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法堂的青砖地硌得叶知秋后脚跟生疼。

他跟着两个弟子转过三重回廊，玄剑门议事殿的鎏金匾额已在眼前。

殿门“吱呀”洞开。

李长风端坐在首座，左首二长老捻着佛珠，右首三长老指尖敲着案几——都是他三百年扫过的门槛，此刻却像三尊要吃人的佛。

“叶杂役。”李长风声音发沉，“归墟裂隙是玄剑门封禁千年的禁地，你如何能破了护山大阵？”

叶知秋垂眼盯着自己沾灰的布鞋。

三百年杂役，他早摸透这些长老的把戏——归墟裂隙是他用混沌之力封的，可李长风要的不是答案，是罪名。

“大长老。”

一道清冷女声劈开殿内阴云。

沈凝霜提着银枪撞进来，枪尖挑开挡路的执法弟子：“三日前归墟异动，裂隙里爬出的幽冥鬼将都快掀了演武场。要不是他——”她枪口一偏，点向叶知秋，“玄剑门现在怕只剩半座山了。”

二长老佛珠“咔”地崩断一颗：“女将军护短也要讲规矩。门规写得明白，擅闯禁地者——”

“废修为，逐出门墙。”叶知秋接了话。

他抬头时眼底闪过金芒，“但门规还写着，救宗门于危难者，可免三死。”

殿内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

李长风指节捏得发白——他早买通了另外四位长老，此刻却见五长老突然咳嗽一声，低头翻起了卷宗。

“叶杂役。”

变故起于殿外。

柳月婵扶着门框，素白裙角沾着血。

她本就苍白的脸此刻透明得像张纸，可眼底的光却亮得刺人：“我有话要跟你说。”

沈凝霜两步扶住她：“你病成这样还乱跑？”

柳月婵没接话。

她抬手指尖点在叶知秋眉心，混沌之力顺着指缝钻进去——是段残缺的咒文，带着她的体温，“混沌归心咒……若失控……”

话音未落，她眼前一黑栽进叶知秋怀里。

他触到她后背湿冷的血，喉结动了动：“谁伤的？”

“我自己。”柳月婵的声音细若游丝，“混沌意志……反噬。”

李长风突然拍案：“够了！今日必须给玄剑门一个交代——”

“交代在这儿！”

白璃的喊声从殿外传来。

她举着一卷泛黄的古卷冲进来，林墨跟着，额角还沾着灰尘：“我们在藏经阁最底层的虫蛀箱里翻到的！玄剑门初代掌门手书——”

她展开古卷，墨迹虽淡，“盟约”二字却力透纸背：“混沌之道现世，玄剑门当奉其为道尊，违者……”

“违者如何？”三长老猛地站起。

白璃指尖发抖：“违者，遭混沌反噬，门毁人亡。”

殿内霎时乱作一团。

李长风掀了茶盏，滚烫的茶水泼在他玄色道袍上；二长老的佛珠滚到叶知秋脚边，被他轻轻踩住。

“都闭嘴。”

叶知秋的声音不大，却像块压舱石。

他抱着柳月婵，目光扫过殿内众人：“大长老要逐我？可以。但归墟裂隙的封印，我只留三日。”

李长风脸色骤变。

三长老突然扯了扯他衣袖，压低声音：“那古卷……我幼时见过，后来突然不见了。”

叶知秋抱着柳月婵往外走。

沈凝霜提枪跟上，白璃和林墨捧着古卷紧随。

走到殿门时，他余光瞥见廊下立着道影子——玄色斗篷，眉目被帽檐遮住，却让他心里一跳。

那影子抬手抛来个东西。

叶知秋伸手接住，是枚冰凉的玉简，表面浮着混沌纹路。

“混沌之道……”他低声念了半句，再抬头时，影子已消失在暮色里。

身后传来李长风的喝骂，可叶知秋没回头。

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柳月婵，又摸了摸心口发烫的混沌印记——三百年装怂攒的底气，该让这玄剑门，好好看看了。

叶知秋抱着柳月婵冲进偏殿时，她的指尖已冷得像冰锥。

“撑住。”他把人轻轻放在榻上，掌心按在她后心，混沌之力刚涌进去便被一道暗纹反噬，“混沌意志……在啃她的魂魄。”

“那玉简。”沈凝霜攥着他袖角，“玄无极说的考验，是不是和这有关？”

叶知秋摸出那枚泛着幽光的玉简。

神识刚探入，玄无极的声音便炸响在识海：“混沌归心。”他的影子在混沌雾气里若隐若现，“道祖留的最后一道关——去天机阁，用天机镜照混沌源。否则三日后，这力量会先吞了你，再吞她。”

“现在？”苏晚晴端着药碗撞进来，“天机阁是玄剑门禁地，守卫比执法堂还严！”

柳月婵突然攥紧他手腕，喉间溢出血沫：“去……我撑得到。”

叶知秋咬碎牙。

他解下腰间杂役令牌——三百年扫遍全山，他早记熟了所有暗桩位置。

子时三刻，他蹲在天机阁后墙的老槐树上。

月光漏下，照见墙根三枚刻着“玄”字的铜钉——那是执法堂新布的锁魂阵。

“叶杂役？”

阴恻恻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叶知秋翻身落地，正撞进一团粉色香雾里。

秦雨薇倚着树干，发间金步摇晃得人眼晕：“大长老说，只要我帮他除掉你，就放我回内门。”

她指尖弹出三枚淬毒银针。

叶知秋旋身避开，却撞在一张无形结界上——是李长风给她的保命法器。

“你以为能活着进天机阁？”秦雨薇咯咯笑，“就算进去了，天机镜认主，你个杂役碰一下都得被雷劈！”

叶知秋摸出腰间扫帚。

竹枝扫过地面，三枚铜钉应声而飞——锁魂阵破了个缺口。

他撞开结界冲过去，反手甩出一把药粉：“三百年扫的不仅是地，还有你这种人藏的毒。”

秦雨薇的尖叫被甩在身后。

叶知秋翻进天机阁，迎面撞上天机镜的蓝光。

镜面突然震颤，映出他眉心的混沌印记，“嗡”地炸响。

“混沌归心……”他咬破指尖按在镜上，鲜血渗进纹路，镜中浮现出无数碎片——混沌初开的光，道祖垂落的发，还有柳月婵被黑雾缠绕的魂魄。

识海突然剧痛。

玄冥子的残魂从混沌深处钻出来，青面獠牙：“你也配掌混沌？这力量该属于我！”

叶知秋的太阳穴突突跳。

他咬着牙，混沌之力如火山喷发，将残魂撞得粉碎。

可这一撞，他周身金芒大盛，连窗外的云都被染成金色。

“有异动！”

“天机阁遭袭！”

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叶知秋扯下衣袖裹住天机镜，镜中突然弹出一行血字：“归心需以命换命。”

他抱着镜子冲出门，正撞进李长风的怀里。

大长老盯着他周身金芒，瞳孔骤缩：“好个叶杂役，果然入了魔！”

“大长老。”叶知秋擦了擦嘴角的血，“我刚用天机镜查过——归墟裂隙的封印，三日后必碎。”

李长风的脸青了又白。

他盯着叶知秋怀里的镜子，突然拔高声音：“传我令！三日后宗门大会，当众审判叶知秋！”

晚风卷起他的道袍。

叶知秋抱着天机镜往偏殿跑，身后传来李长风的冷笑：“入魔者，当诛。”

柳月婵的咳嗽声从殿内传来。

叶知秋攥紧镜子，掌心的血滴在地上，蜿蜒成一道混沌纹路——玄剑门的天，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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