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药草腥,兔血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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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宣将那点粘腻在指尖捻开,幽暗的色泽在灰白天光下几乎难以分辨,却像烙铁烫在他的神经上。慢性中毒。AI冰冷的结论在脑内回荡,带着金属的嗡鸣,搅动着胃里翻腾的酸腐和更深沉的寒意。太平?这泥潭底下,分明是淬了毒的刀。
“爹…爹…饿…呜呜呜…”
角落里,那微弱如幼猫呜咽的吮吸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断续的、气若游丝的啼哭。小宝。这身体残留的本能像一根生锈的针,猛地扎进陈宣的心脏,猝不及防地,一股滚烫的酸涩直冲眼眶。不是他的悲伤,是这具十六岁躯壳里积压的绝望和父性在嘶吼。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滑过他苍白冰冷的脸颊,砸在身下霉烂的稻草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他抬手,狠狠抹了一把脸。咸涩的泪水混着指尖残留的、属于亡妻的那点诡异粘腻,蹭在皮肤上,触感令人作呕。前世副总裁的理智在咆哮:哭顶个屁用!得动!得活下去!
“我在想办法多挣点钱,摆平这贫困帽子才行。”他对着空气,也对着角落里那小小的、绝望的生命,声音沙哑干裂,却带着一股强行压下的狠劲,“先将你娘…安顿好。”
埋妻。这两个字像两块冰,坠在胃里。他挣扎着起身,单薄的白衣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人嶙峋的骨架,寒风一激,刺骨的凉意让他牙关都在打颤。饥饿感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胃袋,拧绞着,提醒他这具身体的极度虚弱。他走向柳氏冰冷的尸身,每一步都踩在稻草腐朽的窸窣声里,也踩在自己沉重的喘息和心跳上。腐臭的气味更浓了,直冲鼻腔,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他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试图去触碰那僵硬冰冷的躯体。就在这时——
“吱呀——”
破旧的院门被推开了,发出不堪重负的**。
“宣娃子?宣娃子你在家吗?”一个苍老、带着浓浓疲惫和小心翼翼的女声传来。
陈宣猛地缩回手,警惕地看向门口。光影晃动,两个佝偻的身影相互搀扶着,挪进了昏暗的院子。是这身体的爷奶,陈老汉和陈婆子。两人都穿着打满补丁的灰布袄子,脸上沟壑纵横,刻满了风霜和愁苦。陈老汉手里提着一个破旧的竹篮,上面盖着一块洗得发白的粗布。
陈婆子一眼就看到了草席上僵硬的柳氏,浑浊的老眼瞬间涌上泪光,嘴唇哆嗦着:“造孽…真是造孽啊…”她踉跄着就想扑过去。
“慢着点!老婆子!”陈老汉赶紧拉住她,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认命的悲凉。他看向挣扎站着的陈宣,少年苍白瘦削的脸,布满泪痕,单衣在寒风里飘荡,像一根随时会折断的芦苇。陈老汉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把,他把竹篮往前递了递,声音干涩:“宣娃子…节哀。人…总得入土为安。这点…这点吃的,你和小宝…先垫垫…”掀开粗布一角,里面是几个粗糙发黑的杂粮窝头,还有一小碗看不出颜色的咸菜。
那一点点食物的气味,对于此刻饥肠辘辘的陈宣和角落里的小宝来说,无异于沙漠甘泉。小宝的哭声陡然大了些,带着一种动物本能的渴望:“呜…奶奶…饿…”
陈宣喉头滚动了一下,胃部的绞痛更加剧烈。他正要伸手去接那象征着一丝温情的竹篮——
“哟!我说今儿这破院子怎么这么热闹!敢情是爹娘又偷偷给老三家的送‘救济粮’来了?”
一个尖利刻薄的女声,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猛地从院门口扎了进来。紧接着,一个穿着半新蓝布袄、腰间系着围裙的胖硕妇人扭着腰走了进来,是陈宣的大婶,周氏。她一手叉腰,一手还沾着面粉,脸上皮笑肉不笑,一双精明的眼睛像探照灯,在陈老汉手里的篮子上扫来扫去,又在陈宣苍白的脸上和草席上的尸身上溜了一圈,最后落在角落里哭唧唧的小宝身上,嘴角撇出一个极其夸张的弧度。
“啧啧啧,”周氏拖长了调子,声音在破败的小院里回荡,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和鄙夷,“瞧瞧,瞧瞧这光景!老三赌得被人抬回来,半死不活!老三家的命薄,这就蹬腿了!剩下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秀才公,带个拖油瓶!爹,娘,不是我说你们,这陈家的米粮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大哥在县里读书,笔墨纸砚哪样不要钱?二哥一家子在地里刨食,汗珠子摔八瓣,也没见你们这么大方!怎么?这烂泥扶不上墙的三房,倒成了香饽饽了?隔三差五就贴补?有这闲粮,喂鸡还能下个蛋呢!”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狠狠扎在陈老汉和陈婆子本就佝偻的背上。陈婆子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老大家的…你…你积点口德!人…人都没了…”
“积德?”周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陡然拔高,叉腰的手指几乎戳到陈婆子脸上,“我呸!这扫把星死了倒干净!省得拖累我们老陈家!爹,娘,你们老糊涂了?王账房的话你们没听见?三天!就三天!还不上三十两银子,那两亩田就没了!那可是陈家祖上传下来的活命根子!你们现在把口粮省下来喂这俩填不满的窟窿,到时候大家一起喝西北风去?”
她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横飞,那张因刻薄而显得愈发狰狞的脸在陈宣眼前晃动。那篮子里窝头微弱的气息,此刻变成了最尖锐的嘲讽。
陈宣站在那里,单薄得像一张纸。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不是因为冷风,而是因为这赤裸裸的恶意和羞辱。前世的他,何曾受过这等腌臜气?随便一句话,就能让眼前这泼妇万劫不复。可此刻,这具虚弱饥饿的身体,这四面楚歌的绝境,像沉重的枷锁,将他死死钉在原地。他能感觉到胸腔里属于原主的悲愤和屈辱在咆哮,撞击着他强行维持的理智壁垒。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下那股想要扑上去撕咬的兽性。
“三婶说得对。”陈宣的声音响了起来,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空洞,像深潭结了冰。他抬起眼,目光越过咄咄逼人的周氏,落在爷奶那两张写满痛苦和难堪的脸上。“爷,奶,你们回吧。东西…也拿回去。陈家…不易。”他每一个字都吐得很慢,很清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陈老汉的手猛地一抖,竹篮差点脱手。陈婆子再也忍不住,捂着脸低声啜泣起来。
周氏显然没料到陈宣会是这个反应,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噎了一下。随即,她脸上的刻薄更甚,哼了一声:“算你小子还有点自知之明!”她一把夺过陈老汉手里的篮子,动作粗鲁,里面的窝头滚落出来一个,沾满了泥土。“省下这点,够大哥在县里多买一刀好纸了!晦气!”她啐了一口,扭着肥硕的腰身,像打了胜仗的斗鸡,昂着头走了出去。
寒风卷着尘土,吹散了窝头滚落的痕迹,也吹散了院子里最后一丝虚假的温情。只剩下绝望的哭啼,草席上的冰冷,担架上垂死的微弱喘息,和那沉甸甸、足以压垮一切的三十两赌债。
陈宣的目光,缓缓从爷奶佝偻绝望的背影上收回,落在脚边那个沾满泥污的窝头上。胃袋疯狂地抽搐着,发出雷鸣般的抗议。他弯腰,捡起那个窝头,粗糙冰冷的触感硌着掌心。他没有吃,只是死死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他的目光,穿透破败的院墙,投向远处冬日里萧瑟灰黄的山野。AI冰冷的提示音适时响起:【初级生存策略分析完成。目标一:缓解幼体(小宝)严重营养不良及脱水状态。目标二:获取基础热量补充。目标三:处理尸体(柳氏),降低疫病风险。目标四:初步探查毒源线索。】
【环境扫描:附近山野存在可食用野菜(苦荬菜、荠菜)、低毒需处理植物(蛇莓)、及潜在小型猎物活动痕迹(兔类、鼠类)。推荐优先采集可食用植物,补充水分及少量糖分。】
药草…野菜…兔子…
陈宣将那个冰冷的窝头揣进怀里,像揣着一块冰。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走向角落,在陈婆子压抑的哭泣和陈老汉沉重的叹息声中,用尽力气将哭得几乎脱力的小宝抱了起来。孩子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滚烫的额头贴着他冰冷的脖颈。
“小宝乖,”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爹带你…去找吃的。”
他抱着孩子,无视担架上父亲痛苦的抽搐,无视门外村民或怜悯或冷漠的目光,一步步走出这散发着死亡和绝望气息的茅屋。单薄的身影,在深秋凛冽的寒风中,挺得笔直,走向那片萧瑟的山野。每一步踏在冻硬的土路上,都留下一个清晰的、带着决绝的脚印。
山风像刀子,刮在脸上生疼。枯黄的草茎在脚下发出细碎的断裂声。怀中的小宝因为虚弱和寒冷,哭声渐渐微弱下去,只剩下急促滚烫的呼吸喷在陈宣颈侧。
饥饿感已经超越了疼痛,变成一种持续的、令人头晕目眩的嗡鸣,在脑子里盘旋。陈宣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调动着AI系统灌输给他的、关于这片贫瘠山野的可怜知识。
“苦荬菜…叶片边缘锯齿…根微甜…”他低声念叨,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衰败的草丛、裸露的土坷垃间反复搜寻。枯黄、灰败、萧瑟…视野里充斥着死亡的颜色。偶尔看到一点可疑的绿意,蹲下查看,却多是些不能入口的杂草,或是AI提示带有微毒、需要复杂处理的植株。
时间一点点流逝。日头西斜,吝啬地洒下一点昏黄的光,非但没带来暖意,反而让山野的轮廓显得更加狰狞。小宝的身体越来越烫,呼吸也愈发急促微弱。陈宣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沉进冰冷的绝望深渊。这具身体的体力快到极限了,抱着孩子的手臂早已麻木,双腿像灌了铅。
难道真要…回去啃那沾了泥的窝头?向那刻薄的大婶低头?
一股戾气猛地窜上心头。不!绝不!
就在他几乎要被疲惫和绝望压垮时,AI的提示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响起:【右前方,十点钟方向,岩石背风处。检测到微弱生命体征热源反应,体型判定:小型哺乳动物。移动轨迹分析:觅食路径稳定,警惕性低。大概率:野兔。】
陈宣猛地抬头,循着提示的方向望去。一块灰褐色的嶙峋岩石后面,枯草微微晃动了一下。
兔子!
一股强烈的、源自生命最原始本能的冲动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疲惫和绝望!他轻轻放下小宝,用最快的速度解下自己腰间那根用来束紧单薄外衣的、唯一还算结实的布带,动作因为急切而有些颤抖。他将布带两端死死缠在手上,绷紧。
没有武器,这就是他唯一的索命绳!
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孤狼,屏住呼吸,将全身残余的力量和前世在极限俱乐部练就的爆发力凝聚在双腿。身体压到最低,利用岩石和枯草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前潜行。每一步都踩在松软的落叶上,极力控制着不发出任何声响。寒风呼啸,掩盖了他粗重的呼吸和如擂鼓般的心跳。
近了!更近了!
岩石的阴影下,一团灰褐色的、毛茸茸的东西正背对着他,两只长耳朵微微抖动,埋头啃食着石缝里几株干枯的草根。
就是现在!
陈宣眼中寒光爆射!整个人如同蓄满力的弹簧,猛地从藏身处弹射而出!速度快到撕裂空气!布带在他手中绷成一条死亡的直线,带着他全部的力量和孤注一掷的狠厉,精准无比地朝着那灰影的脖颈套去!
野兔受惊,后腿猛地一蹬,想要窜逃!但陈宣的速度更快!布带如同毒蛇,瞬间收紧!
“吱——!”
一声短促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山野的寂静!
温热的、充满弹性的躯体在布带收紧的刹那剧烈挣扎起来!力量大得惊人,几乎要挣脱!陈宣整个人被带得一个踉跄,但他死死咬着牙,牙龈几乎咬出血!双手如同铁钳,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布带死死勒紧!身体的力量全部压了上去!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布带深陷进温热的皮毛里,感受到那小小身体里疯狂搏动的生命力,感受到肌肉在他身下绝望的抽搐!一股浓烈的、带着土腥味和草叶气息的动物体味冲入鼻腔。兔子的后腿疯狂地蹬踹着他的手臂和小腹,带来一阵阵钝痛和火辣辣的刮擦感。那小小的、温热的身体每一次剧烈的挣扎,都像电流般传递到他紧绷的神经上。
生与死的角力,在冰冷的岩石与枯草间上演。没有优雅,没有怜悯,只有最原始的、你死我活的残酷。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个呼吸,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身下的挣扎渐渐微弱下去,最终停止了。只剩下布带深深勒进皮毛的触感,和那具小小躯体残留的、一点点消散的温热。
陈宣剧烈地喘息着,胸腔像破旧的风箱般起伏。汗水混着脸上的泥灰,淌进嘴里,咸涩无比。手臂和小腹被蹬踹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他松开手,布带滑落。那只灰褐色的野兔软软地瘫在枯草上,脖颈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眼睛还圆睁着,残留着惊恐。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尚有余温的皮毛。温热的、柔软的触感,与这具身体记忆中柳氏临死前冰冷的僵硬,形成了最残酷也最鲜明的对比。生的温热,死的冰冷,在这一刻,都汇聚在他沾着泥污和草屑的指尖。
他拔出藏在破旧鞋帮里、唯一一片还算锋利的碎瓷片——那是他从家里破碗上偷偷掰下来的。瓷片冰冷,边缘带着粗粝的毛刺。他深吸一口气,混杂着泥土、枯草和新鲜血腥味的冰冷空气涌入肺腑。
没有犹豫。他抓住兔子尚有余温的后腿,将瓷片对准它柔软的喉咙,狠狠割了下去!
“嗤——”
温热的、带着浓烈腥气的液体瞬间喷涌而出!溅射在他冰冷的手背上,溅落在他同样冰冷的脸上!那腥甜的铁锈味瞬间灌满鼻腔,浓烈得令人窒息!血液的温热,与山风的刺骨,形成了最尖锐的感官冲突,烫得他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他抬起沾满温热兔血的手,用手背蹭了蹭脸上同样温热的血点。视线越过地上渐渐冷却的兔尸,投向不远处岩石下几株在寒风中瑟缩的暗红色浆果——蛇莓。AI的提示冰冷而高效:【蛇莓(低毒),需彻底清洗并高温蒸煮破坏毒素,可少量补充糖分及水分。】
血是温的,药是毒的。
他扯下几片宽大的枯叶,将还在微微抽搐的兔尸和几颗暗红的蛇莓小心地包裹起来。抱起蜷缩在枯草堆里、烧得迷迷糊糊的小宝。孩子滚烫的额头贴着他沾血的脖颈。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投射在荒凉的山坡上。一个瘦削单薄的少年,抱着滚烫的幼子,手里拎着一包浸血的枯叶,脸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一步一步,朝着山下那间飘散着尸臭、盘踞着债务和阴谋的破败茅屋走去。
暮色四合,像一张巨大的、冰冷的网,缓缓笼罩下来。他走过的枯草上,留下几点暗红粘稠的印记,很快被尘土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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