梦。

    却比她的现实更像活着。

    她轻轻闭上眼，仿佛在对风低语。

    “有些人……不想醒来。”

    风吹过窗台，星光映在她的侧脸上，那笑容看似明亮，却比任何夜色都要脆弱。

    夜渐深。

    浮空旅馆的窗外，群星之城亮如白昼。

    街头的能量灯管闪烁着流光，风从光桥上穿过，携着音乐与机械的回声。

    司命坐在桌前，刚关闭千面者的屏蔽。

    房间恢复正常的空气流动，系统信号重新接入。

    半透明的影子在门口一闪，

    千面者的声音随即低沉传来：

    【检测到外部动静。】

    【目标：命运赌徒·娜塔莎。】

    【距离：七米，接近中。】

    司命抬眼，

    “关闭屏蔽，撤防线。”

    虚影一颤，缓缓散入空气。

    房间的光重新变亮，气氛变得自然。

    塞莉安正坐在床边，长发垂落肩头，还来不及说话，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司命起身，“请进。”

    门开。

    娜塔莎倚在门边，嘴角带笑，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闪着一贯的狡黠。

    “果然，”她轻轻挑眉，

    “塞莉安，你也在这儿。”

    塞莉安眨眼，一副被发现秘密的样子，立刻跑过去抱住她的手臂。

    “娜塔莎～你也想来找司命聊天呀？”

    “聊天？”娜塔莎笑出声，

    “我倒是有正事。”

    她抬手，一块光屏从掌心展开，悬浮在空气中。

    工会的徽章在屏幕角落闪烁。

    “秘诡师工会刚刚发来联络。”

    她敲了下屏幕，“他们命令我们尽快学会《灾域》和《超限打击》。”

    塞莉安的笑容一僵。

    “又要打打杀杀？”

    “哦，不。”娜塔莎笑容狡黠，“这次不用流血。”

    她轻点光屏，城市地图展开。

    巨大的浮空都市模型旋转着，在光线里显现出分区标签。娜塔莎伸手指向其中一块巨岛：【竞技场·Celest  Arena】

    “看到了吗？娱乐与训练一体化。”

    “据说那里是中层最安全的对战场。

    付积分就能练功，不死不伤。”

    塞莉安的眼睛立刻亮了：“那我们也能去玩吗？”

    “当然能。”娜塔莎转向司命，笑得更甜。

    “不过——前提是我们的财政官得请客。”

    司命叹了口气。

    “果然，你们都盯着我的钱包。”

    “为女士买单，”娜塔莎一本正经，“这是绅士的基本修养。”

    司命抬手揉了揉眉心。

    “那如果有一天我积分花光了变成石像，麻烦你有空帮我擦擦灰。”

    娜塔莎咯咯笑，“成交！等你变成石像，我就拐跑塞莉安。”

    塞莉安脸一红，轻轻拍了她一下。

    两人笑成一团。

    笑声在房间里回荡，像夜色中微弱的暖光。

    司命看着她们，嘴角也微微弯起。

    “好吧好吧，那明天，竞技场见？”

    娜塔莎双手一拍：“一言为定！”

    她挽起塞莉安的手，

    “那今晚她跟我睡。你别打扰我们女生的‘夜谈’。”

    塞莉安被她拉着，还回头冲司命做了个鬼脸。

    “那明天见咯。”

    两人的笑声渐渐远去，走廊的灯光在她们身后流动，像星河的波纹。

    房间重新归于安静。

    司命独自靠在窗前，

    望着外面的夜。

    整个群星之城像一台庞大的机器，

    每一盏灯都在燃烧积分，

    每一口空气都在计算价格。

    他看着那光海，

    低声自语：

    “……塔不会让我们安宁的。”

    窗外，风掠过星桥，

    带着远处的喧嚣与笑声，

    又被高空的寂静吞没。

    “笑声，是梦里最温柔的呢喃。

    它让人以为自己还活着。”

    ——《终焉之塔·梦境哲学卷·Ⅲ·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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