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车旁的沉默】

黄河故道的风卷着沙砾，打在徽宗囚车的铁栅上铮铮作响。完颜宗夜策马缓行，目光扫过车中那个消瘦的身影——曾经统御万方的道君皇帝，此刻正用一根折断的玉簪，在车板上反复描摹"受命于天"四个字。

"陛下在练字？"宗夜用汴梁官话问道。

老皇帝手指一颤，玉簪在"天"字最后一横上划出裂痕："将军可知，这囚车木料用的是艮岳的紫檀？"他苦笑着抚摸木纹，"当年运一株要费民夫三百..."

后方突然传来完颜雪的娇叱。她正用马鞭挑起个宋臣的玉带："这螭纹玉扣是御赐的吧？说好的'君子死，冠不免'呢？"那官员面如土色，死死护着腰间——那里藏着一包准备贿赂金兵的珍珠。

【降臣图谱】

车队中段，几个紫袍大员竟在争论谁该为战败负责。

"李纲误国！若早依白时中之议..."

"童贯当年若不出兵燕云..."

"那些狼族崽子根本不是人！那个坐轮椅的..."

一个年轻些的官员突然指着韩夜低呼："那不是韩明远的..."话未说完就被同僚捂住嘴。韩夜握缰的手一紧，却见完颜雪已纵马过去，马鞭在空中炸出个鞭花："再嚼舌根，把你们舌头穿成串儿喂熊！"

女眷车队传来压抑的啜泣。有位帝姬的绣鞋掉了，露出雪白的罗袜上绣着只孤雁——针脚歪斜，想必是仓促间自己绣的。

【江南来客】

"宗夜！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完颜苍掀开大帐时，眼中闪着孩童般的兴奋。他身后立着个青衫文士，约莫四十出头，面容清癯如古松。最奇的是这人虽作宋臣打扮，发髻却用金国样式的骨簪固定，腰间悬着个精巧的契丹文铜算盘。

"这位是秦学士，"完颜苍拍着那人肩膀，"江南来的妙人！不但通晓六国文字，还能用女真语讲《庄子》。"

秦桧向前半步，行礼的姿势如尺量般精准："下官在江宁时，曾校勘过《昭明文选》。"他抬头时，目光在韩夜腰间玉佩上停留片刻——那上面刻着半个残缺的"韩"字。

帐外传来熊吼，秦桧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可是贵部的战熊？下官在辽阳时，曾见罗刹人用冻鱼驯熊..."

【夜话机锋】

夜深时分，韩夜发现秦桧独自在篝火边摆弄算盘。

"学士好雅兴。"

"将军见笑。"秦桧手指轻拨，算珠发出清脆的响，"这是在算一笔账——"他忽然改用江南软语，"三万七千六百四十二斤又八两，正是汴梁城被熔的铜器重量。"

火光映着他清瘦的侧脸，韩夜突然注意到他左手小指缺了半截——那是江南文人为表气节常见的断指明志。

"学士这手指..."

"少年气盛罢了。"秦桧微笑，"如今才明白，活着的笔杆子比死掉的忠臣有用。"他忽然从袖中取出卷《论语》，扉页赫然盖着韩明远的私印。

銮舆北去墨痕新，算珠声里数家珍。

谁见江南断指客，袖中藏尽故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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