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时间，转眼就到了头。

    在离开卢蒂亚的前一天晚上，埃里克深夜出行，只带着伊莉丝，在城里游荡起来。

    相比于鱼龙混杂的南城区，东城区、北城区夜深后基本就没什么明显动静了，街道上也见不到几个人影。两人刚离开主教座堂时，半天都没遇上一个人。

    “我都没见过这个时间的卢蒂亚。”伊莉丝紧跟着埃里克，低声说道。

    他扭头看了她一眼，“亚兰小姐以前这么乖巧？”

    她眼一翻，“我那会儿还是很守规矩的。就算要传递情报，也不能深夜出去啊，那样不是更可疑吗。”

    埃里克竖起大拇指，“专业。”

    他没穿圣女的礼服长袍，伊莉丝也没穿修女服，只戴着头巾，将头发裹住，两人走了一会儿，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城里巡夜的守卫，也果不其然地被拦下来盘问。

    埃里克拿出在主教座堂随便要来的一个身份证明，守卫说了句打扰，便不敢再多问。

    “都一年过去了，殿下确定那些夜莺还停留在那个地方吗？”

    “我更不知道其他的夜莺据点在哪，只能去看看了。不在就算了，反正也就随便问问，没真指望他们知道多少。”

    从东城区一路来到南城区，周围变得熟悉起来，埃里克沿着那条城内的河道，寻找老疙瘩桥，以及那座桥附近的翠鸟酒馆。

    “这条河居然没什么臭味了。”

    “可能炼金术士协会的人晚上刚往里面倒过净化粉末。”伊莉丝猜测。

    “按我对那些炼金术士的了解，净化粉末不可能没有副作用，每天都倒，污染多大啊。”

    “反正这本来就是条排水沟……”

    片刻后，埃里克找到了老疙瘩桥。

    过桥，沿着昏暗的小巷找到翠鸟酒馆，开门之前，埃里克抬头看了眼上方的窗口。

    “怎么了？”伊莉丝跟着抬头。

    “没事。快点进去就是了。”

    两人推门，迅速进入酒馆，看见门口接待的侍者仍是那位夜莺成员，埃里克稍微松了口气。

    而后者看见他，先是愣了一下，似乎在回忆，等想起来他是谁，脸色顿时变了。

    “挺久没见了，那位暗精灵‘妈妈’还在这边吗？”埃里克主动打了声招呼，然后想起来他叫贝内特。

    贝内特诚惶诚恐，表示暗精灵还在这里，不过此时正在接待客人，他可以通知“妈妈”，把那人赶走。

    “不必。”埃里克拒绝，他不想惹人注意，“我们可以等。”

    “好……”

    贝内特请两人在酒桌上坐下。此时已经接近午夜，酒馆里也没有多少客人了，比他前几次来时都要安静。

    “亏你们知道我的身份后也不挪个地方。”

    “殿下说笑了……就算为了让您好找，我们也得留在这里啊。”

    “不是怕我找不到你们，到处搜捕，才留在这里的？”

    “也有一点这方面的原因……”

    等了大概半个小时，楼上下来一个中年男人，左右张望几眼，鬼鬼祟祟地离开了酒馆。

    “殿下，您可以上去了。”贝内特过来请他。

    埃里克和伊莉丝上去，见到那位熟悉的暗精灵，后者此时也从贝内特口中得知他过来的消息，倒是没有半点慌乱，热情得不行。

    “殿下刚来那天，我们还派人去城外迎接您了呢。”

    “那我真没注意到。”

    房间里依然充斥着那股浓重的香料味道，不过窗户打开了，正在通风，蜡烛也不要钱一般点了十几根，十分明亮。

    “殿下这次过来，是想打听什么消息？”暗精灵问。

    埃里克在她对面坐下，伊莉丝则走到窗边看了看外面，“你应该还记得去年我离开之前，让你们调查的事情。”

    “当然记得，殿下。”暗精灵立即回答，“您让我们关注大祭司辛玛古的动向。”

    “那结果呢。”

    “他失踪了。”

    埃里克看着暗精灵。

    “这真不能怪我们，殿下。”

    暗精灵赶紧解释，“你们教会的人盯得太紧了，我们根本无法靠得太近。他们可不像殿下会对我们手下留情，一旦发现就会动手。”

    她看了看他的脸色，然后才说道：“那几个教会骑士贴身跟随的情况下，都不知道辛玛古的去向，您就更不能指望我们了。”

    她的回答跟埃里克预想得差不多。

    “教会那边给我的消息是，辛玛古最后失踪的地方就在卢蒂亚，你们知道更具体的位置吗？”

    “他就是在主教座堂失踪的，殿下。”

    “这我当然知道。”埃里克看了眼从窗边回来的伊莉丝，既是问她，也是询问对面的暗精灵，“卢蒂亚主教座堂下面有暗道吗？”

    伊莉丝摇头，表示没听说过这种事，暗精灵则更笃定些，“没有我们暗精灵发现不了的密道，殿下，辛玛古的失踪只有一种可能：他是在教会内部某个人的配合下伪装出逃的。”

    埃里克知道这暗精灵喜欢发散联想，把猜想当情报来贩卖，去年还擅自把他联想成教会派来暗杀辛玛古的人，因此很是怀疑。

    “你有实据吗？”

    “没有实据，但也没有别的可能了，我的殿下。排除所有其他可能，剩下的就是这个了。”暗精灵说道。

    埃里克又问：“如果他掌握了某种传送魔法呢。”

    暗精灵脸上露出几分轻蔑，“不可能，殿下。这是月精灵都做不到的事情。”

    埃里克也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小，便没有继续延伸，“除此之外，你们还有哪些调查收获，都告诉我。”

    而因为教会本身盯得很紧的缘故，夜莺掌握的额外情报基本等于没有，暗精灵神秘兮兮酝酿了半天的各种信息，都是他已经掌握了的。

    “……行，这个我也知道了。我现在相信你们确实调查得很艰难了。”

    暗精灵叹息，“毕竟我们胆子再大，也不敢把手往教会里伸啊。”

    埃里克对此不予评价。

    “我听说殿下明天就要离开卢蒂亚了？”

    “嗯。趁天还没亮，你还来得及把这条情报卖出去。”

    “殿下真会说笑……”

    埃里克起身准备离开，贝内特却提着一袋金币进来，交给暗精灵，暗精灵又将金币递给他，“殿下，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

    他看了两眼，没有去接，“我看起来像是来敲诈的吗？”

    “当然不像，我知道您也不是这样的人。这只是我们发自内心想献给殿下和圣女修道院的一点心意。”暗精灵看起来诚意十足。

    埃里克接过金币掂了掂，又放下来，“去古拉迪亚换成粮食，送到北境的黑冰长城去吧。”

    暗精灵一愣，脱口而出道：“那可换不了多少粮食，路太远了。”

    “我知道。”埃里克在古战场赚到的那些钱，不是送回了老家的叔叔那里，就是换成粮食运送北境，当然清楚一路上的巨大耗费。

    “能送多少是多少吧。”

    “我明白了，我们一定会将殿下的心意传达到北境。”

    在离开前，埃里克最后问了一句：“你们暗精灵对魔族南下这件事怎么看？”

    一个简单的问题，暗精灵却像是被难住了，过了会儿才回答道：“我们的地位或许更好，或许更坏，全看你们人类和魔族谁能打赢。不过我们不会卷入其中。”

    埃里克摇摇头，转身离开。

    “少干点违反律法的事情吧。”

    带上伊莉丝，两人一起离开酒馆，往回走去。

    此时正是卢蒂亚多雨的时候，白天下了场雨，晚上反而变得晴朗许多，天空中没几片云，群星清晰可见。

    “如果没有这样那样的事情，我真希望能一直住在卢蒂亚。”伊莉丝拉着他的手说道。

    埃里克望着星空，应了一声。

    “好像已经过了午夜了。”

    “差不多吧，希望她们都睡下了。”

    “莫莉肯定还在等着呢。”

    埃里克低头看她，“我看你和索菲都不是很想离开卢蒂亚的样子，你要不跟她一起留下，在这里再待一段时间再追上来？”

    伊莉丝考虑了一会儿，“我和索菲都留下来，殿下这段时间怎么过夜？”

    “……我难道离开女人就活不下去了吗。”

    她又想了想，看着他，“那我就在这里再待几天？”

    “嗯。到时候让主教座堂派人送你们过来。”埃里克说道，“一路走走停停，我们也不会走得太快，我还有不少修道院要去呢。”

    伊莉丝点头。

    两人又一路步行回到东城区主教座堂，再回到住处，莫莉果然在他床上躺着。

    “你不知道你一个人躺在我的床上，比跟我一起躺在床上更危险吗。”

    “只要那个小修女不告状，谁敢来你的房间。”莫莉打着呵欠，“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去了南城区，挺远呢。”伊莉丝也走进来，关上房门。

    “你又来打扰我们。”莫莉瞪她。

    伊莉丝冷笑，“不只是那个小修女，我也可以喊人来把你带走。”

    “伊莉丝明天会留下。”埃里克说道，“她会多陪你几天的。”

    “为什么？”莫莉有些意外。

    “舍不得你呀~”伊莉丝笑。

    莫莉作干呕状。

    而片刻后，她差点真的吐出来。

    “要死了你……”吐出口中硕大异物，她哑着声，抬头瞪了眼埃里克，并在他大腿上捶了一下。

    他松开她的头发，转为抚摸，“太舒服了……没控制住。”

    “轮到我舒服了。”她站起身，将他往后推倒，迎面坐上去。

    埃里克回到修道院时已经过了午夜，而下半夜，他也基本没得到休息，而是一次又一次地付出汗水，直到天亮。

    “反正你在马车上也是睡觉吧……”

    “出城之前，我总得露面，不能顶着一张没精神的臭脸。”

    最后一次耕耘结束，埃里克身疲力竭，扭头看了眼窗外。天才刚亮，外面还是灰蒙蒙的。

    “没那么早出发，你们可以稍微睡会儿。我去洗个澡。”

    昨晚三人是在伊莉丝的房间里亲热，他一个人早起出门被发现的概率，总小于伊莉丝和莫莉一起离开他房间被人注意到的概率。

    莫莉又拉住他吻了大半分钟才肯放开。

    “再说一遍。”

    “什么？”

    “上次我要离开的时候，你对我说的话。”

    “你老师如果回来，记得联系我。”

    “……”

    “我记得呢。”握住她打过来的手，埃里克笑了一下，“我爱你。”

    莫莉心满意足，最后一次将他抱紧，然后放开。

    看了眼已经睡着的伊莉丝，埃里克离开房间，回到旁边自己的住处，然后换了身衣服去洗澡。

    等上午要出发的时候，不断打着呵欠的伊莉丝和莫莉还是爬了起来，给他送行。

    留下来的索菲跟两人站在一起，狐疑地看着她们。

    “就是你想的那样。”伊莉丝一边打呵欠一边对她说道。

    “你明知道殿下今天就要出发了！”

    “别生气嘛，过几天要带我一起走哦。”

    “……”

    跟艾琳和赶过来的莱斯利也道了别，埃里克坐上马车，最后对着窗外挥了挥手，等马车出了卢蒂亚东门，倒头就睡。

    如此赶了几天路，离开卢蒂亚和微风平原，进入古拉迪亚，看着大道旁的树林，埃里克忽然想起去年从这里经过时，认识的那位守林人小姐卡夏。

    他拉开前面的小窗，“我们到哪里了？”

    “上午刚进入古拉迪亚，殿下。”赶车的骑士立马回答道，旁边的另一位骑士打开地图，低头看了看，“具体位置应该在古拉迪亚的南达梅郡附近。”

    埃里克张了张嘴，“好。”

    关上小窗，他又坐回去，再度望向窗外。

    他甚至不记得卡夏居住的那片森林在路上哪个地方。

    不过再次经过的话，他或许能认出来离开时那个林间小道的出口，前提是他一路都得盯着外面。

    望了一会儿，埃里克觉得或许还是等卡夏主动来找他、彼此再重新建立联系的可能性更高些，他记得离开前给她留下了找到自己的方式。

    马车跑了一整天，他才意识到自己突然想起卡夏的原因。

    “……难道还真离开女人就活不下去了吗。”

    埃里克嘀咕着，握住圣女权杖，跳下马车，来到又一个修道院前。

    次日再出发，快到傍晚的时候，一个追寻了半天的翼人从天而降，落在他们的队伍前。

    一会儿后，一封信送到了马车上的埃里克手里。

    “殿下，给您的信。”

    “哪边送来的？”

    “说是从诺斯利亚那边过来的。”

    “知道了。”

    埃里克打开信，只扫了一眼，脸色骤变。

    ——辛玛古在诺斯利亚与荷特丹交界附近显露踪迹。

    “停车！”埃里克大喊。

    驾车的骑士惊讶，但还是很快减速，慢慢将马车停了下来。

    “殿下？”

    他回头时，圣女殿下已经钻出马车，往前往后望了几眼。

    因为圣女的马车停下，前后的骑士和马车都逐渐停了下来，队伍漫长，目光集中到中间的圣女马车或他本人身上。

    招手让离得最近的一名护院骑士过来，埃里克骑上他的马，调了个头。

    “格雷林，肯达尔，你们带着修女们继续返回莱绥尔。剩下的人，跟我返回卢蒂亚。”

    “……”

    离得最近的护院骑士们茫然相顾，但还是很快应声。

    而埃里克接着便给出理由：

    “我接到信，大祭司辛玛古在卢蒂亚出现，而我得到可靠消息，他已经投靠魔族！这个时候出现在帝国境内，必然有所图谋，我必须阻止他。”

    他骑着马，在马车旁边前后晃了晃，“护院骑士——”

    十几个骑士一起下马，“殿下！”

    “随我返回卢蒂亚。”

    “是！”

    埃里克又看向其他骑士：“至于路上加入我们的骑士，你们不愿意跟我去冒险的话，可以继续往莱绥尔赶。”

    “……”

    短暂沉默后，很快有骑士下马，单膝下跪宣誓追随，“波洛克愿意随殿下返回卢蒂亚，保护殿下安全。”

    他开了个头，几乎所有半途加入的骑士都下马响应。

    埃里克心底松了口气，又看向仅剩下的七八个没下马的骑士，也没怪他们。

    “请你们继续护送我们修道院的修女，返回莱绥尔。”

    “是，圣女殿下。”

    埃里克又来到后面的马车前，叫下来一名修女，“格温多琳，这些修女和骑士现在归你指挥。路上减少停留，尽快赶回莱绥尔。让阿莱娜持续关注卢蒂亚这边的动静。”

    “是，殿下……可是您……”

    “我会活着回到圣都。别的你不用管。”

    “我明白了。”

    圣女队伍在路上停下后，重新集结，一小半人继续返回莱绥尔，而以埃里克为首的一众骑士，则原地调转方向，急速赶往卢蒂亚。

    辛玛古失踪了快一年，现在突然露面，目的地必然是卢蒂亚。

    埃里克不知道他的实际目标是什么，而即便他有过交待，那两位枢机也肯定不会对辛玛古下杀手，正因如此，他必须亲自赶回去。

    马蹄声响，在大道上疾驰而过，急行的骑士引来路人惊讶的注目。

    看着垂暮的天色，埃里克深吸了一口气。

    希望这次不会再慢一步。

    “入夜继续赶路，三天内赶回卢蒂亚！”

    “是，殿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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