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别院的佛堂里，檀香的气味浓得几乎凝成实质。王如意跪在绣着金线的蒲团上，手中的紫檀佛珠转得飞快。李鸿樱离世后，她落下的头痛症近日愈发严重，右眼皮从清晨起就跳个不停。

"姨娘。"贴身丫鬟小红提着裙角轻手轻脚进来，声音压得极低，"小七介绍的人来了，在后角门等着。"

王如意猛地睁开眼，佛珠串线"啪"地断裂，檀木珠子噼里啪啦滚了一地。她顾不得捡，急忙起身时带翻了香炉，香灰撒在裙摆上也浑然不觉："带他进来！记住，别让李福看见！"

片刻后，一个身着灰布长袍、头戴斗笠的中年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佛堂门口。他摘下斗笠时，露出左眼浑浊如死鱼的眼白，右眼却亮得骇人，在昏暗的佛堂里泛着诡异的青光。

"毒医先生，"王如意声音发颤，双手不自觉地绞着帕子，"药……准备好了吗？"

被称为"毒医"的男子从袖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瓶，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他将瓷瓶放在供桌上："此毒名'千日眠'，无色无味，服下后三个时辰发作，症状似心疾暴毙，连银针都试不出。

王如意如获至宝，枯瘦的手指一把抓过瓷瓶："听说那贱人懂医术，前几日刚识破王有才下的毒……"

毒医那只完好的右眼眯起，露出轻蔑的冷笑："我师承南疆毒王，这'千日眠'是用雪山蝮蛇毒腺配成，莫说寻常郎中，就是太医院院判来了也查不出端倪。"他伸出两根枯枝般的手指，"二百两，黄金，这还是看在药王记名弟子的份上。"

王如意咬了咬牙，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递给小红："去我床底下的樟木箱里取……"话音未落，佛堂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毒医身形一闪，鬼魅般隐入帷幔之后。

"姨娘。"李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少爷的《论语》先生来了，正在书房候着。"

王如意强自镇定："知道了，我这就去。"待脚步声远去，她额上已沁出冷汗，压低声音对小红道："快去快回，别让人看见。"

待小红捧着沉甸甸的锦囊回来，毒医验过金锭成色，突然压低声音："听说李家大少爷从南洋回来了？"

王如意脸色骤变："你问这个做什么？"

毒医将金锭收入袖中，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没什么，只是提醒夫人，李鸿轩带回来的可不只是香料和珍珠。"他指了指瓷瓶，"这东西对南洋特制的龙涎香无效，夫人若想永绝后患……"话未说完，人已消失在佛堂侧门。

王如意攥着瓷瓶的手微微发抖，毒医的话像毒蛇般钻进她心里。三年来，她每晚都梦见李鸿轩浑身是血地从海里爬出来，身后跟着无数冤魂。如今噩梦成真，他不仅不傻了，还带回几十艘装满货物的商船！

"姨娘……"小红怯生生地问，"真要这么做吗？听说大少爷接管了南洋航线，连知府老爷都……"

"闭嘴！"王如意厉声喝断，额头青筋暴起，"就是因为那个孽种回来了，才更要快刀斩乱麻！"她猛地将瓷瓶塞进袖袋，"去，把承嗣叫来，就说阿嬷给他准备了水晶糕。"

不一会儿，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规规矩矩地站在佛堂门口。李承嗣穿着宝蓝色锦缎小袄，腰间悬着白玉佩，面容清秀得像个瓷娃娃，唯有眉眼间那抹阴郁，与年龄极不相称。

"阿嬷。"他行礼的动作一丝不苟。

王如意脸上堆出慈爱的笑容，招手让他过来："承嗣啊，阿嬷交给你个重要任务。"她从袖中取出瓷瓶，塞进孩子手心，"明日丽轩堂设宴，你把这个放进多丽的茶里。"

李承嗣眨了眨眼："阿嬷不是说，她是专吃小孩的狐妖吗？"

"所以你要帮阿嬷除掉她啊。"王如意抚摸着他的头，声音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你不是一直想当李家的继承人吗？只要她死了，那个贱人生的野种也死了，李家的一切都是你的。"她突然掐住孩子的下巴，"记住，要亲眼看着她喝下去！"

李承嗣的小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但很快又被贪婪取代："好，我去。"

王如意满意地笑了，脸上的皱纹挤成一朵残败的菊花。多丽是"狐主"又如何？柳如烟生了儿子又如何？她们的孩子还不是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她没注意到，佛堂窗棂的缝隙间，一双眼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丽轩堂后院张灯结彩，宴席的准备工作已近尾声，多丽站在回廊下，看着仆人们穿梭忙碌。

她今天特意换了一身湖蓝色织金马面裙，脸上的狐尾光痕在暮色中泛着淡淡的银辉。"都安排好了？"她头也不回地问。

阿竹捧着账本上前："按您的吩咐，所有食材都从六家不同商号采购，由小七亲自验收。"犹豫片刻，压低声音："只是……真要让小少爷来赴宴吗？他向来只和念玉亲近……"

多丽的目光落在远处渐暗的天色上："他主动要求来，必有蹊跷。"转身时，腕间狐镯突然微微发烫，"李少爷到了吗？"

"去了码头，说是有批货要连夜清点……"

话音未落，前院传来一阵骚动。李鸿轩大步走来，身后跟着皮肤黝黑的苏哈托和几个精悍的南洋护卫。

"念玉呢？"他环顾四周，声音里带着久违的亲切。

多丽示意阿竹退下，轻声道："在房里午睡，她不知道今天……"话未说完，李鸿轩突然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茧子硌得她生疼。

"你脸色不好。"他眉头紧锁，多丽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三年过去，这个男人已经学会直白地表达关切，不再需要装疯卖傻的伪装。

"只是有些累。"她别过脸，任由一缕碎发垂落颊边，"你父亲……"

李鸿轩眼中寒光乍现："他在忙着照顾他的小儿子，顾不上我。”

“王如意那边……”

“昨晚'毒医'进了别院，石头已经在盯着了。"

一股微妙的电流顺着指尖窜上多丽心头，她急忙收回手，假装整理袖口："李管家说，王如意让承嗣带了东西过来。"

"毒药？"李鸿轩冷笑，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果然还是老一套。"

"我会处理。"多丽抬头看他，眼中银芒流转，"这次，我要亲手了结这段恩怨。"

李鸿轩深深望进她的眼睛，突然抬手抚上她脸上的光痕。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两人都怔住了，多丽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海风与沉香的独特气息。

"小心。"简单的两个字，却让多丽心头一颤。

她点点头，转身走向前院时，后背仍能感受到那道灼热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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