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世界名画的诞生
被《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的开头攫取注意力,不仅仅是诺曼底海岸边庄园里的贵妇人,还是有《现代生活》的总编埃米尔·贝热拉。
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在塞纳河水发臭的季节外出度假——
就像埃米尔·贝热拉,作为成名的诗人、剧作家、散文家,即使他在乡下有栋别墅,也无法离开巴黎。
尤其是周刊报纸的编辑,在搞定全部的文章与排版之前,他不得不被锁在「沙尔庞捷的书架」的二楼,咖啡一杯接着一杯,香烟一根接着一根。
乔治·沙尔庞捷先生虽然是个热心的艺术资助人,「自然主义」和「印象派」的发掘者,但本身并不善于经营。
《现代生活》是他一时冲动创办的插图型周刊,因为成本高企,所以每份要卖到10个苏,比《费加罗报》贵了5倍。
尽管沙尔庞捷先生坚持认为这才是报纸的未来,但是惨淡的销量已经让整个「沙尔庞捷的书架」不堪重负。
而他还坚持给《现代生活》的投稿者们最高标准的稿费,简直就是疯了。
身为总编,埃米尔·贝热拉愁眉苦脸地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稿件——
优厚的稿费自然会吸引众多的投机者,他必须一一排除。
《现代生活》的定位高端,理念前卫,不仅涵盖了短篇小说、诗歌、艺术评论、文化随笔,还经常刊登对莫奈、马奈、雷诺阿等印象派画家的评论与作品。
甚至皮埃尔·雷诺阿自己就是杂志的主要插画师之一。
没有新闻、没有绯闻、没有小道消息、不传播谣言……这样的报纸卖10苏一份,在巴黎实在太难生存下去了。
他抹了一下光秃秃的额头,又拿过一个比较厚实的信封。
“莱昂纳尔·索雷尔?那个索邦二年级的大学生?”埃米尔·贝热拉皱了皱眉头。
他看过《老卫兵》,沙尔庞捷先生也交代过已经约到了这个年轻人的稿件,只是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快就收到了。
这年头作家们断更……拖稿是常态,几周时间就交来作品反而不太正常。
“又是一篇《老卫兵》那样的现实主义?虽然老套了点,但说不定能让报纸多卖几份……”
埃米尔·贝热拉拆开信封,抽出信纸展开来,发现竟然是一份手稿,有修改的痕迹。
“这是没有钱请抄写员吗?”总编大人嘟囔了一句——他自然不知道这是作者临时决定带着抄写员出国旅行,导致只抄录了一份的缘故。
不过这份手稿修改不多,不至于严重影响阅读,他还是耐着性子读了起来。
结果第一句就让他把眼睛看直了——
【多年以后,面对床上的女人,小说家“L“将会回想起自己读到某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这是什么表达?
埃米尔·贝热拉揉了揉眼睛,又反复看了两遍,这才真正读出了这句话的内涵。
一时间他竟然激动地站起来,来到自己的副手约瑟夫身边,将稿纸拍在对方的桌上,指着第一行说:“看看这个!‘多年以后……将会回想起……遥远的下午’!
这完全打破了时间的桎梏!把未来的一个模糊场景、当下的阅读行为、以及被回忆的那个‘遥远下午’压缩在一个句子里!
太有力量了!”
约瑟夫一脸懵圈,拿过稿纸看了一眼,很快也被这个开头吸引住了,瞬间就预感到这封信将具有改变‘L’一生的力量!
他还想往下看下去,稿纸却被埃米尔·贝热拉抽走了,着急地抱怨起来:“哦,贝热拉先生,您怎么能这么残忍,只给我看了个这么精彩的开头,却不让我看下去……”
埃米尔·贝热拉是总编,自然要优先阅读,他刚刚只是内心激动,需要找个地方发泄而已。
接着,小说主体那第一人称的、充满绝望与压抑激情的倾诉,彻底征服了他。
贝热拉长期浸淫在法国最先锋的文学圈,见过无数尝试描写女性心理和情感的作品,但如此极端、如此纯粹、如此具有毁灭性力量的女性声音,实属罕见。
“心理深度!无与伦比的心理深度!”贝热拉赞叹道,再次引起了约瑟夫的注意。
他放下自己手中的稿件,拿过贝热拉已经看完的稿纸,阅读了起来。
埃米尔·贝热拉则干脆站了起来:“索雷尔这个年轻人,他完全钻进了这个垂死女人的灵魂深处!也钻进了巴黎这座城市的灵魂深处!”
他尤其欣赏小说对巴黎都市生活的生动描绘——
通过“陌生女人”的视角,那些与L有关的场景:楼梯间的擦肩、公寓的灯光、剧院外的等待、孩子生病时的无助……
这些细节是如此真实,充满了巴黎特有的疏离感、偶然性与隐秘的激情。
它们不是像传统现实小说里的环境描写,只充当人物活动的背景板。
它们是构成女人悲剧命运不可或缺的、冰冷的戏剧舞台。
约瑟夫读完以后也深受震撼,第一时间就表示:“这简直是为《现代生活》量身定做的!贝热拉先生,我们必须马上采用!”
埃米尔·贝热拉点点头:“放在下一期的头条!不,下一期太慢了——你把这一期的头条给我换下来,这篇必须最快速度见刊!”
约瑟夫这时有些犹豫:“篇幅会不会太长了?我们的成本……”
埃米尔·贝热拉摇摇头:“篇幅长?我去向沙尔庞捷先生说明!如果不行那就分两期,甚至三期连载!读者会追着看的,我保证!
还有,你马上把它誊写两份,一份给排版工,另一份寄给雷诺阿先生!
相信我,雷诺阿先生会喜欢它的!”
————
第九区皇后街一间光线充足却略显凌乱的画室里,此时正被油彩和松节油的气味所主宰。
皮埃尔·雷诺阿刚结束了一天的户外写生回到这里,带回的画布上是塞纳河畔春日里衣着光鲜的游人——
尽管现实中河水的恶臭可能迫使模特们掩鼻,但在他的笔下,生活总是过滤掉了粗粝,呈现出温暖的光影与流动的愉悦。
一份厚厚的信被邮递员送到了门口。
雷诺阿放下调色板,在画室角落一张还算干净的椅子上坐下,点燃烟斗,开始阅读。
起初,他被那个奇特的开篇句式吸引,饶有兴致地品味着。
但随着“陌生女人”的倾诉如潮水般涌来,雷诺阿脸上惯常的、描绘生活甜美的轻松神情渐渐消失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眉头微蹙,眼神变得专注而复杂……
过了许久,他掐掉手头的烟,将画架上的半成品揭下来,丢到一边,重新钉上一张画布。
接着拿起炭笔,开始落下第一根线条,勾勒出一个模糊却充满情感张力的轮廓……
他不知道的是,一百二十年后,在世纪末的一场拍卖会上,这张《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最终被拍出了8300万美元的天价。
它与梵高的《莱昂纳尔·索雷尔先生的肖像》,并列十大最昂贵的油画之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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